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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方才騷亂過一次,她不再動了。慕容炎展臂將她摟過來,讓她的臉貼在自己胸口。窗外月白風清,他的指尖緩緩纏繞著她的發,說:「我知道你很難過,以後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在溫柔的春夜裡,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以後有話都好好說,好不好?」
左蒼狼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滾落下來,沾濕了他的指尖。他輕輕親吻她的額頭,說:「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自己的親人,阿左,給我一點時間。不需要太久。」他以雙唇吻去她眼角淚痕,說:「這麼多年以來,孤就只有你們兩個女人,可是你看看你們啊……」
左蒼狼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這一生她在很多地方入睡,荒蕪的山野、簡陋的孤兒營、沙塵不息的邊城,可是一直以來,便只有這個男人懷裡最安穩。
而如今,直到清晨,她眼角仍有淚痕。
慕容炎直到天色將亮才起身離開,左蒼狼將他的外袍遞過去,他輕聲說:「今天特許你不上朝。」想了想,又說,「還是去吧,如今你也懶於進宮,好歹能多看兩眼。」
左蒼狼低下頭,慕容炎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吻她的額頭,最後緩緩將她抵在牆上。當欲望洶湧而來時,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這個人,到底是在欺騙,還是也曾愛著啊?
然而到底還是不能久留,天快亮了。這要是真的被溫家人看見,也太不光彩。他放開她,說:「近日朝中無事,帶你出去玩。千碧林怎麼樣?」
左蒼狼別過臉,說:「時辰不早了,陛下先上朝吧。」
慕容炎點點頭,仍然跳窗而去。
而府內,廚房裡,可晴正在做早飯。左蒼狼要上朝,起得早,早飯當然也得天不亮就開始做。
慕容炎一過來,王允昭就支會了她。她握緊了那個藥瓶,第一次做這種事,當然很緊張。如今好不容易支走了廚房裡其他人,她顫抖著拔開瓶塞,只要往裡滴藥,外面突然有人進來。耳聽門響,她徹底慌了手腳,那手一抖,整個藥就被倒進了半瓶!
正在這時候,薇薇從外面進來,問:「你怎麼還不送早飯過去呀,將軍都起床了。」
可晴快速將藥瓶塞進袖子裡,說:「這就過去了!」
薇薇是個急性子,她是等不及的,立刻就端了那托盤,說:「我去吧。」
可晴心中不安,說:「等……等一等。」
薇薇不明白:「什麼?」
可晴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薇薇等不及了:「回來再聽你說,將軍肯定都等不及了。」
說著就端了飯菜來到正廳,早飯當然也不豐盛,就是清粥小菜,有時候會有大餅什麼的。
左蒼狼如今胃口不好,也就是一小碗粥,幾筷子菜便飽了。她端起碗,趕著上朝,也沒有那麼多講究,很快吃完。薇薇幫她更衣,左蒼狼任她為自己繫著衣帶,突然只覺得胃裡一陣難受。
她捂住嘴,卻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來。
薇薇也吃了一驚:「將軍?」
左蒼狼只覺得腹痛如絞,登時面色慘白。薇薇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整個人就在身邊團團轉。左蒼狼說:「去找大夫!」她這才醒過神來,忙就要往外飛奔,左蒼狼說:「找姜杏。」
薇薇已經有些嚇著了,這時候只答應一聲,剛剛出去就遇上可晴。可晴心虛,一直躲在外面沒敢進來,本來想著王允昭說了此藥無毒,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然而這時候見薇薇神情不對,忙抓住她問:「怎麼了?」
薇薇扯開她的手,頭也沒回:「將軍不舒服,我去找大夫,你照顧好她!」
可晴一驚,忙跑進左蒼狼房裡,左蒼狼按著腹部,汗出如漿。先是一直嘔吐,後來便夾著了血絲。可晴嚇得手足無措,想起府里有可以向宮裡傳消息的人,趕緊悄悄出去,讓一個侍衛往宮裡傳消息。
過了約摸半個時辰,薇薇終於帶著姜杏趕來府中。姜杏給左蒼狼一診脈,立刻皺了眉頭,轉頭提筆,列出幾味藥:「快去抓藥,三碗煎作一碗,餵她服下。」
薇薇哪還顧得這麼多,答應一聲,趕緊讓腿腳快的侍衛去抓藥。
左蒼狼腹痛得厲害,姜杏拿出一粒藥丸先餵她服下,她才有力氣問:「我怎麼了?」
姜杏看她一眼,神情冷淡:「藏紅花服食過量,中毒。」
左蒼狼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藏紅花?」
姜杏轉過頭,列出好幾種藥材,想了想,又增一味,刪掉另一味。然後把單子給她看,左蒼狼哪懂這些,問:「這是什麼?」
姜杏說:「是一副避子湯的藥方,而且開藥的人手法不錯。哼,用藥這麼奢侈,一看就是宮裡那幫太醫的傑作。本來不應該中毒……你這是喝了多少?這藥還好,就是涼性,以你如今的身子,日後別想有什么子嗣了。」
左蒼狼慢慢握緊那藥方,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有人在她的飲食裡面,摻了避子藥。可是現如今,還有誰會指使溫府的人這樣做?
那個人……那個人早上還在她耳邊細說著綿綿情話,還在對她千般溫存、百般眷戀。
可是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信任過她。
從來沒有。
那些曾經說過的話,究竟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或者說,這麼多年,你到底有沒有對我說過一句真話?
她久久不說話,姜杏說:「我眼下要離開晉陽一段時間,推薦個人給你,醫術還行,以前在宮裡作太醫。聽說是得罪了什麼人,一直窩在我那兒哪也不敢去。反正你身邊沒有人,留著調理身體吧。」
左蒼狼抬起頭,問:「誰?」
姜杏說:「姓趙,趙紫恩。十幾年的老太醫。」
左蒼狼緩緩說:「他現在在哪裡?」
☆、第 80 章 斷義
姜杏想不到左蒼狼對趙紫恩真的有興趣,說:「我把他帶過來?」
左蒼狼說:「不,我跟你去找他。」趙紫恩如果知道,姜杏把他推薦給自己,一定是不敢出現的。當初審理南清宮一案時,他和海蘊應該都已經被杖斃了,為什麼還活著?宮裡叫趙紫恩的太醫,若不是他,便是別人冒名頂替了。
姜杏看了一眼她的臉色,說:「你如今這樣,能走?」
左蒼狼起來,隨手披了一件披風:「能走。」
姜杏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親自去見一個大夫,但是他還挺喜歡小徒弟楊漣亭的。現在楊漣亭在拜玉教,為他提供了不少便利。左蒼狼跟楊漣亭親近,這層關係,他還是想儘量攏住。
畢竟這一生乾的缺德事不少,沒準什麼時候就落到官府手裡。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好歹能給自己一個痛快吧?
他說:「那走吧。」
德益堂本來就有暗室,要藏一個人不是什麼難事。姜杏把左蒼狼帶到密室,趙紫恩站起身來,只以為是姜杏回來,待一眼看見姜杏身後跟著誰,頓時面色蒼白。
左蒼狼手提著腰刀,縱然身體虛弱,對付這個太醫還是不在話下的。她走到趙紫恩面前,上下打量他,半晌,說:「如果我沒記錯,趙太醫應該在幾個月前就被殿下杖殺了。」
趙紫恩雙唇抖動,一句話說不出。左蒼狼說:「所以現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趙太醫的鬼魂嗎?」
趙紫恩撲通一聲跪下:「將軍!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旁邊姜杏微怔,說:「怎麼,他躲藏於此,竟然是因為得罪了你?」
左蒼狼說:「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趙太醫,其實有一事,我也一直不解,你還活著也好,這裡再無旁人,我也可以問上一句。一直以來,左某可是有對不住趙太醫的地方?為何趙太醫會聯合海蘊之流,陷害於我?」
趙紫恩連連磕頭,說:「將軍不常在宮中,趙某卻需要在宮裡過活,生之多艱,不看王后臉色,又能如何呢?」
左蒼狼說:「就因為這個嗎?」
趙紫恩說:「當然,難道老臣還會有意誣陷將軍嗎?求將軍網開一面,念在我已年老,放我一條生路!」
他只是求饒,再不肯言及其他。左蒼狼見狀,慢慢沉下臉來,說:「你當初不肯放我的孩子一條生路,如今卻要我網開一面,不覺得可笑嗎?」隨後,見他仍無反應,她說:「趙紫恩,老天給我機會,讓我報此冤讎。今日我不僅要殺你,連帶你的妻兒老小,俱都會為你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
趙紫恩面色大變,連連磕頭:「將軍,請念在我以往侍候一向盡心,不要牽連我的家人!姜兄!姜兄救我!」說罷,再磕頭,這次頗為用力,地磚上都帶了血。
姜杏說:「什麼仇?差不多行了,不要在德益堂殺人,麻煩。」
左蒼狼沒有回身,姜杏可能是不會同意她在這裡殺死趙紫恩的。她緩緩說:「海蘊都已經招了,你還要說謊到幾時?」
趙紫恩全身巨震,終於慢慢抬起頭來:「海、海蘊他當真……」
左蒼狼只覺得血脈里都結了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緩緩說:「他一向比你識時務。」
趙紫恩兩眼帶淚,終於說:「當初海蘊找來,微臣是斷然拒絕的。將軍雖然身為弱質女流,然而巾幗不讓鬚眉,微臣素來敬重。可是……可是就在將軍從西靖回宮之後,陛下……陛下說,讓微臣以太醫令診斷結果為準。微臣當時不解,隨後王后娘娘也這般吩咐。將軍請想,就算微臣不要這顆項上人頭,但是陛下的意思,焉能逆轉?」
左蒼狼緩緩退後,狀若萬箭穿心。
趙紫恩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微臣也知道,做了這事以後,宮裡是不能呆了。早想到可能會被滅口,但是將軍,這並不是微臣之過啊!於是微臣買通了禁衛軍,行刑之時假死,瞞天過海,好不容易出了宮。然而晉陽城防有多嚴,將軍是知道的。微臣哪也不敢去,只好到舊友這裡躲藏至今……」
他的嘴一張一合,後面再說什麼,左蒼狼卻聽不清。手中腰刀墜地,她伸手扶著牆,緩緩走出去。春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寒冷刺骨。
慕容炎剛剛下朝,就聽見溫府的眼線傳來的消息,說是左蒼狼身子不適。早上她也沒有前來上朝,慕容炎便順便領了個太醫,前來溫府。
溫府當然是所有人都出來迎接,左蒼狼沒出來。慕容炎也不在意,領著太醫進去。太醫是新上任的太醫令,名叫程瀚,也是多年的老太醫。他進到左蒼狼的房裡,微微欠身,也不多說,自上前診脈。 慕容炎坐到對面,問:「這是怎麼了,一大早的,怎麼就身體不適了?」
左蒼狼沒有說話,程太醫反覆地診脈,臉色慢慢地便有些異常。慕容炎問:「怎麼回事?」
程瀚皺著眉頭,說:「將軍……這是藏紅花服食過量而中毒啊。不過已經服過藥,倒是沒什麼大礙了。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