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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左蒼狼也露了一個苦笑,說:「久聞陛下文治武功,威懾海內。想不到竟然要把一個女子扒得精光,才敢出來相見。」
西靖皇帝目光微凝,說:「死到臨頭,你還嘴硬。」
左蒼狼說:「人到臨死之前,膽子總是要大很多。一些話死前說了,總好過死後無處可說。」
她知道他要談判,此時抱定必死之心,反而能略占上風。不過看此人行事手段,只怕這次慕容炎不出大價錢,他是不會放人了。果然西靖皇帝隨後開口:「倒不知燕王對將軍哪一部分更感興趣,寡人意,先送將軍這部分回去,給他一個驚喜。」
左蒼狼心中微沉,他打量她一番,目光停留在她胸前。那一刻,她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笑著說:「看來這裡,燕王很是熟悉。」
左蒼狼咬唇,他又輕笑,轉身親自拿過刀,刀鋒緩緩划過她左臂。血浸出來,滴入土地。左蒼狼咬緊牙關,強忍著不哼出聲。西靖皇帝在她手臂、小腿各切血肉一塊,置於盤中。隨後一邊擦手一邊道:「派人傳給燕王。」旁邊侍從問:「陛下,可用傳書?」
他將沾血的絲帛擲入盤中,說:「不必了,這位燕王不同於乃父,書信無用。讓他自行定奪吧。」說完,轉頭又看了一眼左蒼狼,說:「將軍初臨蔽國,但願這洗塵儀式還能入眼。」
說完,揮揮手,有人上來,將她搭下去,投入獄中。
她在西靖是惡名在外,如今衣衫破碎,手腳又皆被捆縛。兩個獄卒眼睛裡都冒著火,一個說:「我長這麼大,還沒玩過將軍。要不我們……」說著話,極為yín猥地撞了撞身邊的同伴。
另一個也有些意動,說:「只怕上面發現,恐不好交待。」
先前說話的嘿嘿笑了兩聲,說:「她屠我們兩城,殺死我們多少弟兄?我們玩她也是替天行道。」
說著話便上前來,那雙手的觸碰讓人無比噁心,左蒼狼閉上眼睛。慕容炎……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遍一遍,只是念這個名字。
原來,我並不信世間神靈,拈香誦經,我的神龕上,只奉著你。
她閉上眼睛,牢門外有人走進去,怒斥:「住手!」
兩個獄卒嚇了一大跳,登時放開她,跪拜道:「任將軍!將軍饒命!小的們只是一時義憤,想要懲治一下這個敵將……」 來人是任旋,他也不想跟這兩個獄卒多說,只道了一聲滾。兩個人連滾帶爬地出了囚室,他在左蒼狼身邊蹲下來,掏了傷藥替她止血。左蒼狼說:「任將軍,當初你在晉陽城一住兩個月。我可有絲毫折辱之意?」
任旋面帶愧色,說:「我已盡力,你當我們家陛下跟你們燕王一樣?對我言聽計從?」
左蒼狼說:「他要如何,你想必是不能左右。但……我懇請將軍,不要讓我受小人折辱。」
任旋嘆了口氣,說:「我會吩咐下去。」
左蒼狼點頭,其實敵國之中,他能如此已是不錯。然而她還是只有挾恩要脅,以期能保住腹中骨肉。為此,什麼施恩不圖報之類高尚漂亮的道理,也是顧不得了。
晉陽城,西靖送了一個木盒過來。慕容炎當朝打開,裡面是血肉三塊,且份量不輕。
朝堂諸人俱驚,袁戲等人已經熱淚盈眶:「陛下!西靖的狗皇帝如此折磨將軍,陛下萬萬早想對策,救出將軍才是啊!」
就連夏常有都不忍看,出言道:「陛下,西靖送來將軍血肉,必是有意談判。還請陛下儘快接見來使,商談贖金吧。」
姜散宜掃視左右,終於還是出列,說:「陛下,將軍戰功赫赫,贖是肯定要贖的。但是西靖此舉,意在威懾。如果此時陛下急於談判,他們必定獅子大開口,於我大燕不利啊。」
他一說話,門下一幫黨羽紛紛支持,袁戲怒了:「按你這樣說,難道就眼看著將軍在西靖受苦不成?」
狄連忠輕咳一聲,也出列說:「陛下,姜相與袁將軍所言,都有道理。依微臣看來,西靖既然威懾,便沒有取將軍性命的意思。陛下可以折衷取價,一面商談,一面再思對策。」
慕容炎又看了一眼那個木盒,裡面血肉已然慘白。西靖當然不會取她性命。只是不傷她性命,又會怎樣折磨?那個迫得慕容淵口口聲聲稱他為君父的西靖帝王,又豈是善茬?
可是,真的要這時候開價嗎?
如果此時開出價碼,必會步步被動。即使真的開價,又應該開一個怎樣的價碼?那個人,到底值什麼價? 他沒有當朝決定,待退朝之後,突然問王允昭:「冷非顏在哪裡?」
王允昭顯然知道他會問起此事,當即說:「回陛下,冷少君在得知左將軍被俘之時,已經離開大燕。兩日前傳回燕樓的訊息,人已在西靖。」
慕容炎說:「派端木傷前去接應她,命端木柔協助。」王允昭說:「是。」
慕容炎轉過頭,又說:「警告端木家族,孤可以容忍他們與燕樓爭權奪利,但是希望他們能分清場合。」
王允昭容色一肅,慕容炎很少這樣直白地警告旁人。他躬身道:「是。」
次日,慕容炎修書回復西靖,願讓出馬邑城,以贖左蒼狼。此信一出,大燕與西靖俱都震驚。軍中袁戲等人也是再無話說。
割地跟贖金的性質,可是大大地不一樣。西靖皇帝接到這封書信,也是意外,微笑說:「看來這位左將軍果然份量很重。」
任旋也摸不清他的想法,說:「可是如今馬邑城夾在小泉山和宿鄴城中間,其他二地皆被大燕占據。我等就算得城,焉能守城?」
西靖皇帝只是笑,說:「所以他才拋出這一城,讓我等還價。」
任旋說:「此人也真是jian滑,不知陛下打算如何還價呢?」
西靖皇帝說:「他們不是新奪了俞國故地三城嗎?小泉山、雞鳴郡、空州我們都要,馬邑城本來就是西靖的城池,令他歸還。」
任旋眉頭微皺,說:「這位燕王跟其父慕容淵不一樣,這種條件,只怕他不會接受。」
西靖皇帝說:「不接受下次就麻煩左將軍再切一點更具份量的東西回去。即使他不接受,溫砌舊部也會逼著他接受。」
任旋不由打了個寒顫。
左蒼狼在獄中呆了數日,獄卒總算沒有再欺侮她。然而這樣的環境,她總是睡不好。飲食更是糟糕。她只有強迫自己吃東西,無論如何,總沒有敗給自己的道理。
她在西靖呆了一個多月,幸好身體非常瘦弱,肚子尚不明顯。但是用手細細觸摸,已經可以明顯覺得異樣。
慕容炎第二次讓步,答應割讓小泉山等地,但要求拒不割讓馬邑城。西靖皇帝對這個結果已經相當滿意,卻仍然沒有輕易讓步。
這一天夜裡,左蒼狼半睡半醒之間,突然嗅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她心中一驚,立刻捂住口鼻。不過片刻,外面有人進來,左蒼狼吃驚地睜大眼睛,但見冷非顏劍刃滴血,正左右四顧,查探牢房!
左蒼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非顏!你怎麼會在這裡?」
冷非顏一劍劃開鐵鎖,說:「出去再說,能走嗎?」
左蒼狼站起身來,只覺得一陣一陣地頭暈。冷非顏等不及她自己走,上前兩步背起她,說:「抱緊我!」飛快地出去。外面獄卒橫七豎八,躺倒一地。燕樓的人出手極為狠辣,幾乎沒有活口。
左蒼狼看得心驚,說:「你這樣來劫人,就算出得了這天牢,又怎麼可能逃出西靖?」
冷非顏頭也沒回,說:「總得試一試!」前面又有人衝上來,她雖然背了一個人,動作卻靈活無比。手中劍鋒一舔,數人倒斃。
「樓主!這邊!」前面有人說話,是巫蠱。左蒼狼這才想起來,是了,巫蠱以前就是西靖將領,他能進來這天牢,還真是不奇怪。冷非顏跟著他疾步出了牢房。燕樓這次出動了許多人,幾乎血洗了這裡。
冷非顏毫不停留,一出大牢,直接就將她放在一口木箱裡。左蒼狼不放心:「你送我到哪裡去?你們怎麼辦?」
冷非顏沖她揚了揚手中劍,說:「為了這次劫囚,我準備了一個半月。你對我好歹有點信心啊!」
左蒼狼不說話了,她也不再多說,蓋上木箱。接下來的事,左蒼狼就不知道了,木箱一路向前,很快出了靖都。身後人聲喧譁,想來是有人已經發現了劫囚的事。
可是她沒有辦法去管了,她靠著木箱,側耳細聽外面動靜。
車行約摸一天一夜,路漸漸難走。左蒼狼餓得一陣一陣發昏,終於木箱打開,眼前竹屋陌生,然而竹屋裡卻站了個熟人。左蒼狼扶著箱子站起來:「楊漣亭!!」
根本控制不住,整個人撲進了他懷裡。楊漣亭接住她,然後就是一怔:「你……」他抬手替她診脈,沉默良久,說:「有了身孕,你還四處征戰。也不顧及自己的身子。」
他沒有問孩子父親是誰。她那樣一個人啊,一道條走到黑的。孩子父親還能是誰?
他把左蒼狼抱出來,才發現她輕得令人吃驚。他說:「眼看要當娘的人了,看看你把自己照顧成了什麼樣子。」
左蒼狼說:「別念我了,我在牢里,想吃什麼也沒人給我做啊。」
楊漣亭說:「現在想吃什麼,給你做點吃的。」
左蒼狼老實不客氣,說:「藕羹。」
楊漣亭又沉默了,半天說:「沒有。」
……
好不容易給她做了一碗桂花粥,趁著她喝粥的時間,他又給她配藥,說:「陛下派了周信接應我們,喝完藥就走吧。」左蒼狼一邊狼吞虎咽地喝著粥,一邊問:「非顏他們不知道逃沒逃出來。西靖皇帝如果發現我不見了,一定會封鎖靖都。到時候他們只怕插翅難飛。我們等她。」
楊漣亭說:「她身手比你好,不用擔心的。」
左蒼狼嘆了口氣:「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一路上就三個人,同酒同歌,哪怕龍潭虎穴、千難萬險,終會千里來尋。怎麼能不擔心呢?
等她喝完粥,楊漣亭也配好了傷藥,也不客氣,直接就扒了她的衣袍。左蒼狼在他面前倒是坦蕩,直接撩起傷處,讓他上藥。楊漣亭看著那樣的傷口,那是生生剜去的肉。
他說:「你看看你這一身傷啊!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啊。」
左蒼狼說:「好久不見,你羅嗦了好多。快上好藥,我要出去。」
楊漣亭說:「出去?你現在知道這是哪裡嗎?!你就出去!」
左蒼狼說:「渠洲吧。」
楊漣亭一怔:「你怎麼知道?」
左蒼狼說:「按行走的路程來算,差不多到這裡。而渠洲向北,儘是崇山峻岭。若要逃脫,選這條路當然是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