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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眼見二人又唇槍舌戰,慕容炎說:「好了,這信函乃是何人所寄?」

    左蒼狼說:「回陛下,微臣在書案上發覺,但見火漆,不敢私拆,也不知道是何人投遞。裡面也沒有具名嗎?」

    慕容炎低頭,本是找寄信之人,但是看了兩頁,眉頭都皺了起來----怎麼袁戲他們營中的軍晌用度,自左蒼狼離任之後,竟然只發放了十之五六嗎?

    他神情慢慢嚴肅,拖欠軍餉是何等嚴重的事,他身為君主,當然知曉。何況袁戲所率眾部都是精銳,如今又是駐守要城。他當初,豈不就是攛掇許琅自邊城起兵?

    再者,這些銀兩雖然沒有發放到袁戲營中,但是每個月可是從大司農那裡準時支出了的。

    這是何等龐大的一筆款項?到底是落入了誰的口袋?

    他眉頭越皺越緊,姜碧蘭見他神色不對,也有些害怕。一轉頭,看見跪在地上的宮女薇薇臉色發白,立刻說:「你說,這些銀子是從何處得來?!你一個小小宮女,如何能夠私藏如此之多的銀兩?!」

    薇薇咬緊牙,姜碧蘭立刻說:「來人,給我用刑,到她招供為止!」

    禁軍看了一眼慕容炎,又看了一眼左蒼狼,硬著頭皮上前,剛要拉薇薇下去,慕容炎突然說:「大司農秦牧云何在?」

    姜碧蘭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大司農,眼前的事還沒有解決,怎麼突然問起旁的事了?

    王允昭趕緊說:「奴婢立刻傳他入宮。」

    慕容炎嗯了一聲,命禁軍將軍函收好,轉頭又看了一眼匣中銀兩,問:「這是怎麼回事?」

    左蒼狼呃了一聲,說:「是糙民的銀子。」慕容炎抬頭看她,她含含糊糊地說:「前幾日,閒來無事,在宮裡走走。看見幾個宮人慌慌張張……嗯,就堵住問了一下。誰知道原來她們盜竊宮中財物,私販得利。」

    慕容炎眉毛挑起,左蒼狼說:「糙民也很生氣,本來是要將人交給王總管處置的,但是他們願意獻出全部身家以保性命。嗯……微臣一看,錢還不少。想想也算是替陛下追回損失,就沒再跟他們計較。」

    慕容炎一拍桌子:「混帳!」

    左蒼狼趕緊跪下:「糙民有罪,但想想也不算太混帳。如今除了備置衣飾以外,其他的銀子都在這裡了。至於衣飾,反正也是為悅陛下之目,也算是取之於陛下,用之於陛下了吧?」

    慕容炎本來正窩著火,聞言又忍不住想笑,想了想,覺得此事越發可信。開始還覺得王后搜宮,會不會是有意查找南清宮這卷密信。如今看來,宮中確有失竊,這銀子倒也說得通。他說:「你……你這個人啊!」

    姜碧蘭一見,二人簡直是在打情罵俏,她說:「陛下!」

    慕容炎說:「二萬兩贓銀充公,孤還有政事,王后先回棲鳳宮。」說完,突然又看了一眼左蒼狼,說:「跟孤到御書房。」

    左蒼狼跟在他身後,姜碧蘭走出不遠,她輕聲說:「陛下,那兩萬兩銀子……」

    慕容炎喝道:「你再說!」左蒼狼閉了嘴,想想還是不甘心,問:「一點也不能留?」慕容炎加快腳步,左蒼狼追上去,說:「那今天御書房聽政要按大司農的日薪來算銀子啊!」

    慕容炎一臉威懾地看她,嘴角卻又不由自主地露了一點笑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與她並肩而行。

    姜碧蘭看著兩個人越走越遠,眼裡似乎都要噴出火來。畫月說:「陛下這是怎麼了,一見到她,就跟中了邪似的。」

    姜碧蘭咬唇,說:「快找個人,把今天的事告知爹爹。」

    御書房,慕容炎將私函遞給左蒼狼,左蒼狼埋著頭,一頁一頁細看。同樣越看,面色越嚴肅。慕容炎觀她神色,見她確實像是不知情,說:「這個秦牧雲,真是越來越大膽!」

    左蒼狼說:「國庫錢糧緊張嗎?王楠、許琅營中還好,袁戲將軍這裡……只怕是艱難。如果陛下確有難處,擬封詔書,讓兵士們共渡時艱,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炎怒道:「什麼共渡時艱!」一把抽出最近審批的軍餉帳目:「這些銀子早就出了庫,孤可有拖欠兵士一毫一厘?!」

    左蒼狼也作了個吃驚的表情:「一個兵士一年萬錢,一月也有近千錢,這一個月剋扣四百錢,光袁將軍帳下便是三萬餘人。何況其他?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

    慕容炎當然也算了一筆帳,面上怒容更盛。以往他們擠兌溫砌舊部,慕容炎不是不知道。但也沒想到竟然到如此程度。而且這樣大的一批銀兩,是誰有那麼大的嘴,吞得下去?!而袁戲等人還不敢奏報?!

    秦牧雲有那麼大的膽子嗎?

    這樣一想,頓時心生陰雲。

    左蒼狼說:「陛下暫且息怒,這些銀子雖然數目不小,但我覺得,最危險的卻不是這個。」慕容炎抬頭看她,她說:「如果這些人連軍餉都能剋扣到如此地步,那麼營中的軍械、鎧甲,這些才是更應該擔心的。如果萬一有戰事,軍隊士氣低落,軍械劣不堪用,大燕豈不是危在旦夕嗎?」

    慕容炎眉頭擰起,說:「你是說,有人竟然敢在軍用器械上動手腳?」

    左蒼狼說:「這些事,我倒也不敢妄言。但是歷來也不是沒有啊。昔日我在軍中,仰仗陛下恩寵,並無人敢欺瞞為難。但是其他營中,這樣的事也並不少見。」

    慕容炎臉色陰沉,還沒說話,外面突然有人稟道:「陛下,大司農秦牧雲大人求見。」

    慕容炎說:「讓他進來!」

    秦牧雲這才進到御書房,一抬頭看見左蒼狼也在,不由就是一愣。慕容炎將密信擲在他面前。他拾起來,看了幾眼,雖然緊張,但並不慌亂,說:「陛下,這些書信乃是小人饞言,豈可輕信?朝中用錢的地方多,軍中一部分軍餉到得慢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微臣這就去取帳目供陛下御覽。今年雖無天災,但是借糧種、耕牛的人家多,打井引水更是不小的開銷。這些銀子的去向,帳目上無不清清楚楚。陛下一看便知。」

    左蒼狼以前在軍中,哪能不明白這些套路?

    他們本來就做了兩份甚至是好幾份帳目,無論如何,這些帳肯定是能平的。以前軍中主薄為了給將士多發撫恤金,也常做空帳假帳。這也正是袁戲等人不敢直接嚮慕容炎告發的原因。

    他們是武官,這些事就算是揭發了,到時候還是朝中幾位大臣來查。可是有姜散宜在,查到最後不但會不了了之,還會讓慕容炎覺得他們小題大作。

    慕容炎吩咐內侍去取帳本,左蒼狼突然說:「秦大人,我記得我在軍中之時,軍餉每月尚能發足。如今離任之後,不過一年半,國庫難道不盈反虛嗎?」

    秦牧雲說:「將軍有何不知,現在俞地併入大燕,民生耕種,真是樣樣都是錢。秦某管著陛下的錢袋子,也是處處為難啊。」

    慕容炎說:「可是袁戲軍中,都是老兵。一個月五六成軍餉也確實是過於為難他。」

    秦牧雲趕緊磕頭道:「是微臣的不是,微臣再想想辦法,定然再勻一些銀兩過去,讓袁將軍那邊也好過些。」

    慕容炎嗯了一聲,眼看此事即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左蒼狼說:「秦大人是說,這筆銀子是挪作他用了,是嗎?」

    秦牧雲說:「將軍,這筆銀子的每一分一文,都是有帳可查的啊。」

    左蒼狼說:「秦大人,如果這麼大的一筆銀子連續一年挪作他用。那麼大司農司其他的銀子,又有哪些是挪作他用的?再說了,既然有帳目,為什麼大司農司不直接將這本真實的帳目呈報給陛下?而要用假的帳目來魚目混珠呢?」

    秦牧雲微怔,正要說話,左蒼狼說:「陛下,袁將軍等人,素來是不向陛下訴苦的。如今既然婉轉說明此事,想來軍中情況已經十分嚴重。如果此事就這樣輕描淡定而過,只怕軍中不服。」

    慕容炎問:「那依你的意思呢?」

    左蒼狼說:「不如陛下親派特使,前往營中一趟,詳查此事。無論結果如何,起碼對朝里朝外都是一個交待。」

    慕容炎沉吟,秦牧雲趕緊說:「將軍這話嚴重了吧?國庫空虛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事,老臣也確有無奈之處。不過袁將軍的事,老臣一定會放在心上。還請陛下和將軍放心。」

    左蒼狼說:「我只是覺得,程序還是應該走的。一來,可以還秦大人一個公道清白,二來,也可安軍士將領之心。陛下以為呢?」

    慕容炎想了想,最後點頭:「也罷,派人去營中走一趟吧。」

    秦牧雲從宮裡一出來,就急匆匆地去了姜散宜府中。姜散宜聽說了這件事,也是大吃一驚:「她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想查這件事?你那裡不是有帳目嗎?!」

    秦牧雲將宮裡對答俱都說了:「相爺,下官覺得,陛下倒是沒有什麼大的疑心,只是這個派出的人,可一定不能出什麼紕漏啊!」

    姜散宜想了想,說:「這個人一定要是我們的自己人,明日朝堂之上,陛下想必會問詢此事。到時候我們極力舉薦鄭之舟,若是不成,則讓廷尉司的夏常有派人過去。諒他現在也不敢多事。」

    秦牧雲額上的汗還在不停地冒,說:「小的身家性命,盡繫於相爺之手了。」

    姜散宜倒是寬慰道:「都是一家人,何分彼此?你且安心。」

    御書房,慕容炎也正在考慮派往營中查證安撫的官員。他問左蒼狼:「依你所見,此人派誰合適?」

    左蒼狼說:「我離開朝中已久,人事不熟。陛下委任特使,我哪敢多嘴?」

    慕容炎笑了一聲,倒是神色凝重。朝中派系紛爭,他不是不懂。他說:「你覺得夏常有如何?他是老臣,想必對軍中會公正,和秦牧雲,也沒有私怨。」

    左蒼狼說:「陛下問我意見是要銀子的啊。」

    慕容炎一個筆頭扔過去。

    當天夜裡,溫府,定國公溫行野正在後園練拳,突然一隻灰色的海東青扇著翅膀飛過來。溫行野趕緊接住它,取下它脖子上密封的竹筒。他左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把鳥放了,自己趕緊回到房間。

    待展開一看,那字條卻是極陌生的字體----陛下欲指派夏常有調查秦牧雲貪污剋扣軍餉一事。夏常有此人素來明哲保身,未必有膽子實查此事。想辦法力勸,倘力勸無效,則言語羞辱,務必令他無顏接此差事。

    溫行野想了想,秘密去了薜成景府上。薜成景當天夜裡,就秘密去了一趟夏常有府上。

    夏常有本來是慕容淵之時的遺臣,因審理故舊同袍有功、依附於姜散宜而得一時安全。但是心中一直有愧,尤其薜成景對他還有提拔之恩。此時見到薜成景,他本就有些羞愧,但聽了薜成景的話之後,又驚懼莫名:「恩師是說,要我翻秦牧雲的老底?!可是姜散宜對他素來倚重,我若是揭開他的老底,到時候姜散宜豈能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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