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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可是芝彤,現在卻一躍成為四等宮妃。
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想,如果當時,自己跟在左蒼狼身邊,境況會不會跟現在不同?
但終究是沒有如果。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戲班開始上演皮影戲,戲台四周還有人耍雜技。各式各樣的表演讓幾個小皇子驚喜不已。慕容澤和慕容兌都跑到耍猴人面前,硬要摸那隻猴子。宮人怕猴子撓人,慌忙阻攔。
慕容宣也跑出去,芝彤的宮女趕緊跟上去。但他跑得風快,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宮女急了,趕緊到底找尋。到最後芝彤也急了,大家找了一陣,發現他爬到了戲台的柱子上,猴子一樣蹲著。
宮人們大驚失色,各種哄勸,他就不聽。慕容炎覺得有意思,飛身而上,蹲在他身邊,問:「你爬這麼高幹什麼?」
慕容宣說:「我看得遠啊。」
慕容炎低頭看下去,果然整個戲班、各種雜耍都盡收眼底。他點頭,說:「不怕摔下去嗎?」
慕容宣說:「我爬上來,不一定會摔下去,卻肯定可以看到下面所有人的把戲啊。」
慕容炎沉默,許久,問:「可是你一個人站這麼高,身邊沒有人跟你說話,不會很悶嗎?」……不會寂寞嗎?
慕容宣說:「要是悶了,我不就下去了嗎?」
慕容炎若有所思,說:「萬一你下不去了呢?」
慕容宣嘻嘻笑,說:「我上得來,怎麼會下不去?再說了,就算我下不去,阿左會抱我下去,父王也會,母妃雖然不能,但是東亭叔叔、藍叔叔、周叔叔,他們都可以啊。」
慕容炎抬手,摸摸他的頭,說:「你在她身邊到底學了些什麼?」
慕容宣輕輕倚在他懷裡,說:「父王,這裡很好玩,對不對?」
那樣小小的一個人兒,依進懷裡,慕容炎心中溫軟,說:「嗯。」
慕容宣說:「可惜阿左不在。」
慕容炎說:「是啊,真是可惜。」
不知道為什麼,一絲心痛就這麼漫延開來。君臨天下,一切皆如己願,可惜她不在。
那心痛越來越明顯,慕容炎慢慢捂住胸口,慕容宣看出不對,問:「父王?你怎麼了?」
慕容炎搖頭,抱著他掠下盤龍柱,腳步已經不穩。姜碧蘭等人都看出來,連聲喊:「陛下?您這是怎麼了?」薜東亭不等他說話,已經去找太醫。
不多時,太醫過來,然而診脈之後,卻找不到原因。最後程瀚猶疑著道:「陛下,據微臣診斷,您這是心臟供血不足,過於勞累或者情緒激動之時,便易誘發。幸而陛下正值壯年,並無大礙。」
慕容炎皺眉,說:「孤登基之後,雖然政務繁忙,但武藝騎she也未曾擱下。為何會出現此等病症?」
程瀚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太醫的診治,一向都是求穩的。他說:「陛下,人的身體本就十分複雜,內里如何,外表很難一眼看出來。」
慕容炎盯著他,許久,說:「有沒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所致?」
程瀚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這件事,卻是不能亂說的。如果真是楊漣亭或者姜杏這等怪才,要做什麼手段,他又是不是真的能診治出來?
憑良心說,他自己也覺得不能。他只有硬著頭皮說:「從症狀和脈象上看,沒有中毒跡象。若陛下不放心,請容微臣再度徹查陛下飲食、衣物。」
慕容炎沉聲說:「徹查,現在。」
他的武功,傳承自雪盞大師,內息也是不錯的。經常運行,身子有何不適其實都能及時感應,但是這次的心絞痛,卻來得突然。
程瀚應了一聲是,回太醫院去取各種檢視的器具。芝彤低下頭,悄聲跟懷裡的慕容宣說:「宣兒認得回南清宮的路麼?」
慕容宣說:「認得!」
芝彤說:「那宣兒現在回去,跟將軍說陛下懷疑自己中了毒,命太醫查證,好嗎?」
慕容宣想了想,說:「好吧。」
他個頭小,這裡又亂,趁著燈火出去,竟也沒人阻攔。
那時候左蒼狼正在餵海東青,見他小小的一團從夜色中跑出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慕容宣老遠就向她伸出雙手,她一臉無奈:「我的祖宗!這麼晚了你就一個人跑回來!你母妃呢?」
慕容宣摟著她的脖子,說:「母妃讓我回來跟你說,父王懷疑有人對他下毒哦。」
左蒼狼微怔,說:「找到兇手了?」
慕容宣搖頭,然後問她:「為什麼這宮裡,有這麼多的兇手啊?上次也是兇手,這次也是兇手,抓不完似的。」
左蒼狼憐愛地撫摸他的頭頂,說:「這個太深奧了,要以後你再長大一點,才可以明白。」說完,又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好嗎?」
慕容宣很喜歡她,每次她跟他說話的時候,她總是會直視他的眼睛,而且她從不敷衍他,每一個問題,再無聊也會認真地回答。這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小孩,自己的話是有人認真聆聽的。
他鄭重地點頭,說:「好。」
左蒼狼快步進到宮室,慕容炎御用的杯盞器具,每個宮裡都備有一套。她隨手撿了一個酒杯,攏入袖中,這才快步出去,牽起慕容宣,說:「走。」
慕容宣一個人玩了這麼久,畢竟年紀小,已經有些累了。他說:「你能不能抱我?我走不動了。」
左蒼狼說:「可以。」
慕容宣想了想,又說:「母妃說你的肩膀受過傷,你抱得動我嗎?」
左蒼狼說:「我可以盡力試試。」慕容宣不放心,說:「那你會再受傷嗎?」
左蒼狼說:「也許會,也許不會。但是只要我們三殿下開心呢,都可以。」
慕容宣抿著小嘴,想了半天,說:「我還是自己走吧,也不是太遠的。」
左蒼狼微笑,說:「嗯。」
她牽著他,走過這宮燈高舉卻陰冷寂靜的宮苑,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當年的慕容炎。他還是那個孩子,已經腐敗在當年的宮苑。不動時如行屍走肉,若有所動,又將飛灰煙滅。
原以為正當其時的相逢,其實已然錯過了那樣多的年月。
棲鳳宮,左蒼狼進來的時候,慕容炎臉色還很陰沉。程瀚也剛剛回來,正在檢視今日宴上的飲食。左蒼狼走到慕容炎身邊,侍立於下方的冰兒已經是面色發白。
她輕聲問:「這又是怎麼了?」袍袖一撫,坐在他旁邊。五指快若閃電,借袖掩勢,已經飛快將桌上一個杯盞替換。慕容炎說:「你怎麼來了?」
左蒼狼說:「為三殿下準備生日禮物,來遲了些。但看起來,陛下並不歡迎我。」
慕容炎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差一點點,幾乎就握到她袖中的杯盞。左蒼狼伸左手,握住他的手腕,說:「陛下這又是怎麼了?」
慕容炎冷笑,說:「王允昭!」
王允昭也是心中一驚,忙上前,說:「陛下?」
慕容炎說:「你給孤聽著,待孤百年之後,把這個人,給孤銅澆鐵鑄,立在帝陵之中。提燈執戟,為孤守墓!」
王允昭膽顫心驚,說:「陛下!」有心要勸慰,但見他盛怒,也不敢多說,只得道:「老奴遵命。」
慕容炎這才鬆開左蒼狼的手,面上余怒未消。現在宮中,姜碧蘭已經被嚇破了膽,其他人沒理由。如果說真有人敢對他下手,必然是左蒼狼無疑!
他當然第一個懷疑她。
然而程瀚等人檢查了半天,卻並沒有發現異樣。慕容炎也有些狐疑,畢竟病症還真是說不清。他也沒了繼續慶生的興致,命諸人各自回宮。
左蒼狼回到南清宮,立刻清洗杯盞放了回去。不過片刻,太醫院又開始重查宮中各個角落。當然,仍舊一無所獲。慕容宣倚在左蒼狼懷裡,困得直點頭了,還問:「我的禮物呢?」
左蒼狼打了個呼哨,空中一隻海東青盤旋著飛下來,左蒼狼說:「我把它送給你。」
慕容宣盯著那隻鳥,那鳥看上去比他還大的樣子,這時候歪了歪頭,眼睛都不錯地盯著他。他有點怕。左蒼狼說:「害怕啊?」
他說:「它、它吃人不?」
左蒼狼說:「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自己試試呢?」
慕容宣怒氣沖沖地說:「那它要吃人,我試一試不就餵它了嗎?」
左蒼狼笑得不行,說:「那你仔細想一想,它會不會吃人呢?如果你不能拿定主意,我就不送你了。」
慕容宣於是使勁地想,他掰著手指頭,說:「你和母妃都很喜歡我的,如果它要吃人,你們肯定捨不得我被它吃掉的。你們都不出聲,它肯定不吃人。」
左蒼狼說:「就一個理由嗎?萬一猜錯了怎麼辦?」
慕容宣又苦想了一陣,說:「宮裡不會允許養吃人的鳥的,不然東亭叔叔他們早就抓它了!它肯定不吃人。」
左蒼狼說:「然後呢?」
慕容宣轉了轉眼珠,說:「我再找個太監來逗它,看看它吃不吃人!」
左蒼狼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我去你的!!」
慕容宣笑得不行,然後伸出手,去摸那隻鳥的尾巴。一邊摸一邊認真地說:「你別吃我哦,我只夠你吃一頓,如果你不吃我,我能給你很多很多肉,你可以吃很久很久,吃一輩子!」他小腦袋用力一點,一臉認真地說:「阿左送我的東西,我會養一輩子!」
☆、第 128 章 民心
及至年底,慕容炎查看周信呈上的經費預算,發現西北一帶的預算遠超以往。隨後查看這一年,果然西北方面比以往袁戲等人在時所耗錢糧、軍備皆高出許多。他終於傳召周信,問:「怎麼回事?」 周信有些為難,許久之後,終於說:「陛下,西北一直有人造謠,稱玉喉關一戰……另有隱密。將士們在西北,並不得人心。去年雖然沒有大的混亂,但是小的爭執糾紛卻不計其數。」
慕容炎明白了,問:「查不出謠言來處?」
周信說:「悠悠眾口,實在是無法清查。」
慕容炎敲敲預算,問:「那你就打算如此下去?」
周信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如果……如果陛下允許,微臣想借調左將軍。西北謠言,恐怕只有她能平息。」
慕容炎說:「哼,你堂堂一個太尉,連這點用處都沒有?」
周信以額觸地,說:「微臣有負陛下重託,請陛下降罪!」
慕容炎倒也沒真的怪罪,說:「自己去南清宮求她吧。」
周信來到南清宮的時候,見左蒼狼站在窗下,裡面是學堂。學堂里慕容宣在讀書。為他啟蒙的是右丞相甘孝儒。甘孝儒這個人,學問是有,就是為人的立場軟,頗有見風使舵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