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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左蒼狼也沒接過生,但是此時也顧不得了,慢慢將孩子引出來。那孩子面色發紫,沒有絲毫聲響。左蒼狼吃了一驚----難道已經晚了嗎?

    還是雪盞將嬰兒接過來,掏盡嘴裡穢物,倒提著在屁股上一掌拍下去,嬰兒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這哭聲極為嘹亮,外面等候的人,這才轉悲為喜,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把嬰兒交給產婆之後,左蒼狼跟著雪盞出去,雪盞想要洗手,她忙去井邊打水,村民們有人跪下來道謝。雪盞擺擺手,待洗淨雙手之後,便行離開。村里哪裡肯讓,忙得拽住不讓走。

    結果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掀開他的頭巾,發現這大夫竟然是個和尚。頓時村民大怒,「老流氓」、「花和尚」等等,罵什麼的都有了!左蒼狼氣極:「混帳,他救了你們的親人啊!」

    雪盞大師緩緩用衣擺擦著手,說:「阿彌陀佛,老納乃法常寺主持雪盞。」一時之間,所有的村民都呆在,即使是在這樣的小村里,雪盞的大名,大家還是聽說過的。法常寺的僧人們經常會在各地施粥布藥。

    他出示祠部碟,說:「今此婦人命不當絕,老納特依天命前來渡她此劫。你等不必驚慌。」

    村民們吃驚,已經有人跪拜。左蒼狼當然不信這天命,一時之間,神情微妙。雪盞卻不多說,大步出了村莊。他在糙垛後面,找出僧衣重新換上。這回可就沒有之前的寶相莊嚴了,畢竟鬍鬚沒有了,整個腦袋看起來像個禿瓢。

    左蒼狼說:「……簡直是可惡透頂!難道人命還比不上可笑的名節?這些人,簡直就是死不足惜。」

    雪盞說:「將軍征戰沙場,是為什麼呢?」

    左蒼狼怔住,不知道話題怎麼就到了這裡。雪盞穿上糙鞋,往前走,說:「除了兒女私情,總也還是有一點,是為了大燕百姓,國之疆土吧?古往今來,那些英雄豪傑動不動就說拯救蒼生,可是什麼是蒼生?他們才是蒼生啊。這一個一個的人,也許機警聰慧,也許無知愚昧。比眾生具體,比大義真實。」  他轉頭看左蒼狼,說:「於是我的欺騙,與將軍的憤怒,無論如何,終歸都是為了渡人,終歸都是一種慈悲。」

    他說這話的時候,腦袋光光的,如同一個禿瓢,可是左蒼狼突然心生敬畏。那些神佛傳說,或許真的並不存在。他們只是人類最終極的期許,絕對的光明。

    但是如果人心皆向善,誰又敢說,他們不存在?

    雪盞大師緩緩下山,左蒼狼突然問:「大師說,想送我什麼藥來著?」

    雪盞微笑,緩緩將兩盒藥遞給她。左蒼狼接過,向他一拜,他點點頭,拂衣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左蒼狼突然有點疑惑,如果不是慕容炎派他前來,這個時候,他來玉喉關幹什麼?

    然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事,她也是不便過問,當下仍然向前,往伊廬山而去。伊廬山在大燕東面,山高路險,但是山裡有糙藥、獵物。一方面,她能避人耳目,另一方面,她幼時畢竟曾在山中生活。如今舉目無鄉,能夠重回山中也是好的。

    她在伊廬山蓋了間木屋,養了兩條獵犬,訓了一隻海東青。一路行來這裡,身體雖然難以恢復到從前,但是打個獵還是不成問題。於是她日日打獵。

    這裡異國商人來來往往,完整的皮毛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實在不行,采玉採珠,要養活自己也容易。

    離開了晉陽城,她的日子充實而自在,一時之間,只聞山林風聲,忘記了前人舊事。

    雪盞下山之後,不久,就有人前來迎接,來者不是別人,竟然是消失許久的慕容若!

    見到雪盞大師,他跪地拜見道:「師父!」

    雪盞嘆了一口氣,說:「殿下,殿下派人送信,是有何要事嗎?」

    慕容若說:「師父,如今父王昔日舊臣,都已被慕容炎這個亂臣賊子剷除。我幾番想入晉陽城見見師父,苦於一直沒有門道,只得作罷。幸好藏歌武藝高強,只得讓他請師父來此一聚。」

    雪盞說:「殿下,如今殿下已在邊境,何顧遷延不去?倘若離開大燕,不好嗎?」

    慕容若咬牙切齒:「師父!弟子怎麼甘心!父王現在還在孤竹之手,不知道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我既為人臣,又為人子,豈能袖手啊?」

    雪盞說:「可是殿下,如今大燕大局已定,諸國亦不再來犯。殿下縱然雄心猶在,又能如何呢?」

    慕容若說:「當初父王離開晉陽時,曾將一張藏寶圖將給師父,讓師父代為保管。如今只要取出這批寶藏,我還能招兵買馬,再圖大業!」

    雪盞說:「殿下,若到那時,還要流多少燕人的血?」

    慕容若望定他,說:「就連師父,也已經屈身於慕容炎的yín威之下了嗎?」

    雪盞沉吟不語,慕容若說:「師父若是懼怕,請將藏寶圖交給徒兒,徒兒自當籌謀,餘事與師父再無干係。」

    雪盞握著念珠,說:「藏寶圖本就由太上皇親手交到老衲手裡,殿下要取回,自然是可以。只是殿下,如今晉陽城,戒備森嚴,不比當年。您如何能進得去?」

    慕容若眼含熱淚,突然跪下:「師父,求師父再幫弟子一次,帶我入城!」

    雪盞把他扶起來,說:「殿下啊!」

    慕容若叩首不起,雪盞強行將他扶起來,說:「罷了,老納便助殿下這一次。但是殿下請記住,此事之後,殿下成敗生死,都與老納沒有半點關係。」

    慕容若喜極,道:「謝師父!」

    不久之後,雪盞帶著弟子數人一起回到晉陽城。一路上雖然關卡重重,但是他的身份,當然不會有人徹底盤查。慕容若得以潛回晉陽城。

    但是也正如雪盞所說,如今的晉陽城戒備森嚴,慕容若幾乎寸步難行,根本就不可能前往唱經樓的古佛之下取回寶藏。

    他在城中呆了數天,皇城中他的畫像跟一些通輯犯貼在一處,十分醒目。慕容炎從未撤消對他的緝拿。

    百般無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求助於雪盞大師,雪盞大師沒有辦法,只好聯繫拜玉教聖女阿緋。他跟拜玉教之前的教主沐青邪相交莫逆,阿緋一向視他為長輩。

    此時楊漣亭聞聽左蒼狼出走,百般焦急,自己去見冷非顏打聽消息,不在姑she山。雪盞大師帶著慕容若來到山上,阿緋倒也接待了。她是沒什麼心思的,立刻就問:「雪盞大師,您提及的弟子,就是這位嗎?」

    雪盞大師也沒告訴她慕容若的身份,皆因知道慕容淵處死沐青邪,拜玉教的眾人對他其實一直怨恨頗深。乃及對整個慕容氏恐怕也是沒什麼好感的。是以只當下說:「這是老納的俗家弟子行空,因惹了不該惹的仇家,一時躲避無門。老納知道貴教有一種奇術,施針之後可令人暫時音容改變。還請聖女行個方便。」

    阿緋打量了一番慕容若,她以前見過廢太子,但是她畢竟是聖女,即使見也不會靠太近,遠遠看一眼,沒有什麼印象。而且這麼久了,慕容若一路逃亡,已經是又黑又瘦,她也不可能去看街上的畫像,是以未曾認出。

    阿緋沒怎麼說話,她也知道雪盞大師不會為一點小事而入拜玉教開口。說是仇家……也許是哪位遺臣家的公子吧?

    這不算什麼大事,而且由她施針的話,也很簡單。是以她想了想,說:「雪盞大師既然都開口了,阿緋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雪盞雙手合十,道了聲謝。

    阿緋也不耽擱,當場就為慕容若施針,只是幾針下去,慕容若嘴唇變薄、鼻子有些塌、眼窩變深,已經變成了一個奇貌不揚的中年人。

    她說:「此相貌不能保持多久,最多一個月。大師要有心理準備。」

    雪盞當然點頭,看了慕容若一眼,又道了一聲謝,帶著他離開了姑she山。

    此時,楊漣亭和冷非顏在千碧林喝酒。楊漣亭問:「她走為什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冷非顏說:「她離開,是因為對今上不滿,無論是見你還是見我,只怕都會被陛下遷怒。不見你才是常理。」

    楊漣亭說:「可是她的身體……我才剛剛配了藥還沒來得及給她!」

    冷非顏笑了一下,說:「再如何了不起的靈丹妙藥,也治不好她的傷。有什麼用?」

    楊漣亭嘆了一口氣,其實左蒼狼對慕容炎的感情,他們又怎麼會不知道?他說:「想不到,最後……竟然是她離開了。」

    冷非顏說:「橫豎不是壞事。」說著又與他碰了下杯,想了想,又拿了個杯子放在桌上,碰了一下,說:「敬如在!」

    楊漣亭趕緊將杯子放回去,說:「別胡說!」

    冷非顏笑得不行,旁邊巫蠱本是坐在一旁,不一會兒,突然出去,回來時神色便有些嚴肅,說:「樓主,慕容若混進晉陽城了。」

    冷非顏微怔:「這個廢太子,還不死心啊?」

    巫蠱神情凝重,說:「我們的人本來已經追蹤到他,但是……後來丟了。」

    冷非顏大為驚詫:「他有這本事?」心裡陡然一沉----他回來了,藏歌……也回來了嗎?

    那時候已經是八月,眼看中秋將至,慕容炎如同一個偶人,每日早晨上朝,下朝之後批奏摺。偶爾跟群臣討論一下戰事,晚上雷打不動,去一趟棲鳳宮。

    然而從不過夜,後來連晚膳都不用了,經常是看一眼就走。

    姜碧蘭沒有辦法,他跟她的話,突然之間變得少得可憐。那個人明明真實存在,卻慢慢變成一個影子。她靠得再近,也只是虛無。

    夜已經很深了,圓月當空。慕容炎半夜醒來,連王允昭都不在身側。他披衣出來,但見明月如霜。這宮闈,曾是他的惡夢,將他踩在泥濘之中。如今他有了令駕馭它的力量,他可以改變這場惡夢之中的一切。

    但是他居然分毫未動。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想證明,自己已經完完全全走出了那個夢?

    他沿著月光走,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又來到南清宮。

    他緩緩走進去,看見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薔薇藤下。就在那一刻,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沉寂多日的心驟然狂跳。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不,那不是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想起那一日盤龍谷山麓深處,那個人緊跑幾步,猛地上前抱住了她。

    她目光溫柔欲滴,輕聲說:「陛下,我懷孕了。」

    他微微蹙眉,減緩那一絲疼痛。不該在夜晚行走,黑暗與朦朧會照見人心深處的傷口。

    ☆、第 83 章 緝捕

    夜半三更,霜華正濃。南清宮在如銀的月光之下安靜得可以聽見心跳。

    可晴站在潑潑灑灑的藤蔓面前,努力讓自己不顫抖。那個人----那個人終於來了。她估計得不錯,她呆在南清宮,確實還有機會。也不枉這幾日,她夜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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