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頁
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左蒼狼意外,說:「還有這樣的時候嗎?」
慕容炎說:「有啊,母妃還在世之前,我也曾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皇子好不好。不然你以為姜散宜為什麼會將女兒許配給我?」
他這樣淡然地提及前事,左蒼狼說:「陛下要去獵沙狐嗎?」
慕容炎意外,問:「什麼?」
左蒼狼說:「往這裡前行不到十里,便有沙狐出沒。還有狼。」
慕容炎說:「獨行無趣。」
左蒼狼嘆了一口氣,說:「既然提議,當然不會讓陛下獨行。」
慕容炎召來王允昭,說:「準備弓箭,馬匹。」
王允昭不明其意:「陛下,您這是……」
慕容炎與左蒼狼同騎一匹馬,將水囊等掛在馬鞍上,說:「車隊繼續前行。孤與將軍去去就回。」
王允昭急道:「陛下,您這是要帶將軍去哪裡?老奴安排侍衛隨行護駕。」
慕容炎說:「孤在自己的河山,護什麼駕!」
話說,再不多說,打馬而去。
左蒼狼靠在他懷裡,天冷,朔風透體,吹得人骨頭都痛。慕容炎索性解了披風,將她牢牢裹住,問:「哪個方向?」
左蒼狼被裹得結實,只伸出一根手頭,抬手指了指,慕容炎一低頭,慢慢含住了她的手指。滴水成冰的邊城,火熱的只有他的唇。他一手環抱著她,一手控韁,一路急馳。
左蒼狼終於說:「陛下就這麼跟我出來,難道不怕這裡有埋伏嗎?」
慕容炎終於鬆開她的手指,說:「多少埋伏都無所謂。」左蒼狼還沒說話,他又俯在她耳邊,低聲說:「要死孤也要死在你身上。」
他加重語氣,強調了「身上」二字。左蒼狼無語。
前面真的有一片沙狼、野狼出沒之地。慕容炎提了弓,一箭she出去,居然沒中。左蒼狼也忍不住笑:「陛下老了,手也不穩了。」
慕容炎低下頭,臉頰輕輕擦過她的側臉,說:「要不怎麼說色是刮骨尖刀呢。」
左蒼狼說:「那陛下身邊的尖刀可真是夠多的。」
慕容炎也忍不住笑了,說:「你就貧吧,今天孤心情好,不跟你計較。」說完,又是一箭,終於she中一隻沙狐。他下馬,將狐狸撿起來,別在馬鞍上。左蒼狼說:「以前在軍中,我也經常跟溫帥他們到這裡打獵。」
慕容炎手微微一頓,說:「那時候,很開心吧?」
左蒼狼點頭,說:「當時覺得枯躁,平淡得讓人想死。現在想起來,卻覺得簡直完美。」
時間是很奇怪的東西,足以讓一切鮮活腐朽,卻偏偏又釀著最酵的酒。那些愛過的人,經過的事,到最後,分不清是陳釀還是傷口。
慕容炎牽著馬前行,說:「那現在呢?」左蒼狼不說話,他說:「此時此刻此地,如何?」
左蒼狼望著天邊的浮雲,剛要開口,慕容炎說:「算了,你還是別說話了。」他一步一步,踏在沙里,「反正就算說了,也是口不對心。」
左蒼狼說:「陛下要的,不過是眼前錦繡、無邊風月,我若能錦上添花,陛下又何必計較許多?」
慕容炎轉頭看她,在清晨淺淡的霞光里,黃沙爍金。她坐在馬上,身上裹著他的裘衣,細密綿厚的絨毛襯著五官極名精緻小巧,像是沙漠裡,哪只狐狸成了精。
他點頭,說:「有理。孤就是要這奉迎溫情,管你真心還是假意。」
氣氛有些僵,他又獵了一隻沙狼,she了兩隻飛鳥,是真的生了氣,連獵物也不撿了。
一路漸行漸西,突然沙丘之後傳來駝鈴聲。慕容炎和左蒼狼都轉頭看過去,只見一隊十幾匹馬飛奔靠近。左蒼狼皺眉,說:「是沙匪。」
慕容炎問:「你見過?」
左蒼狼說:「以前我們到沙漠打獵,主要就是為了剿匪。沙漠才幾隻狐狸?剿到沙匪才有銀子。」
慕容炎說:「那這次我們將軍慘了。」左蒼狼轉頭看他,只見他扔掉韁繩,往前方幾個起落,消失在沙丘之後。左蒼狼:「……」
沙匪一共十六個人,不一會兒已經將左蒼狼的馬團團圍住。領頭的男人戴了頂狼頭帽,見到她不由哈哈大笑:「這次這個娘們還挺水靈。」
左蒼狼苦笑,說:「我裹這麼嚴實,大哥是怎麼看出來的?」
領頭的男人見她並不太害怕,不由多看了幾眼,問:「小娘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難道是專門來找我們兄弟幾個的嗎?」
左蒼狼說:「實不相瞞,本是和夫君一道路過,夫君聞聽幾位到來,嚇得面無人色。已經帶著金銀錢財逃了。」說罷,仍是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地上的足印。
幾個人一聽,立刻互相看了一眼,既然是沙匪,當然還是錢財為重。領頭的道:「追!」
慕容炎在沙丘後面輕嘆了一口氣,慢慢走出來。沙匪頭子看見他,說:「你看起來也是相貌堂堂,怎麼會丟下自己的娘子?這樣吧,交出錢財,哥幾個放你一條活路。」
慕容炎微笑,說:「謝謝各位開恩,不過……」他扔掉弓箭,突然抽刀,身若流光,幾個起落,鮮血還未濺出,十幾具屍身已經倒落沙地之中。他這才緩緩說:「不過我並沒有打算放你們一條活路。」
話落,用沙匪首領的披風擦了擦刀上血,還刀入鞘,轉頭看左蒼狼,說:「坐了這麼久,下來走走。」
左蒼狼翻身下馬,慕容炎伸手接了一把,牽著她的手,走在天光漸明的沙地之中。天空是湛藍的,曾幾何時,魂里夢裡都曾盼過這一刻。左蒼狼說:「前面已經深入大漠……」
話才剛出口,慕容炎說:「噓,別說話。」
他牽著她慢慢往前走,情愛恩怨、真情假義,吹散在滿地沙礫之中。有那麼一刻,突然雄心湮滅,皇圖霸業皆化雲煙,好想就這麼牽著手,留在此間作少年。
這對一個君王來說,是件太過危險的事。他也覺得必須找點話說,於是問:「我們這樣,像不像恩愛夫妻?」
左蒼狼失笑,說:「就算看起來像恩愛,陛下也不是我的夫君啊。」
慕容炎伸出手,慢慢抬起她的下巴,問:「那麼,在你眼裡,我算是你的什麼呢?」
左蒼狼凝視他的目光,他問出這句話時,身後是湛藍晴空,飛鳥經過,留下一道淺影。她說:「以前北方雪域有人捕狼,只須將刀鋒向上,埋在雪上,上面撒血。狼嗅鮮血而至,舔食冰上血,舌頭麻痹,不辨刀鋒、亦不知疼痛。時間一久,則鮮血流盡而死。」
慕容炎慢慢地鬆開手,左蒼狼迎著無盡的黃沙前行,緩緩說:「陛下問,您對我而言算是什麼。微臣想,若真要作此問,您於臣……大抵便是這雪域深埋的刀鋒吧。」
☆、第 121 章 邀約
慕容炎過了很久才跟上她,眼前是萬里無垠的黃沙,朝陽從雲間探出頭來,照得金光璀璨,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他突然說:「說得好聽。如果冷非顏 不死,你永遠不會回來吧?」左蒼狼轉過身,慕容炎說:「你是真的想要離開我,一輩子不再相見,是嗎?」
左蒼狼說:「怎會。即使相隔千里,微臣永遠心系陛下。」
慕容炎氣得,冷笑道:「你大可以繼續錦上添花,添一輩子也沒關係。」再沒有心情走下去,他轉身往回走,走不久,回頭見左蒼狼迎著千條彩瑞而立,並不跟上,不由怒道:「回去了!」
他離開了,車隊當然走得不快,二人很快就追上。
王允昭過來,看見他臉色不好,知道二人定是又吵嘴。但他也不慌,知道左蒼狼能哄好。只是上了些熱湯,給二人暖暖身子。左蒼狼也知道他心中不悅,舀了湯吹涼一點餵他。
慕容炎冷眼打量她,雖然不悅,好在還是張了嘴。左蒼狼餵了他一些,他說:「你離開之後的一年,可有夢見過我一回?」左蒼狼拿著銀勺的手微微一頓,說:「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陛下。」
慕容炎氣笑了,俯身替她脫了鞋子。那腳果然還冰著,他將她抱過來,攬在懷裡,寬厚的手掌慢慢揉搓著她的腳。等到她終於在他懷裡溫暖起來,他說:「以後,安份地呆在宮裡。不要再亂跑了。好好撫養宣兒,相夫教子,才是女人該做的事。」
左蒼狼說:「當年陛下送我去溫帥身邊的時候,可不曾這樣教過我。」
慕容炎抬起她的下巴,沉聲說:「那是當時,你還沒有這個福氣!」他注視著她黑色的雙瞳,俯身親吻她。她的唇仍然有一點涼,但是非常柔軟,他自她裙下伸手進去,說:「你看看你現在,不情不願又如何?還不是只有在我身下輾轉呻吟,任我索歡?」
他百般撩撥,她的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他啞聲說:「左蒼狼,你看清楚,現在在你身上的人是誰!嗯?是誰!!」
車隊一路向晉陽行進,半個月之後,終於到了晉陽地界。溫府的車駕過來接溫老爺子,車隊暫時停下來。慕容炎下了馬車,走到溫行野面前。溫行野勉力壓抑自己的情緒,跪拜道:「倘若陛下沒有別的吩咐,微臣先行回府了。」 慕容炎說:「這次,你做得很好。」
溫行野慢慢地握緊雙手,低下頭,說:「為陛下分憂,是臣子份內之事。」
慕容炎說:「當初溫砌與我的約定,我並未失信。」溫行野僵住,慕容炎說:「也許你覺得不平,但是無論他為大燕付出了多少,無論你們溫氏為大燕付出了多少,生死存亡之際,誰也沒有辦法。」
溫行野輕輕顫抖,慕容炎說:「溫以戎和溫以軒那邊,你可以告訴他們真相。但是最好不要提及,否則日後,孤很難不加以猜忌。」
溫行野說:「陛下,微臣不知陛下所指何事。溫氏一門,對大燕一直以來就是忠心耿耿,不會改變。」
慕容炎說:「這樣最好。」
說完,他轉過身,見左蒼狼也已經下了車駕,這裡已是晉陽城郊,再往前行不遠,就是豫讓橋了。
她往旁邊走幾步,那裡有一方清池,池水竟成淡淡的粉色。左蒼狼蹲下來,本想捧水洗水,待水一沾手,才覺出池水冰寒入骨。她慢慢地縮回手,發現自己確實已再不如初。
「怎麼了?」慕容炎走到她身後,左蒼狼沒有回頭,只是皺眉道:「水好冷。」
慕容炎一笑,上前沃水洗臉,說:「傳說以前這裡是一種溫泉,大燕的開國君主慕容祈與大將軍溫離經過此地,見池水奔騰如沸。溫離以水洗劍,從此池水轉冷,水也變成了這煙粉之色。」
左蒼狼說:「溫氏先祖乃大燕開國功臣,想來劍上鮮血也足以染紅這一池碧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