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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1:22 作者: 天行有道
紀雨寧施施然下轎,「嫂子也太客氣了,我不過上兩注香,嫂子就巴巴地出來迎接,怎麼,怕我沒替您許願麼?」
張氏氣了個倒仰,這紀雨寧向來老實,怎麼近兩天就跟變了個人般,牙尖嘴利,逢人就要指桑罵槐,吃槍子兒了?
她也不虛與委蛇了,直接道:「方才我讓張婆子支取月錢,你為什麼把她趕回來?」
紀雨寧笑道:「原來嫂子您也知道這個家是我在當,既如此,就該知道什麼是規矩,什麼是個例,以往嫂子種種行徑我都不追究,可如今老爺回來,家裡的開銷多了許多,我總得先緊著老爺吧?至於旁人,能節衣縮食當然得省著點,嫂子這個月已經領過一次,若再破例,未免也太靡費了些。」
張氏懶得聽她打官腔,冷笑道:「我竟不知家裡幾時多了個包青天!好,你駁我的面子就罷了,為什麼話里話外拿老太太扎筏子,莫不是連老太太都不放在眼裡?」
其實是張氏派去的那婆子先拿老太太說事的,這會子她卻顛倒黑白,儼然是紀雨寧拿著雞毛當令箭,欺侮她在先,
紀雨寧微微一笑,並不疾言厲色,氣勢卻輕易壓倒對面,「規矩就是規矩,老太太不也一樣,你若不服,只管請老太太來評理,看她老人家到底站哪一邊。」
張氏狠狠咬牙,「好,你等著,別臨時躲起來當縮頭烏龜。」
說罷就一逕往壽安堂告狀去了。
滿以為婆婆會替她做主,打擊一下紀雨寧的囂張氣焰,哪曉得婆婆倒反過來勸她忍讓,「紀氏說的有理,你何必與她爭論一時長短,沒的叫人看笑話!」
張氏抱屈不迭,「娘,她都恨不得踩到您頭上去了,您還縱容她,難不成這李家真成了她的天下?」
以往張氏吹些耳邊風,李老太太多少能聽進去幾句,有時候也會把紀雨寧叫來稍稍責備。
但這回不同,李老太太雖沒讀過幾本書,也知道做官的不易。如今兒子為了那國子監祭酒一職正處在風口浪尖上,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給他添亂,且剛出了阮眉的事,尤其得安穩家宅,別讓人捉住把柄——紀雨寧許是心裡有氣才拿張氏扎筏子,可誰叫張氏自己立根不正,那她也該受著。
老太太反過來罵,「都怪你,成天不好好當家,淨想著占二房的便宜,你弟妹縱有金山銀山,那也是她的東西,做什麼要你眼饞心熱,得罪了二房不說,我還得給你擦屁股!你算老幾?」
老太太說到痛快處,從前鄉屯裡那些不堪入耳的土話便都冒出來了。其實她對張氏也挺有意見,仗著祖上出過讀書人,成天狂地跟什麼的,腰間連一個銅板都沒有,還敢在她面前顯擺——不是為了壓制紀氏,誰耐煩理會她?
張氏被罵懵了,只能灰溜溜地回自己屋裡去,心想死老太婆今日莫非吃錯了藥,這麼大的脾氣倒是對著紀雨寧去發呀!欺軟怕硬的殺才!
這廂李老太太痛快發泄了一回,本來想找紀雨寧示好,勸她千萬照顧好眉娘的胎像,別打錯主意——這可是李家最寶貝的孫子。
然而她還沒過去,紀雨寧倒先來找她,倒不是為了道歉,而是為了今夏買冰的問題。
其實京城的大戶人家一般都會自己儲冰,冬日存放在地窖內,夏日正好使用。不過李家當初搬來京城買的是別人家的宅子,因地勢問題,開鑿冰窖實在是個大工程,所費不呰。當時李肅的官位不像現在大,李老太太心疼兒子那點俸祿,便說不用冰也使得,忍一忍就過去了。
可京城人氣廣,熱氣也足,後來酷暑難耐,是紀雨寧自己掏腰包從集市上訂冰,再托人運回家中使用,長此以往便成了慣例。
如今已進六月,光坐著便能出一身汗,李老太太也有些受不住了,便點頭道:「那就去買吧。」
紀雨寧答應一聲,卻站著不動。
李老太太有些火氣,心想大房才來告了二房的狀,難不成二房也要告大房的狀,這群小肚雞腸的東西!
但是因為兒子犯下的錯誤,老太太自知理虧,氣焰無形中矮了一截,只能硬邦邦的道:「還有何事?」
紀雨寧笑著伸手,「娘,您還沒給我銀子呢,難不成讓我賒帳?這不是丟李家的臉麼。」
李老太太驚奇地瞪大了眼,確實兒子的俸祿都由她收著,當初約定好家用的那一份也從裡頭出。但,李老太太是個有智慧的老人,懂得居安思危,因為把俸祿牢牢攥著,想著將來有何不測,也好拿出來應急,至於買冰這種小事就更無須動用了。
何況,以前不都是紀雨寧拿嫁妝墊補的麼,怎麼今天她倒好意思跟自己要錢?
紀雨寧心內冷笑,果然上樑不正下樑歪,李肅那白眼狼脾氣,跟他以往所受的教導分不開——只瞧李老太太便知了。
面對這樣厚顏無恥的老太婆,紀雨寧也懶得繼續裝佯,「不瞞母親,我哥哥最近新開了幾間鋪子,銀錢一時不湊手,便把我的嫁妝給挪用過去了,我是不得已才來找您幫忙的。」
李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齒,「你哥哥也是個沒本事,淨會占自家人便宜!」
紀雨寧笑道:「彼此彼此。」
你以為你們好到哪兒去?
可惜李老太太沒聽到這句含蓄的譏諷,只忿忿然讓人開箱子拿錢來——存了許久的棺材本,如今卻要動用,老太太實在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