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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溫行野一怔,問:「你是說,陛下有可能任用成景之子……為禁軍統領?」
他搖頭:「這不可能,且不說成景是因罪被罷免,如今一家老幼名為養病,實是幽禁。單說陛下當日逮捕成景,殺了他的髮妻、東亭之母。此恨此仇在前,陛下豈會毫無戒心,任用薜東亭為禁軍統領?」
左蒼狼說:「薜成景在朝為官數十年,若論心智,不會比姜散宜差。他若願意,此事可成。」
溫行野說:「你莫非已有計策?」
左蒼狼說:「記得幫我把話傳到。」
溫行野答應一聲,正在這時候,左蒼狼打了個忽哨。天空那隻灰色的海東青盤旋著落下來,左蒼狼說:「以後若有情況,我會以它傳信。今日帶它認個門,溫府中說不定有宮裡的眼線,你萬事都要小心。」
溫行野不免心驚:「阿左,你到底要幹什麼?」
左蒼狼說:「你總不能,真的等將來,姜散宜的外孫登上燕王大位吧?」
溫行野心中微沉,之前他一直知道左蒼狼是慕容炎的人,好多事不敢跟她直說。如今見她這般說,難免遲疑,問:「陛下如今正當盛年,你如何說這話?」
左蒼狼眨眨眼睛,說:「我高瞻遠矚啊。」
溫行野哭笑不得。
她並沒有在溫府呆很久,說完這幾句話,就離開了。溫行野還是將她送到府門前,溫老夫人一臉擔憂:「我們真的能夠接回秋淑嗎?好些日子沒見,我也想她了。」
溫行野說:「她們都是善良的孩子,我們溫家對不住她。如今阿左開了口,想來真是可以讓她回來了。也不用等明天了,你下午便帶人去庵里,接她回來吧。」
溫老夫人想了想,還是說:「那阿左……」
溫行野拍拍她的肩,說:「區區一個溫夫人的身份,又怎麼能入她的眼呢。」
夫婦二人相視一眼,並肩看左蒼狼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長街。
秋淑從庵中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見溫以戎。以軒在軍中,以戎如今也有十三歲了。達奚琴和溫行野對他教導嚴格,孩子也長成了半大的小伙子。母子相見,難免抱頭痛哭。
待收住淚,溫行野說:「別哭了,這是喜事。總算是回到家了。」
秋淑抹著眼淚,點點頭,她其實是個剛強的女人,溫砌常年在外,以往溫府,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打點。她說:「如果有時間,我想入宮,謝謝她。」
她是極明事理的,知道當初自己是非走不可。其實如果不是左蒼狼,她的兩個孩子恐怕早已是不在了吧?
溫行野說:「這倒是可以,無論她如何決斷,畢竟是有恩於我們溫家。如果可以,你們多多走動總是好的。」
余秋淑摸了摸以戎的頭,說:「這些日子兒媳雖然在庵中,但是一直思念親人。外面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兒媳想,也許能幫她做點什麼,總也是好的。」
溫行野點頭,嘆了一口氣,終於提著鳥籠出去,藉口遛鳥,秘密去到了薜成景府上。
☆、第 96 章 拜師
第二天,左蒼狼正在看書,突然小平子進來,說:「將軍,今日陛下不知道怎麼著,突然去了一趟薜老大人的府上。但是只帶了王總管一人,去意不明。」
左蒼狼嗯了一聲,對他的機靈很滿意,說:「做得好,小平子,有一件事要讓你去做,必須機密。」
小平子趕緊表忠心:「將軍請講,但凡將軍有所差遣,小人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左蒼狼說:「那倒沒有那麼嚴重,你手下有無可靠的人,去找一趟許琅和王楠兩位將軍,我要知道,如今軍餉,有幾分能落到實處。」
小平子有點為難,說:「實不相瞞,將軍,如果要人可靠,終究還是得讓其有所得利。不然的話……」
左蒼狼明白,廖立平這個人,本就是無利不往的。他身邊的人,約摸也差不多。她說:「目前我手上已無餘錢,但是跑了這一趟之後,就有了。」
小平子想了想,咬牙說:「小的這就讓人去辦!」
左蒼狼手書了一封書信,交給他之前想了想,又叮囑:「此事必須非常機密,但凡有泄露,我是能夠自保,你恐怕定會人頭落地。但是富貴險中求,此事若成,你與我,以後再不必為銀兩之事費心。」
廖立平聞言,神色一肅,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那封信。
廖立平是成年之後進的宮,未進宮前,身邊也有一幫子狐朋狗友。如今要聯絡還是容易的。他聽左蒼狼說得嚴重,還是不敢大意,找了個最穩妥的人去到王楠和許琅那裡,
王楠和許琅看了那封信,卻是眉頭都皺了起來----左蒼狼要他們宮中的軍餉、棉衣發放明細。
軍中的軍餉物資,在非戰時,一向是有所剋扣的。做法大抵相同,一個是留著一些沒有家屬需要撫釁又已經戰死的兵士,不報陣亡,吃空餉。
還有兵士的錢,有良心的主帥,每個兵士每個月能領到八九成。若是遇到主帥心狠的,六七成也是有的。
至於糧食、軍服就更不用說了,可能報給朝廷的是上等,發到軍中的是次等。
整個軍中,兵士們只有兩任主帥在時,一直領全額軍餉,一個是溫砌,一個就是左蒼狼。周信好些,兵士們也只能領九成。剩下的雖然只是一成,然而也是非常龐大的數目了。這錢不是他一個人得,朝中層層發放,每處摳一點,人人沾點油水。
這還是周信在慕容炎面前也非常受倚重,誰也要給他幾分面子的緣故。
而現在,雖然周信做了太尉,但是他權不如姜散宜。袁戲、諸葛錦等在不同的駐地的兵士,最後只能得到六成銀子。王楠和許琅要好些,基本能領個七八成。
剩下的錢,也不是說不給。但是什麼時候給,就是件說不清的事情了。如此大司農是姜散宜的人,這筆錢大頭去了哪裡,當然可想而知。
左蒼狼之前久在軍中,這些門道,她是懂的。但是當王楠和許琅把袁戲、諸葛錦、鄭褚等人的明細整理完畢,發到她手上之後,左蒼狼還是吃了一驚。
溫氏舊部,以袁戲麾下戰鬥力最強,而袁戲所領到的軍餉,有時候竟被剋扣四五成之多。這個數如果再低,就要激起兵變了。
而他軍中的棉衣、軍械多是其他軍中剩下才會運往這裡,缺少是常事,有些甚至根本沒法穿。
左蒼狼將每個營送來的明細都看了一遍,突然樑上有響動。她吃了一驚,立刻掩卷抬頭,只見藏歌正從上向下,探身而望。左蒼狼狂跳的心這才慢慢平復,然後也深覺自己大意----如果來的是端木傷之流,她或許根本難以察覺。
一旦慕容炎發現她私自查閱軍這些,只怕又會疑心大作。
她說:「你怎麼來了?」
藏歌說:「我過來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送到你手上,他們都很擔心。」
左蒼狼沉默,說:「你不離開大燕嗎?」
藏歌沉默,半晌說:「離開大燕,我又往何處去呢?」
左蒼狼也跟著沉默了,如今這世上,他再無一個親人故舊。藏歌說:「留在這裡,還可以偶爾去看她。」
左蒼狼說:「沒有別的打算嗎?」藏歌不說話,左蒼狼說:「反正你閒著,有空幫我傳遞一下消息。」
她倒是委實不客氣,藏歌說:「嗯。」
再不多話。
他走之後,左蒼狼將這些奏報收起來,放在衣櫥之下。這些東西隨時可能會引火燒身,但她必須留著。剛剛把東西收好,外面已經傳報,溫夫人秋淑前來求見。
左蒼狼迎到殿外,當時她出家,為了徹底為左蒼狼讓位,是落髮為尼的。如今長發未生,仍作比丘尼打扮,十分素淨。左蒼狼微笑,說:「以戎見到你回來,只怕高興壞了。」
秋淑本來還不知如何開口,聽她這樣說,莫名輕鬆,說:「孩子長高了,我都快不認得了。」
兩個人攜手入了殿中,宮人奉了茶。左蒼狼留下薇薇和可晴侍候,秋淑輕抿了一口香茗,說:「你這裡,倒是素淨雅致。」
左蒼狼笑:「我一屆武夫,沒有這樣的品味。都是王總管在打理。」
說完,對可晴說:「上次以軒托人帶回來一副護甲,我是用不著,你且取來。」
可晴答應一聲,轉身去柜子里取護甲。左蒼狼望定秋淑,輕輕搖了搖頭。秋淑心中微驚----這個宮女面前,竟然有些話不能說嗎?她何等精明的人,當下接過護指,看了一陣,也是稱讚不已。
左蒼狼說:「想來是因為你喜歡,他便以為我也喜歡。可是我要戴著這個,還不如拿麻繩綁了我的手。」
秋淑也是笑,說:「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左蒼狼說:「本來就是你兒子的物件,送到你手裡才是理所應當。不過他欠我的禮物也不能就這麼算了,讓他下次一併補上。」
秋淑這次是真的笑了,說:「你也是他母親,你若開了口,他哪還敢不答應?」
兩個人說說笑笑,儘是關於兩個孩子和溫家的閒話。有時候聊到溫行野和溫老夫人,一些小毛病也能說上半天。等到時候不早,秋淑便起身告辭。
她走後不久,可晴藉口去領針線,離開了南清宮。秋淑要入宮,需要層層批報,慕容炎當然知道。如今王后禁足,這些事都由王允昭打理,他必須得先稟報慕容炎。
可晴悄悄從偏門進到慕容炎的御書房,慕容炎正埋頭批著摺子,見她進來,只是問:「溫夫人離開了?」
可晴跪在地上,說:「回稟陛下,她坐了盞茶的功夫,就離開了。」
慕容炎問:「兩個人可有說了什麼?」
可晴說:「只是一些關於二位公子的閒話,並無其他。」
慕容炎說:「她讓你在旁邊侍候了?」
可晴說:「是。從溫夫人進宮到離開,奴婢一直侍候在側。」
慕容炎點點頭,說:「你也辛苦了。下去吧。」
可晴又磕了一個頭,這才退下。等她離開了,慕容炎才說:「從她回宮以後,總覺得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王允昭微笑,說:「流離輾轉,總是會懂事一些。」
慕容炎說:「看她如今這樣乖順,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不如以前。」
王允昭微怔,說:「以前……將軍豈不是常惹陛下生氣?」
慕容炎說:「雖然如此,卻總是更加鮮活。」
王允昭不敢搭腔了,慕容炎說:「王后近來如何?」
王允昭這才躬身道:「王后曾數次派人前來,明里暗裡,總還是盼著陛下過去見一見。殿下和公主,只怕也想念陛下得緊。」
慕容炎點頭,說:「晚間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