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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不是他幾句話可以勸解了。

    狄連忠入宮的時候,姜碧蘭和姜散宜在德政殿外的小徑上,假作偶遇。姜碧蘭渾身都在發抖:「爹!繪雲死了,左蒼狼殺了她!」

    姜散宜說:「她剛剛失了孩子,難免需要一個人來撒氣。不必計較。」

    姜碧蘭說:「可是繪雲和女兒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姜散宜冷笑:「下人就是下人,何來姐妹?你的妹妹叫姜碧瑤,如今仍待字閨中。」

    姜碧蘭微滯,姜散宜說:「無論如何,她一旦產子,陛下就不能不認。而一旦陛下認下,軍方就一定會扶持她的孩子。到時候別說你,就算是陛下,也不一定能左右立誰為太子,哪裡還有你的立足之地?是以這一波,失了個繪雲去除一個眼中釘,你不虧。」

    姜碧蘭愣住,姜散宜說:「心腹是可以不斷培養的,死一個丫頭你便如此失魂落魄,王后的鳳儀威嚴何在?」

    姜碧蘭說:「那麼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

    姜散宜說:「陛下今夜會去你宮中,你回去準備吧。」

    姜碧蘭說:「今夜?可……可陛下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到過棲鳳宮了。今夜……」

    姜散宜溫和地道:「聽爹的話,回去吧。」

    姜碧蘭想了想,還是點點頭。姜散宜又說:「我命人送了些銀子到棲鳳宮,該花的地方就花,不要省著。」

    姜碧蘭點點頭,說:「我與爹爹氣血相連,榮枯同枝,我記得。」這時候,她方覺出姜散宜的可靠。比起他來,封平都顯得嫩。

    姜散宜說:「你能如此想,為父甚慰。」

    夜間,慕容炎竟然真的去了棲鳳宮。姜碧蘭特意盛裝打扮,還準備了他最喜歡的吃食。慕容炎走過去,說:「孤多日不見王后,王后一向可好?」

    姜碧蘭有些不明白他的心思,但是無論如何,他能來就是最好的。她說:「臣妾未能管好後宮,著實羞愧。今日……」說著話,便又落下淚來,「繪雲之事,臣妾著實不知,累得陛下在諸位將軍面前顏面盡失。臣妾有罪……」

    慕容炎把她扶起來,說:「也不能全怪你。」

    姜碧蘭與他十指相扣,說:「臣妾本以為,後宮不過瑣事,就算是下人們不懂事,對將軍略有怠慢,將軍直接告知臣妾,或者稟明陛下也就是了。宮中事,說到底只是家事。誰料到將軍竟然找了袁將軍等人過來,步步咄咄相逼。臣妾……」她淚如雨下,說:「臣妾直到現在,仍然心驚肉跳……」

    慕容炎輕輕拍拍她的背,說:「軍中之事,自有孤在,王后不必在意。」

    姜碧蘭一揮手,便有下人捧上精心烹製的羹湯。慕容炎見了,說:「孤有月余不曾來,王后卻準備周全,倒是令孤意外。」

    姜碧蘭說:「陛下哪怕一生一世不來,在臣妾心中,也是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在。」

    慕容炎微怔,半晌,輕輕將她摟進懷裡,說:「傻孩子。」

    兩個人一起用膳,自有一番恩愛。

    南清宮,薇薇怒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今天雖然薄責了王后娘娘,然而今天夜裡便宿在南清宮,以示恩寵!這分明是……」

    左蒼狼自己去盛湯,半晌說:「吵什麼,過來吃飯。」

    薇薇還不服氣,說:「她不就是生得一張漂亮的臉蛋嗎!除了彈琴、跳舞、唱歌、作詩、繪畫、會做兩個菜、會……以外,其餘哪點比得上我們將軍……」

    左蒼狼:「……」

    可晴過來,看見她還坐著,問:「將軍,您怎麼不吃飯?」

    左蒼狼說:「我突然不想吃飯了。」

    次日,慕容炎派狄連忠任主帥,前往雞鳴郡,收復北俞故地。臨行之前,慕容炎帶文武百官前往西華門相送,左蒼狼自然也在其列。

    袁戲等人站在她身後,許琅說:「還真讓將軍猜中了,這個敗軍之將,他有什麼臉再往小泉山!」

    袁戲說:「如今北俞故地紙片一樣,他就算得勝,也不過是得益於我們將軍為他開路,這也算戰功?」

    左蒼狼轉頭看他,說:「他手下無將,陛下即使拜他為帥,也一定會任其他人為將。」

    袁戲一怔,趕緊問:「誰?」

    左蒼狼說:「姜齊算一個,然經上次失敗,狄連忠一定會吸取教訓,用一個我們的人,以免軍心不齊。諸將之中,老辣的不好控制,他應該會選用年輕將領,不是王楠就是許琅。」  王楠和許琅都是一怔,王楠說:「要我們在他麾下,服從他指揮?」

    左蒼狼說:「在他麾下。」兩個人都是眉頭一皺,左蒼狼卻說:「聽我指揮。」

    兩個人還要再說話,突然前方,狄連忠跪下道:「陛下,微臣上次失利,後來雖然攻下宿鄴,卻導致左將軍被敵所俘,受盡折磨。」他不懷好意,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說,袁戲等人都變了臉色。

    狄連忠卻又道:「但是微臣對溫帥戰策十分欽佩,對昔日溫帥帳下的幾位將軍也十分渴慕。今日出征,微臣想向陛下求一員副將,還請陛下成全。」

    慕容炎說:「說。」

    狄連忠掃視人群,其實達奚琴是最好用的,但是那個人老謀深算,平素跟左蒼狼也親近----達奚琴的兩個弟子,正是溫砌的兒子。那是左蒼狼親自送到瑾瑜侯府上的,他可沒忘。這個人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在北俞之時,便是聲名遠播。他一個武將,算計一個謀臣,恐怕吉少凶多。

    是以他拱手道:「陛下,微臣想用偏將軍王楠為副將,請陛下恩准。」

    慕容炎說:「准奏。王楠聽令!」

    王楠趕緊出列,跪地,一邊俯首聽令,一邊暗驚。左蒼狼方才的猜測,竟然絲毫不錯!可是她說聽她指揮,這晉陽距離雞鳴郡何止千里之遙?戰事又多變,怎麼能聽她指揮?

    他接下軍令,走到左蒼狼身邊,看似道別,卻低聲問:「將軍,末將如何……」

    左蒼狼抬手,理了理他盔上紅纓,微笑:「到了你建功立業的時候了。早去早回。」

    王楠不解:「將軍!」她不願再多說,王楠也沒有時間了,只好走到狄連忠身邊。

    狄連忠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他先不說,以免左蒼狼又動什麼歪心思。此時驟然請將,便是左蒼狼有什麼花招,也耍不出來了吧?

    這次帶王楠出去,往他身邊派一員自己的心腹作副將,恰當時候,派他戰死。他死之中,軍中又多了一個位置,而自己的心腹便可獨領戰功。如此加上姜齊,自己也算有些勢力。

    他看了一眼左蒼狼,冷哼一聲,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大軍出發,向西而行。

    左蒼狼站在武官前列,沒有著甲。寒風透衣,她攏緊手爐,曾經踏雪披霜若等閒,如今她未在馬上,卻已不敵天寒。慕容炎送走狄連忠,轉過頭來,兩個人目光輕輕一觸,又緩緩分開。

    他起駕回宮,左邊是左相姜散宜,右邊是右相甘孝儒,王允昭貼身侍候。他回過頭,左蒼狼不在他身後。

    ☆、第 76 章 血垢

    左蒼狼一直沒有回溫府,也沒再見袁戲等人。

    眼見著春節將至了,達奚琴可還在獄中呢。袁戲忍不住,偷偷去見他。達奚琴是降臣,壞處是不得重用。好處是沒什麼仇敵。左蒼狼不管他,誰也不會有意為難。

    是以他在獄中,日子過得還可以。

    他本就喜歡混跡市井,因為會得多,獄卒們無不想跟他學一手。琴棋書畫是學不會了,賭博搖骰可以學著點。袁戲過來的時候,還有幾個獄卒圍著他請教呢。

    袁戲把人趕開,自己進了牢里。達奚琴的囚室里還有一方矮几。他在幾前坐下,說:「先生,我們將軍也真是的,出來了也不給先生求個情。」

    達奚琴說:「將軍無礙了?」

    袁戲命人送進來酒肉,說:「嗯,這次我瞧著有點怪。」慢慢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都說了,然後問:「先生,你說這次,狄連忠帶兵前往小泉山,可不是勝券在握嗎?咱們將軍又在宮中,連溫府都不回,她還能有何計策?」

    達奚琴略略沉吟,說:「當初出征小泉山時,我曾給她定下計策,是取小泉山、雞鳴郡和梁州三地,如得此三地,則西可扼住西靖,東可俯視無終,退又可守平度關。然而她選擇了小泉山、雞鳴郡和空洲,單單留下樑州。近日我思來想去,總覺得其中應有深意。但一時之間,卻無法明白。」

    袁戲說:「梁州臨著白狼河,如今被無終占據。將軍留下這個地方,是擔心西靖渡河騷擾嗎?」

    達奚琴說:「她未曾言語,但是依我所見,此事應該還有深意。」

    袁戲說:「這還能有什麼深意?梁州城就算倚仗白狼河天險,也不是什麼難攻之地。狄連忠那狗東西帶著十幾萬兵馬,要攻這個地方還不容易?」

    達奚琴說:「也許吧。」

    十二月底,正是除夕。

    慕容炎沒有設宮宴,卻照例賜菜下去。以往他對溫府,一向頗多厚待,菜也會賜兩道。今年卻是一視同仁,賜了一道菜。好在左蒼狼沒有回去,仍然住在南清宮,倒也不顯薄待。

    年夜飯他在棲鳳宮,陪姜碧蘭過。王允昭倒是小心提了一句:「陛下,今年……將軍在宮裡,是否要請她一道過年?」

    慕容炎說:「晚點再說吧。」

    姜碧蘭對這個除夕,倒是準備多時了。精心準備的年夜飯之後,她又編排了歌舞。最後說:「陛下,臣妾命人重新裝飾了明月台,能否請陛下移駕該處觀賞歌舞呢?」

    慕容炎微笑:「王后有此心,孤自當奉陪才是。」

    於是帝後相攜,前往明月台。

    王允昭想了想,還是派人前來報給左蒼狼知曉,話里話外還是暗示----如今她跟慕容炎可是冷戰多日了。難得的機會,不如前往明月台,作個偶遇,也算是緩和一下關係。

    左蒼狼聽到這話,卻只是命內侍向他轉達了謝意。王允昭暗暗心急,卻也沒有辦法。

    當夜明月台,姜碧蘭作月神曲,自己跳舞。慕容炎迷於傾城之色,與她共度新歲,直至天明。

    左蒼狼獨自呆在南清宮裡,袁戲幾度派人來請,軍中將領們在城中設了酒宴,想邀她共飲,她卻只是婉拒。

    狄連忠趕至雞鳴郡的時候,遇到一個難題----如今北俞故地,確實咽喉要道都在大燕手裡。但是孤竹要攻還有點難度----太上皇慕容淵在孤竹手裡。

    一旦逼急了,孤竹把他往城門上一掛,狄連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萬一真的因為自己攻城損及慕容淵的性命,他是否能夠擔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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