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她緩緩鬆開手,復又笑著輕嘆:「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

    慕容炎慢慢環住她的腰,說:「當日,我所言並非全是欺騙。如果是今日……」如果是今日,皇長子已出世,如何又不能留下她的孩子?可是如果是今日,她仍手握重兵,他又真的會留下她的孩子嗎?

    真可笑,他這樣的人,居然說如果……

    他說:「阿左,」這個名字出口,他再按不住那道傷口,他說:「如今,我只問你一句,你是否真的願意,從此不再理會朝堂傾軋,安安靜靜地陪在我身邊?」

    左蒼狼緊緊回抱他,將頭埋在他頸窩,說:「縱然我有此心……可……王后和姜相……」她不再說了,慕容炎說:「你只要告訴我,你願或不願,不必顧慮其他。」

    左蒼狼的眼淚一顆一顆,滑入他的領口,她哽咽說:「這麼多年,難道陛下還不懂我的心嗎?」

    慕容炎突然伸出手,將她打橫抱起,她長發略濕,綠鬢如雲。慕容炎就這麼一步一步下山,甲士們紛紛背向他而避散。姜散宜臉上堆滿烏雲,隨時要下雨的樣子。王楠和許琅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說話,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有點悲哀。

    慕容炎抱著她上了馬,溫存一如當時,他將她抱在懷裡,策馬而行,說:「就當中間的事沒有發生過,我們從你從西靖返回之後開始,好不好?」

    左蒼狼仰起臉看他,那時候晴空碧藍如洗,他的輪廓仍是如天神降世、俊美無匹。她緩緩輕吻他的唇,瞳孔里蒙上一層閃亮的水光。

    當一切沒有發生過,所以那些鮮血,不曾沾染過你的手?你能讓那些埋入塵土的人起死回生嗎?你能讓我的孩子站在我面前,吖吖學語,現世安穩嗎?

    你能讓法常寺數千僧眾,也把這一切當作沒有發生過嗎?

    慕容炎,像你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心痛吧?

    晉陽城,慕容炎抱著左蒼狼,二人一騎,打馬回宮。

    左蒼狼一直縮在他懷裡,周圍有人認出,面露驚異之色,也許不久之後,二人的關係就會傳遍晉陽城。慕容炎不管不顧,徑直帶著她入了宮。宮裡桃花開得艷,他抱她下馬,她張開手,接住了一片桃花。

    慕容炎索性折了一枝桃花給她,問:「喜歡住哪?讓王允昭安排。」

    左蒼狼輕撫那枝桃花,說:「南清宮吧。」

    慕容炎眉頭微皺,說:「如果那個地方,會讓人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不如換所宮苑。」

    左蒼狼慢慢把桃枝的葉與花蕾全部折盡,然後將筆直的一截空枝遞到他面前,說:「無枝無葉,無花無果,這便是,我對陛下的愛情。南清宮縱然有過不開心的事,然而卻也是與陛下朝暮相守過的地方。豈會不喜?」

    慕容炎笑,說:「你這張嘴,從來慣會哄人的。」

    左蒼狼半倚著他,腿上的傷口只是簡單包紮,非顏去後,她哪裡有心顧得上自己?

    慕容炎發現了,傾身蹲下,撩起她的小腿。看見上面的傷痕,他眉頭微皺,問:「怎麼傷成這樣?」

    左蒼狼說:「這次入城,是我不應該。但是我與非顏……陛下也是知道的。如今身上帶傷,我心裡反倒會好受一些,無論如何,總算也盡了故人之誼。」

    慕容炎輕聲嘆氣,說:「你這個人,就是這樣重情。」

    她出言坦白,他於是便不再計較,轉頭命人傳太醫。

    左蒼狼扶著他入了南清宮,太醫過來為她治傷,慕容炎此時方才出來,正好遇見王允昭匆匆趕回來。他把那截桃枝遞給他,王允昭怔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炎說:「種在南清宮外。」末了,又補一句,「無論用什麼方法,孤要讓它生根長葉。明白嗎?」

    王允昭一凜,不敢耽擱,趕緊去找花匠。

    左蒼狼重新回到宮苑,畢竟連日勞累,體力不支,到最後慢慢昏睡。慕容炎轉而又命人將可晴和薇薇俱都調到南清宮侍候,又派了宮女、內侍前來侍候。

    南清宮一時之間,又恢復了往日熱鬧之景。

    彼時姜碧蘭在棲鳳宮,聽聞外面發生的事,她幾乎抱不住懷裡的孩子:「那個賤人!她不是假惺惺地離開了嗎?怎地還勾著陛下,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不知羞恥的事?!」

    封平在養傷,盤龍谷他並沒有親自去,這些話也只是命在場的人轉述給棲鳳宮的宮女畫月。畫月趕緊抱過孩子,說:「娘娘先息怒,鳳體要緊啊!」

    姜碧蘭一把將桌上的琉璃樽摔在地上,說:「陛下帶她進宮,竟未派一人前來支會本宮!好歹本宮也是後宮之主,這讓本宮怎麼息怒?!」

    那碎片四濺,畫月趕緊擋在她身前:「娘娘,那賤人已經不能有孕,再如何邀寵,也不過是個不中用的。娘娘何必跟她計較?」

    姜碧蘭說:「爹爹不是說已經派出了各路高手嗎?為什麼還是讓她逃脫?!」

    越想越氣,將腕間的玉鐲也摔成幾段。不多時,外面又有宮女來報:「娘娘,陛下……陛下將她安置在南清宮了。」

    姜碧蘭說:「可有封她位份?!還有,溫氏沒有過來要人嗎?!」

    宮女嚇得發抖,連連磕頭道:「娘娘,陛下並沒有提。溫家也無人前來。」

    姜碧蘭說:「這溫家,還好意思自稱是將門,也是個沒臉沒皮的。綠雲都從頭壓到腳了,還是哼也不敢哼一聲!」

    畫月說:「娘娘!」她又摔了一個花瓶,懷中的小皇子慕容澤被驚醒,哇哇大哭。畫月趕緊把他交給奶娘,讓奶娘抱下去。姜碧蘭更喜歡兒子慕容澤,畢竟這個孩子將來可能會是她的依靠。而因著慕容炎對慕容皎兒也特別喜歡,她便只在慕容炎過來之時,才抱一抱小公主。

    宮人當然不敢說什麼,好在都是她生的,也不會特別nüè待。

    如今孩子被抱下去了,姜碧蘭才說:「來人,擺駕南清宮,本宮要前去探望她!」

    畫月趕緊命人準備,姜碧蘭剛剛出了棲鳳宮,前行不多遠,正好遇見封平當值。他雖然重傷,但是也知道禁衛軍統領這個職務,是多少人眼熱的位置。故而一直帶傷巡防,宮中諸事並未擱下。

    如今見到姜碧蘭,他也並不意外,只是說:「娘娘這是要去往南清宮嗎?」

    姜碧蘭冷哼了一聲,說:「本宮還去不得了嗎?」

    封平輕聲道:「如今她剛剛回宮,俗話說小別勝新婚,陛下想必一腔心思都在她身上。娘娘這時候去,只能是撞在槍口上。」

    姜碧蘭說:「難道要本宮就這麼眼睜睜地看她猖狂嗎?!」

    封平說:「娘娘,忍字頭上一把刀,雖然痛,卻有奇效。何況娘娘現在已育有皇長子,勝券在握,何必這時候惹陛下不快?」

    姜碧蘭想了想,咬咬牙,這才仔細看了一眼封平,說:「聽說,封統領傷得很重?」

    封平躬身,說:「承蒙娘娘掛心,微臣不要緊。」

    姜碧蘭說:「父親認識鬼醫姜杏,此人醫術頗為高明,封統領可以找他醫治,也能早日健復。」

    封平拱手:「微臣謹記。」

    姜碧蘭點點頭,終於轉身回了棲鳳宮。

    左蒼狼醒來之後,已經是傍晚。恍惚中她還以為自己在山間的小木屋裡,半天回不了神。慕容炎還沒有過來,可晴和薇薇上前侍候她。左蒼狼看了一眼可晴,問:「我走之後,你二人過得如何?」

    可晴看了薇薇一眼,薇薇是沒心沒肺的,當時就說:「將軍還好說呢!一聲不吭就走,丟下我們倆。您走之後,可晴就入宮了,我留在溫府侍候溫老夫人,倒還好。她在宮裡,不知道被怎樣刁難呢!」

    左蒼狼這才看了一眼可晴,說:「真是辛苦你了。」

    可晴臉色有些尷尬,說:「奴婢……奴婢不辛苦。」

    左蒼狼對薇薇說:「今天晚膳,我想吃蓮子羹,你去御膳房叮囑一聲。」

    薇薇答應一聲,她現在剛回宮,慕容炎已經往這裡派了四個太醫,足見其受寵程度。御膳房那邊雖然顧忌王后,但是明面上,還是不敢為難的。

    等到薇薇走了,左蒼狼終於看向可晴,問:「你在宮裡這些日子,還好吧?」

    可晴低下頭,咬著唇,到底是心虛,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左蒼狼說:「不過你為陛下做事,王公公仁慈,一定會多加照撫,想來也不會過得太差。」

    可晴臉色慢慢發白,心知她已經知道大概,只得說:「我……我身為大燕子民,既熱愛將軍,也忠誠於陛下,這有什麼不妥嗎?」

    左蒼狼微笑,說:「並沒有。只是這麼多日以來,陛下為什麼沒有賜你個位份呢?竟然將你放在清冷宮室,仍作宮女。」

    可晴的臉慢慢漲得通紅,說:「我……我效忠陛下,並不圖這些。」

    左蒼狼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頂,說:「是嗎?」

    可晴咬牙,左蒼狼目光低垂,溫柔而慈悲:「傻子。」

    可晴說:「既然將軍已經知道,要打要殺,我也沒別的話說。」

    左蒼狼說:「就為這點事,不至於。」可晴怔住,她卻又躺下,再不多說了。

    御書房,慕容炎打發走了王楠和許琅,突然對王允昭說:「今日她雖溫順,然而口口聲聲,還是忘不了那個孩子。」

    王允昭躬身道:「天下女子,誰不憐愛自己的孩子呢?何況左將軍是孤兒,一生伶仃……」

    慕容炎點頭,許久,說:「其實要個孩子,非常容易。」王允昭疑惑,慕容炎說:「找個年紀輕些,好生養的宮女,送到撫荷殿。」王允昭怔住,慕容炎緩緩說:「她要孩子,孤給她一個便是。」

    ☆、第 91 章 宮妃

    夜裡,宮人們上了晚膳,左蒼狼剛剛坐下,慕容炎就過來。

    二人在桌前坐下,薇薇跟可晴在一旁侍候,慕容炎看了可晴一眼,說:「你走之後,這丫頭一直守著南清宮,倒是個忠僕。」

    左蒼狼微笑,說:「可晴為人忠厚,我也一向喜歡。」

    可晴低了頭,慕容炎說:「這次回宮,孤倒覺得你懂事了許多。」以她的才智,肯定已經知道可晴下藥過量的事,本以為她回來第一件事便是處理可晴。饒是如此,他卻也沒有將可晴調開的意思,一個宮女而已,她要發火出氣,給她便是。

    然而她倒是全無計較的意思。

    左蒼狼親自為他布菜,說:「人若是多經歷一點事,好歹總也會知曉世事。」慕容炎握了她的手,王允昭一看,頓時輕咳一聲,帶著薇薇和可晴下去。慕容炎這才將她拉到懷裡,說:「孤想好了,溫氏那邊,明日孤會親自登門,向定國公說明。你與溫砌,本就是名義上的夫妻,如今要解除婚約,也不是不可能。」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