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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慕容炎沉聲說:「王后慎言。」

    姜散宜趕緊說:「陛下息怒,娘娘畢竟是閨閣女子,天性善良單純,將軍不在宮中的時候,娘娘統領後宮,尚能周到細緻。但將軍畢竟是雄才偉略之人,若論謀略膽識、或者圓滑老辣,普通女子恐怕是不及將軍之萬一。娘娘有時候省親,每每也心中忐忑,總覺得畏懼將軍身上煞氣。倘若言行之間,有所疏漏之處,還請將軍包涵。」

    慕容炎聞聽此言,又有些皺眉。這也是他一直縱容姜碧蘭的原因,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一個閨中弱女,無論怎樣,又豈能斗得過左蒼狼?若是他再有所偏向,只怕左蒼狼會把她啃得骨頭都不剩一根。

    左蒼狼聞言,說:「姜相這話,卻讓糙民頗感辛酸。娘娘天真純良,可說到底,朝中有任一品重臣的父親,軍中有手握軍權的兄長。家中有慈母、有兄弟姐妹,懷中有兒女成雙。這需要何等的福氣?姜相說糙民精於謀算,可是糙民十四歲追隨陛下,七年南征北戰,身上戰傷二十餘處。然而糙民上無高堂,下無子嗣,夫不是夫,家不能家。天下大定之後,我還權於今上,如今孑然一身、兩袖清風。如果說糙民當真精於謀算,那麼這些年,又為自己謀算了什麼呢?」

    她眼中一滴淚,緩緩滑落臉頰,再不說話。

    姜散宜語塞,慕容炎輕聲說:「起來說話,腿腳本就不好,還這般跪著。」

    左蒼狼謝恩,待要起身,卻似乎腿腳麻木,身子微微一傾。慕容炎把懷中宜德公主交給奶娘,伸手扶起她,見她臉頰淚痕,說:「好了,如今不在軍中了,竟還沾染了愛哭的毛病。」

    他伸手,拭她眼淚。姜散宜突然發現哪裡不對----她的悲傷、激憤、委屈,每一分感情都那麼恰如其分。

    他只好說:「將軍何必妄自菲薄。將軍以十七歲之齡任大燕驃騎將軍,在軍中勢力龐雜,背後又有溫氏為倚仗,便是陛下,對將軍也是另眼相看。如今哪怕離朝一年有餘,再度回朝,仍是聖寵不減。這般的恩寵,若說兩袖清風,未免言過了。」

    左蒼狼說:「如今糙民身無一官半職,不過是陛下念著舊日情義,給予片瓦遮身而已。哪比得上姜相,昔是太上皇在位時,姜相任右丞相,位高權重。後來跟隨陛下之後,姜相不止左遷至左丞相,而且還是國丈。長子又入了軍中,姜相在朝,更是德高望重,一言出而群臣相和,無一反對之聲。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相比之下,糙民難道還不算兩袖清風嗎?」

    姜散宜心中一跳,知道不好----方才他提議慕容炎傳召左蒼狼對質的時候,確實是全無一人反對。

    果然,慕容炎沉聲說:「夠了,」看了一眼姜散宜,「群臣面前唇槍舌戰,成何體統?」

    姜散宜只好跪下請罪,左蒼狼也要跪下,慕容炎拉住她的手,這樣的親密,在朝臣面前,其用意可謂不言自明。諸人互相看了看,卻只能作視而不見狀。慕容炎拍拍左蒼狼的手,說:「你先回去,腿也到時候上藥了。」

    左蒼狼略微躬身,緩緩離開德政殿,經過姜散宜身邊時,姜散宜抬起頭,二人目光相對,姜散宜第一次,看見她眼中雪亮的鋒芒。

    他怔住,她的衣角舔過他的臉,如同狼吻。

    ☆、第 95 章 秋淑

    出了德政殿,左蒼狼剛走不過幾步,姜碧蘭也出來。因為帶著孩子,她身邊侍候的人就有不下十餘。左蒼狼依禮避到路邊,讓她先行。姜碧蘭慢慢走到她面前,說:「你別得意,我會讓你知道這宮裡誰說了算的!」

    左蒼狼低著頭,說:「娘娘教訓得是,要得意也是娘娘得意。」姜碧蘭不懂她的意思,左蒼狼說:「人在能得意時就須及時得意,不然哪日地陷樓塌,只怕是想得意也不成了。娘娘如今……呵,還是趕緊得意幾日吧。」

    姜碧蘭乍聽此言,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你……賤人,你放肆!」

    左蒼狼聞言一笑,說:「以後,恐怕還多的是放肆的時候,還請娘娘多多包涵。」

    姜碧蘭氣急,她卻帶著兩個侍女離開了。

    當天夜裡,宮裡傳來封平因傷重不治的消息。姜碧蘭怔怔地站在窗前,如今她還在禁足中,南清宮也不會有誰來。其實這宮裡嬪妃少,一向是非常冷清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如今眼看著快要入夏了,卻總覺得格外寒涼。奶娘抱了兩個孩子過來陪她,她抱著慕容澤,又看了眼慕容皎,不知為何,意興闌珊。

    那個人,今天夜裡也不會來她這裡吧?

    慕容炎確實沒有前往棲鳳宮,他進到南清宮,就看見左蒼狼手臂上停著兩隻海東青。一隻是他贈的,另一隻卻是通體灰黑,眼神兇猛,十分眼生。

    慕容炎逗了逗它,問:「這隻何處得來?」海東青極不易得,這般品相的更是少之又少。

    左蒼狼說:「不識得,應是陛下這隻引來的。這幾日一直跟它在外面盤桓,好不容易今日才賞了我兩分薄面,肯下來玩。」

    慕容炎說:「你就喜歡這些,等腿傷好了,帶你出去打獵。」左蒼狼應了一聲,把兩隻鳥都放飛了,慕容炎忽然問:「如今封平已被處死,宮中禁軍統領一職尚無人選。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左蒼狼給他盛湯,說:「陛下可別躲懶,我離朝已久,宮中人事已疏。才不開這個口呢。」

    慕容炎展顏一笑,說:「藍錦榮和韓進,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韓進是甘孝儒舉薦的人,一向倒也勤勉精細。藍錦榮原就是宮裡副統領,能力自然也不必說。就是因著之前被封平壓著,他既搭不上姜散宜,也搭不上甘孝儒,身無背景,一直也無人舉薦。

    左蒼狼說:「禁軍統領,身負守衛宮廷重任,陛下慧眼如炬,想必心裡也有數。如果這個人是由大人們舉薦,利在大人們能盡力幫襯。弊嘛……只怕宮裡事,也會成為旁人耳邊事。如果這個人是陛下的人,身無根系,想必是絕對忠誠,能力也是有的。只是無根無系,雖然簡單,卻終究又有點勢單力薄、四面無助。」

    慕容炎點點頭,這也是他百般容忍封平的原因。這個人一則是他的心腹,二則也敢於攀附別的權貴,擁有自己的根系。哪怕是禁軍,偶爾也經常會遇到難辦的案子。僅僅憑著皇恩,有時候還是有所不足。

    然而封平過於攀附,觸到了他的逆鱗,又會讓他覺得此人不可再留。

    他沉吟不語,左蒼狼為他布菜,說:「天下事無窮無止,陛下若是每件都要這般憂慮,要愁到幾時?」說完,挾了魚剔好刺,送到他嘴邊。慕容炎說:「你如今倒是成了無憂無慮之人。」

    左蒼狼微笑,說:「我只要躲在陛下身後,自有人為我遮風擋雨,何必操那些閒心。」

    慕容炎點頭,握了她的手,說:「回宮之後,你的性情倒是柔和了許多。」

    左蒼狼半倚在他肩頭,說:「看清本心,人便通透了。」

    慕容炎說:「今日封平的事,當著群臣,多少總是要問詢幾句。你不要往心裡去。」

    左蒼狼又給他斟了酒,說:「陛下說得哪裡話,能夠陪在陛下身邊,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慕容炎低下頭,輕輕吻上他的額頭。左蒼狼微怔,也明白他的意思。回宮這些天,她腿傷著,慕容炎也一直沒有留宿南清宮。今天夜裡,只怕是有這個意思了。

    她閉上眼睛,任由他溫柔親吻。慕容炎心火起來,也不再用膳了,逕自抱了她進到內殿。王允昭將宮人們俱都屏退。可晴咬著唇,終於也跟著退下。

    慕容炎有好長時候沒有同她親近,此時將她放在榻上,徑直覆身上去。唇齒交纏,左蒼狼挽住他的脖子,感受那激烈的交歡、肌膚相貼、體溫相染。他的汗珠自額頭沁出來,她伸手輕拭,燈火迷離了目光。

    次日晨間,慕容炎起身準備早朝。王允昭正替他更衣,左蒼狼沒有起來,側身面朝他而臥,說:「今日我想去溫府一趟,溫夫人如今還在庵中,我想早些讓定國公將她接回來。」

    慕容炎點頭,說:「此事確實也不宜再拖。你去吧。」

    等到他整衣而去,左蒼狼又睡到天亮,這才起身,徑直去了溫府。

    此時朝中,姜散宜一黨真是格外不安。封平的死像是給他們敲了一記警鐘,提醒他們,自己的腦袋並沒有那麼嚴實。姜散宜曾經跟著慕容淵,他已經站錯過一次隊伍,如今再遇到這種,難免就有幾分陰雲。

    再說如今,以姜碧蘭的性子,一直呆在棲鳳宮,姜散宜也怕她又做出什麼傻事來。想了許久,鄭之舟說:「姐夫,聽說今日左蒼狼回了溫府。您可得儘快想法子,不能讓她這般猖狂下去啊!」

    姜散宜說:「她如今又不在朝中,身無官職,就算是我們想拿她的錯處,又談何容易?再說,蘭兒又還在禁足。」

    鄭之舟說:「可是禁軍統領一職,如今尚在出缺之中。無論如何,可不能讓她占了先機才是!」

    姜散宜也是嘆了一口氣,說:「當時只道封平跟隨陛下日久,在陛下心中也是頗有份量。怎麼知道他如此不濟,累得我們如今宮中無人!」

    鄭之舟說:「如今最有可能出任此職務的,應該是副統領藍錦榮。我們只需要早作打算,將此人拉攏過來,只怕也不晚。」

    姜散宜想了想,終於還是答應一聲:「你去辦吧。此事要做得隱秘些,切不可讓陛下發現。」

    鄭之舟答應一聲,倒真是備了一份厚禮,前去找藍錦榮了。

    左蒼狼到了溫府,溫行野等人還是迎到府門,有些日子沒見,卻也沒什麼生疏之意。左蒼狼問:「府中一切可好?」

    溫行野說:「我們年紀都大了,以戎又跟著瑾瑜侯,以軒在軍中,倒是都好。」

    左蒼狼點點頭,說:「我長話短說,明日你將秋淑接回溫府。」

    溫行野一怔,遲疑道:「那你……」想了想,還是把話挑明:「是下定主意,要入宮為妃了?」

    左蒼狼對他知道這層關係也不意外,只是想及他從未提起過,難免還是有些心酸,說:「我不會為妃,但必須入宮。」

    溫行野深深嘆氣,說:「其實你與砌兒,本來也只有夫妻之名。這些年你對溫家……也算仁至義盡。我本該無話可說。但是阿左,宮中那地方,乃是囚籠。你這樣的人,何必非要陷身其中。」

    左蒼狼說:「我有我的打算。」

    溫行野還要再勸,左蒼狼說:「宮中封平死後,禁軍統領出缺,陛下一時之間,沒有合適的人選。」溫行野說:「可是如今你我皆不在朝,這些事豈能過問呢?」

    左蒼狼說:「你想辦法聯絡薜成景老大人,就說如果陛下傳詔薜東亭,他一定要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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