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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左蒼狼一直睡在入夜時分,她驚醒的時候,整個人幾乎彈坐而起。慕容炎就坐在榻邊,手裡還握著一卷兵書。見她驚醒,說:「這麼一驚一乍作什麼?」

    說著話邊伸手過去,左蒼狼迅速退到床里,慕容炎挑眉:「過來!」

    她只是退,直到退無可退,卻沒有半點過來的意思。慕容炎站起身來,說:「既然你不肯過來,」整個人往前一撲,瞬間撲住了她,然後說下半句:「那孤只好過去了。」

    左蒼狼用力推拒他,慕容炎握住她的雙手,笑說:「幸好孤有先見之明,先修禿了爪子。眼看這邊臉上已經抓了一道,若右臉再來一道,明日朝堂之上怎麼解釋。」

    左蒼狼根本不聽他說話,嘶聲喊叫。鬧得實在厲害了,慕容炎低頭吻住了她,她牙關一咬,血腥氣瞬間瀰漫開來。慕容炎哼了一聲,卻沒退,緩緩地與她唇齒交纏。然後輕輕拍她的背,等她安靜下來。她這麼多天粒米未盡,鬧不了多久。

    等她終於失去了力氣,他說:「吃點東西?睡大半天了,應該也餓了。」

    她沒有說話,閉上眼睛一直在喘氣。慕容炎也沒等她回答,叫來宮女為她端了一碗羹。左蒼狼到底是餓了,被氣味吸引。慕容炎端了湯羹,慢慢餵她。然而她只是吃了一口,頭一歪,哇地一聲吐了個乾淨。

    緊接著便是一陣乾嘔。慕容炎微怔,聞了聞那羹,不覺有異。只得又令人再傳太醫。

    趙紫恩深夜過來,重新診治之後,也是一頭霧水。後來換成白粥,她總算吃了些。

    這樣一鬧,夜便深了。王允昭小聲說:「陛下,您看要不……回宮歇息吧?」

    慕容炎說:「今夜,孤就在這邊歇下了。」王允昭微怔,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不敢說。如此左蒼狼畢竟還頂著溫夫人的名頭,他這樣明目張胆,若是被定國公等人知道,該如何解釋?

    慕容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說:「怎麼,宮裡有人會亂嚼舌根?」

    王允昭趕緊說:「回陛下,南清宮的宮人都是老人,口風很緊。」

    慕容炎點頭,屈指一彈,示意他出去。

    左蒼狼一夜忽夢忽醒,一直沒睡踏實。慕容炎也沒睡,就坐在榻邊,看了半夜的書。偶爾她驚醒,他便輕拍她,輕聲安撫。直到她重又睡去。

    他溫柔的時候,擁有無限的耐性與包容。

    棲鳳宮裡,姜碧蘭沒有等到他。天光漸亮了,她枯坐了一夜,慕容炎連派個人過來知會一聲這樣的舉動都沒有。

    他終於,不再扮演帝後情深了嗎?

    一滴淚滑過臉龐,紅蠟堪盡。

    第二天,軍中袁戲等人就收到消息,稱左蒼狼已被釋放,暫時仍是住在宮中。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次她看起來又是有驚無險了。可是溫行野卻收到了一絲不好的消息。

    他如今不上朝,要想知道什麼事,只有去問別人。軍中能上朝的人不多,且時不時不在晉陽。只有夏常有,他能夠經常見到,而且還有交情。

    如今左蒼狼又被下獄,他只有經常去向夏常有打聽。夏常有先前還知無不言,然而左蒼狼被釋放之後,他卻有些吞吞吐吐。

    溫行野見狀就急了:「夏老弟!我不過是問問兒媳近況,你這般遮掩含糊,莫非她出了什麼事?」

    夏常有趕緊說:「溫兄不要誤會,左將軍如今在宮中,陛下待她……一如從前。無恙,無恙。」

    溫行野將信將疑,半晌,說:「夏老弟,夏大人。如今我年歲已高,朝中又無人,一些事,如果連你也不肯告訴我的話,我恐怕是一生不能知了。」

    夏常有一臉為難,只是說:「溫兄!這……也真不是什麼事兒,只是……」嘖了一聲,欲言又止,不好再說下去。

    溫行野說:「要我跪下求你嗎?」說罷撩衣就準備下跑。夏常有其實是個厚道人,怎麼忍心真讓他給自己跪下,趕緊扶住,說:「溫兄。既然如此,小弟也就不隱瞞了,最近小弟聽到一絲傳言。但也僅僅只是傳言,沒根沒據,你也別往心裡去。」

    溫行野拱手,說:「賢弟請講。」

    夏常有吞吞吐吐地說:「聽說,左將軍出獄的時候,是由陛下一路抱著,且同剩天子車駕入的宮。」溫行野一怔,夏常有咬了咬牙,說:「回到宮裡,陛下賜住南清宮。且一直親自守在身旁,數次餵藥,據說連王后娘娘過去……也都未曾假手於他人。」

    溫行野驚住,慢慢地,臉色由紅轉白。他右手緊緊握住拐杖,手背青筋凸現,夏常有趕緊說:「我也只是聽說,說不定只是閒人嚼舌,當不得真。」

    溫行野緩緩拱手,道了個謝,再不多說,轉身出了廷尉府。夏常有生怕有什麼事,追到門口,卻只見他拄著杖,風吹銀絲,步履蹣跚。

    左蒼狼在南清宮養了幾天,慢慢緩和過來,然而眉宇之間,卻再不復以往的輕快。即使是熟睡的時候,依然微蹙眉頭。慕容炎下朝之後幾乎都呆在南清宮,姜碧蘭幾次想要進來,都被王允昭擋在門外。

    終於有一次挑了個慕容炎上朝的時候過來,卻仍然被南清宮的宮人擋在外面。姜碧蘭怒斥:「大膽!本宮是後宮之主,我要進去,你等竟敢阻攔?!」

    宮人跪地,卻沒有相讓的意思,只是說:「回王后娘娘,陛下有旨,將軍身體未復元,需要休息,任何人來都不見。包括……」後面的聲音終於小了,但還是能聽清,「包括娘娘。」

    姜散宜後退一步,繪雲扶住她,說:「娘娘,既然陛下這麼吩咐了,娘娘還是不要惹陛下不高興了吧。」

    姜碧蘭扶住她的肩膀站定,好半天,說:「我們回去吧。」

    狄連忠還在馬邑城,他如今非常尷尬,帶領著殘軍,進不能攻,退也不需要他守。馬邑城自有諸葛錦駐守。可慕容炎沒有吩咐他退兵,他也不敢擅離。

    一連幾日晉陽都沒有御旨傳來,他也知道慕容炎是在晾著他了。畢竟這次乃是他這個太尉的初戰,打成這樣,實在是沒臉。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畢竟是軍中沒有心腹,將士對他的信任程度也不夠。

    再加上敵方將領對燕軍非常了解,他如陷泥潭,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而馬邑城,諸葛錦等人可是看足了笑話。老兵每每在身後指指點點,不止一次,有人低聲議論如果是左將軍如何如何。他又羞又惱,卻又難以發作。

    數日下來,心中銜恨已極,難道那個左蒼狼出手,就一定能攻下小泉山嗎?

    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很盼望她也戰敗,鎩羽而歸。如此一來,諸人會不會便不會再用這種目光打量他這個太尉?哪怕他與左蒼狼從未謀面,仇恨的種子卻在生根發芽,長出毒木成林。

    左蒼狼慢慢將養過來,只是一些病根也就此落下。她不能沾任何腥氣,哪怕是魚蝦、涼掉的葷腥,一沾就吐。無論如何克制不住。

    她也開始變得畏寒。兩次下獄、諸多戰傷,幾度摧折讓她的身體再不復之前的強健。每每變天之時,舊傷隱隱作痛。但好在年輕,尚能忍住。

    這一日,正是四月初,外面春光正好。趙紫恩說:「將軍身體已然好轉,何不出門走走,曬曬太陽?」

    左蒼狼心情不好,他看得出來。就這麼一直悶在宮裡,怎麼好得起來?

    左蒼狼點點頭,她並不是個任性的人,不願一個人躲在陰冷宮室之中傷感。她緩緩出了南清宮,由宮女可晴陪著,在宮中四下走走。四月海棠開得正好,她行走在漫漫花海之間,前面卻有一人在宮女陪同之下緩步走來。

    是姜碧蘭。

    左蒼狼緩緩跪下:「王后娘娘萬安。」

    姜碧蘭站在她面前,說:「幾日不見,將軍看來已經大好。」左蒼狼不說話,她始終還是不願同她計較。於是哪怕知道她暗中下手,依然一步一步後退。

    要知道當初晉陽長街上,她的小轎經過身側,慕容炎那回眸的一眼……曾經多少次,成為她的夢魘。

    這個女人,她出身官宦之家,名門千金。天生美貌,棋琴書畫更是樣樣精通。她百轉千折,惟愛人情深不移。她是所有女人的夢。

    也是她的夢。

    而今,即使是到了圖窮匕現的地步,她仍然沉默。畢竟如果不是她,這個女人的愛情,將終生完美無瑕。

    姜碧蘭見她沉默,笑說:「不過將軍在宮中也住得夠久了,只怕見陛下的時間,比我這王后都多。將軍是將溫府的顏面都踩在腳底了。」

    左蒼狼不理會,身後宮女可晴突然說:「娘娘,陛下說了,將軍雙膝舊疾常犯,不宜久跪。娘娘就讓將軍起來吧。」說著就去扶左蒼狼,姜碧蘭大怒:「哪裡來的賤婢這樣大膽?本宮面前,有你說話的餘地?來人,掌嘴!!」

    她身後,繪雲上前,拉住可晴就是左右開弓。

    她下手可真是毫不留情,可晴臉上紅痕越來越明顯,最後嘴角慢慢地流出血來。左蒼狼一直沒有回頭,連看也沒有看一眼。姜碧蘭見她神情不變,暗想她可能跟這宮女不熟,也就示意繪雲不再動手。

    大庭廣眾之下,她也不敢把左蒼狼如何。只能緩緩經過她身邊,說:「將軍記住,我孩兒的性命,不會白白失去。」

    左蒼狼終於回頭,望定她的眼睛:「王后娘娘腹中孩子為什麼會丟兒性命,也是微臣一直疑惑的事。」

    姜碧蘭移開目光,冷哼一聲,快步離開。

    可晴這才上前扶起左蒼狼,左蒼狼看她一嘴血,輕聲嘆:「她畢竟是王后,將來你是要在宮中生存的,何必逆她?」

    可晴說:「將軍是蓋世英雄!豈可給這種女人作賤?我就是不要這條性命,也非要說句公道話不可!」

    左蒼狼笑笑,說:「蓋世英雄?」

    可晴立刻連眼睛都亮了,說:「我聽過不少將軍的故事!將軍出戰西靖,兩次大勝屠城,真是替大燕百姓出了這積壓多年的一口惡氣。」

    左蒼狼緩步向前走,說:「世上並沒有理所當然的屠殺,所謂師出有名,只是世人尋找的一個藉口。為將者,功名戰績,都是罪孽的一種。」

    可晴跟在她身後,說:「可是將軍殺敵是為了保家衛國啊!這當然是對的啊!」

    左蒼狼說:「為了保住自己的家國,毀掉別人的家國。戰場之上,本無正義,也無對錯。」

    可晴愣住,左蒼狼說:「回去吧,看你嘴上的傷,還那麼多話。」

    回到南清宮,左蒼狼特地交待趙紫恩給可晴治了傷。她傷得倒是不嚴重,畢竟繪雲那樣的女子,幾巴掌能打成什麼樣?只是少女臉頰細嫩,印子在臉上還是嚇人。

    左蒼狼在旁邊,等趙紫恩為她處理完傷處,說:「我是不能在宮中長住的,我走之後,你恐怕會遭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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