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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姜散宜說:「而且拒絕得很堅決吧?」

    姜碧瑤說:「當時我不明白為什麼,後來見他御駕親征,又以為是因為他知道有戰事,不願帶我同行。可是……他卻一開始,就打算帶那個女人一併前往嗎?」

    姜散宜說:「瑤兒,你以為你了解他嗎?」

    姜碧瑤慢慢說:「我還不夠了解他嗎?他幼年喪母,經歷宮闈內鬥,倍受欺侮冷落……」

    姜散宜看著她,說:「碧瑤,他這樣的男人,不是女人的柔情可以溫暖的。宮裡那些手腕,只能供他取樂,他飲血為生,得不到他的真心,對你們而言是件幸事。這深宮之中,帝王的柔情恩寵,比他的真心重要,也真實。」

    姜碧瑤說:「可是他無論是對姐姐,還是對我,都比對那個女人好。甚至明知爹爹與貪污軍餉一事脫不了干係,也不肯追究。甚至姐姐殺害公主嫁禍左蒼狼,他也未廢她後位。他……」

    姜散宜說:「那是因為他不在乎。」

    姜碧瑤驚住,姜散宜說:「瑤兒,收起你的愛情,你只需要笑靨如花、美貌傾城、柔情款款,什麼都不用去跟左蒼狼爭。為父求求你們了,安心呆在後宮裡,管他夢著誰、愛著誰?只要他寵的是你們就夠了!」

    姜碧瑤慢慢地紅了眼眶,哪怕是相處時日甚短,她也一直認為慕容炎的真心是在她身上。她說:「爹,女兒看不太懂。」

    姜散宜嘆了一口氣,說:「你還小,你爹經歷了多少風浪,起落榮辱?聽爹的話,這後宮真情假意不重要,只有手中的權柄溫暖而真實。你們只要聖寵在身,等以後儲君一定,日後成了太后……帝王真心算什麼?一朝腐朽,也不過化作無名之土。」

    姜碧瑤沉默。

    姜散宜轉頭看姜碧蘭,說:「如今澤兒在瑤兒宮裡養著,爹爹也知道你不放心。但是你們畢竟是親姐妹,如果宮裡連她都信不過,你又還能信誰?你們聽爹的話,將來澤兒若是有朝一日君臨天下,你們二人還有什麼可爭?」

    姜碧瑤說:「本宮並沒有想過爭什麼,但是澤兒必須養在我棲鳳宮,否則父親休想我跟姜家一條心。」

    姜散宜看了一眼姜碧瑤,姜碧瑤說:「姐姐爭這些有什麼用?這是陛下親口下令由我撫育的。姐姐有本事,儘管來奪啊。」

    姜散宜說:「我說了半天,你們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姜碧蘭說:「什麼一家人,說到底,父親也不過是見我失寵,換棵樹乘涼罷了。如今其他事我可以妥協,但是澤兒必須回到我身邊。」

    姜散宜看了一眼姜碧瑤,姜碧瑤說:「倒不是妹妹霸著澤兒不肯歸還,實是姐姐現在本來就如同置身冷宮。澤兒養在我這裡,好歹還能經常得見聖顏。所謂見面三分情,姐姐也不希望陛下忘了這個孩子吧?」

    姜碧瑤說:「哼。」

    姜散宜終於說:「王后娘娘,賢妃娘娘說得也有道理,不如這樣,大殿下先養在賢妃娘娘宮裡。等到賢妃娘娘有了身孕,再歸還不遲。」

    姜碧蘭看了一眼姜碧瑤的肚子,說:「誰知道妹妹幾時才有子嗣?若她一世無子,本宮便要等上一世不成?」

    姜碧瑤怒道:「你!」

    姜散宜眼看二人又要吵起來,只好攔道:「好了!就以一年為期。一年之後,無論如何,賢妃娘娘送還大殿下。」

    姜碧蘭這才說:「如此,多謝父親了。」說完,緩步離開。姜碧瑤悻悻地看著她的背影,說:「父親你看她,哪裡像我親姐姐!」

    姜散宜說:「夠了,她畢竟是王后!若非你親姐姐,誰會這般容忍你!回去吧,勸你們女人一條心,簡直難如上青天。」

    這幾日,算著日子慕容炎該回來了,薜成景等人安排文武大臣,前往西華門迎接。甘孝儒和薜成景並肩而立,先入城的,竟然是太上皇慕容淵和長公主慕容姝、五殿下慕容清的靈柩。

    甘孝儒若有所思地回頭看薜成景,薜成景慢慢地閉上眼睛,他終於還是這樣做,連他的妹妹也未曾放過。

    姜散宜如今官居三品,站在達奚琴等人之後,然而他朝中心腹還是有的。身後有人問:「姜大人,您看陛下這次可是為了揚威啊?」

    姜散宜說:「揚什麼威,從古至今,哪有殺父揚威的道理?陛下回宮之後,此事只當沒有,萬萬不可歌功頌德。」

    身後幾個人連連稱是。  不多久,慕容炎的儀仗也入了晉陽城,百朝皆叩拜,百姓也列道相迎。左蒼狼坐在車駕之中,如今已經是十月金秋,暑熱倒是降了許多。慕容炎在馬上向百官點頭示意。

    鑼鼓宣天之時,突然一箭斜來慕容炎側身避開。一轉頭,只見三四十人從長街兩側的樓閣之上張弓拉弦,頓時箭矢如雨!藍錦榮和薜東亭負責城防,頓時大吃一驚,有人高喊護駕,西華門亂成一團。

    慕容炎第一反應是翻身下來,格開弓箭,翻身入到左蒼狼的車駕之中。左蒼狼被他按往壓得了身子,有弩箭破轎而入。慕容炎隨手拾了左蒼狼的九龍舌,以弓弦絞住那努箭。

    外面禁軍很快將刺客刺了個對穿,那血噴濺在車簾之上,腥氣撲鼻。左蒼狼沒有抬頭,慕容炎張弓搭箭,幾箭下去,已經有幾個刺客栽倒下來。禁軍很快將刺客包圍,百官俱都臉色慘白----誰能想到,居然有人膽敢在這時候刺殺慕容炎!

    等到打鬥聲停,薜東亭在車駕外稟道:「陛下,刺客已經全部拿下,請陛下治微臣失職之罪。」

    慕容炎將左蒼狼扶起來,雙手自肩頭向下一撫,確認無恙,才說:「是什麼人如此大膽?」

    薜東亭說:「為首的是一醜臉乞丐。」

    慕容炎這才下了車駕,只見一行人被禁軍壓得跪倒在地,長街之上屍體橫七豎八,百姓退避三舍。他掃了一眼為首的人,那個人雖然臉被燒毀了半邊,人已面目全非,他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皇兄,好久不見了。」

    慕容若抬起頭來,說:「你還有臉稱我一聲皇兄?我以為你就算已經喪心病狂,總還是會放父王一條生路!沒想到你連姝兒都不放過。慕容炎!她是你親妹妹啊!」

    慕容炎說:「皇兄這話,說得可真是正義凜然。」

    慕容若盯著他,他笑:「如果今日車駕王座之上的燕王是皇兄或者父王,難道王兄還會心懷一念之慈,放孤王一條生路?」

    慕容若說:「皇室爭鬥,成王敗寇,我也無話可說。可是慕容炎,父王從去年開始,就已病重。他召你去灤城,其實是知道大局已定,自己不想受西靖所操控。今年年初,他派人將這封詔書送到我手中,命我轉交給你。」

    慕容炎怔住,薜東亭上前接過,呈給慕容炎。

    慕容炎緩緩展開,但見上面慕容淵的字跡陌生又熟悉,是一封禪位詔書。墨跡已干,然字字凝重,似乎生怕握不住筆,令字跡潦糙不清。詔書中稱他「有命自天,降神惟獄,天地合德,晷曜齊明,拯社稷之橫流,提億兆之塗炭」。

    慕容炎緩緩握緊那詔書,冷笑:「將孤已經獲得的東西封賞給孤,孤就應該感恩嗎?」

    慕容若說:「父王在天之靈,也不會在乎你感不感恩吧。」

    慕容炎慢慢咬緊牙關,慕容若說:「我知道今日不能殺你,但是這一刻,是自我逃出晉陽以來,最為快慰之時!」說完,右手握住頸上禁軍的屠刀,猛然按住了頸項。

    一聲悶響,鮮血噴濺在他腳邊。慕容炎慢慢後退了一步,金秋艷陽之下,慕容若的屍身緩緩倒在地上。慕容炎沉聲說:「將一應逆黨全部處死,首級懸於晉陽城門樓之上,以敬效尤。」

    薜東亭看了一眼薜成景,最後應道:「是。」

    車駕繼續向城內行去,但方才的喜慶之氣仿佛一瞬散盡。兩側人cháo如山,然而寂靜無聲。

    左蒼狼回到南清宮,薇薇最先撲上來,左蒼狼忙側身避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興。」

    薇薇說:「你知道才怪咧!你給小平子寫信,怎麼不給我寫信?」

    左蒼狼說:「我想他是在嘴上,想你是在心上。」

    薇薇笑得不行,問:「將軍這才出去這麼久,有沒有給我帶禮物?」

    左蒼狼揮揮手:「後面箱子裡,自己去翻吧,喜歡什麼就拿。」薇薇歡呼一聲,真的出去了。不一會兒大驚失色地慘叫起來----那獵犬不知道為什麼,追著她滿園子跑。

    芝彤抱了慕容宣進來,向左蒼狼行禮。左蒼狼說:「不必多禮,我看看宣兒。」

    芝彤把慕容宣遞給她,十一個月的孩子,左蒼狼接了一下,雙手一滑,竟然沒有接住。芝彤忙抱住差點滑落在地的慕容宣,不由看向她的雙手。左蒼狼搖了搖頭,說:「一不留神,長這麼大了。」

    芝彤也不敢多問,只是笑道:「孩子都長得快。」

    左蒼狼點點頭,伸手摸了摸慕容宣柔軟的頭髮,說:「我還嫌他長得慢,恨不得一日成人才好。」

    芝彤不明白,外面薇薇已經跑進來:「芝彤姐姐,快看,將軍帶了好多東西回來!走,我們去挑呀!」

    芝彤到底穩重些,說:「薇薇,那想必都是陛下賜給將軍的東西,你怎麼能……」話沒說完,卻還是被薇薇拖了出去。

    慕容炎剛剛回朝,自然有許多朝政要處理。姜碧瑤幾次求見,都被他拒絕。她疑心是內侍沒有嚮慕容炎傳話----常言道小別勝新婚,這麼長時間沒見,慕容炎怎麼會不傳召她?

    於是她索性帶著宮女端了湯羹過來御書房外候著。王允昭很是為難,說:「賢妃娘娘,陛下是真的政事繁忙,您不如先回去,等他忙完了老奴必定提醒陛下。」

    姜碧瑤說:「陛下已經忙到現在,連一點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王允昭說:「可陛下確實是……」

    正說著話,安公公出來,在他耳邊輕聲說:「王總管,陛下有令,傳左將軍入書房侍墨。」

    王允昭看了姜碧瑤一眼,說:「娘娘您看……」

    姜碧瑤慢慢咬牙,轉身離開了御書房。

    左蒼狼來到御書房,慕容炎見她進來,伸手將她攬在懷裡,也不說話,仍然批著摺子。

    左蒼狼打了個哈欠,一路車馬勞頓,她真是有些累了,不由開始打盹。慕容炎說:「你就是這樣,一看見字就發暈。」

    左蒼狼說:「我本就看不懂,難道還要裝作識得不成?」

    慕容炎說:「那就寫你看得懂得?」

    說完提筆,竟當真便在奏摺上寫----知道了,就按你說的辦!再拿起一折,閱畢龍飛鳳舞地書----不許!

    左蒼狼無語,在他懷裡換了個坐姿,沒留神右手一撫,硃砂沾染袖口,撫於奏摺之上,拖出一長條紅痕。她也知道此舉不妥,頓時起身,慕容炎看了一眼,隨手寫了一句----這是硃砂,不是血跡,亦無喻意,特此解釋,不必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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