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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還是溫老夫人隨後進來,見自家老頭子氣紅了臉,也是又好笑又無奈。她也知道左蒼狼的性子,進來說:「他雖然著急,卻到底也是為了你好,彆氣他。」
左蒼狼說:「我能跟他計較?壞脾氣老頭。」
溫老夫人笑得不行,接連幾日籠罩在溫府上面的陰霾倒是散了。畢竟她現在是溫府的支柱,一旦她出了意外,溫府必然會土崩瓦解。溫老夫人上前替她換衣服,然而一眼看見她後背,也是嚇了一跳:「你這……」
她後背血已經將藥紗全部浸透,衣服也上都是血跡。左蒼狼倒是不以為意,其實回到溫府,她反而自在了很多,說:「不是挨了一百杖嗎,流點血很正常。」
溫老夫人急了,說:「陛下也真是的!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即使不小心說錯了話,也沒必要就打成這樣啊!」
左蒼狼噝了一聲,自己在床上趴下來,說:「不是不小心說錯了話,幫我看看大夫來了沒有。」
溫老夫人趕緊出去,正好碰上大夫進來。溫老夫人又讓府中下人燒水,府里人忙忙碌碌,然而人心卻終於安定下來。
左蒼狼回府不久,袁戲、王楠、許琅等人就相繼過來。左蒼狼現在又不能穿衣服,溫老爺子不可能讓他們就這樣闖到自己媳婦的房裡,只是在正廳跟他們說了會子話。
袁戲等人倒也不是非見左蒼狼不可,見她釋放出來,便也放了心,與溫行野聊了一陣也就離開了。
左蒼狼趴在床上,不知不覺,倒是睡了一個好覺。
臨到夜裡,溫老夫人又進來,給她燉了補湯。左蒼狼就著她的手喝了,問:「以軒和以戎最近怎麼樣?」
溫老夫人說:「家裡出了事,你公公擔心,便讓他們住在老師家裡了,沒有回來。也省得小孩子問東問西。」
左蒼狼點點頭,說:「這事已經過去了,不必擔心。」
溫老夫人一勺一勺地餵她喝湯,說:「人老了,聽見一個風吹糙動就心驚膽顫,怎麼可能不擔心呢?我三十六歲的時候,長子裕兒戰死沙場。三十九歲,丈夫沒了一條腿,好在人算是回來了。好不容易人到老年,砌兒又……如今真是怕了,聽見你下獄,真是時時刻刻都心驚肉跳。樹葉落下來,都能將人從夢中驚醒。」
左蒼狼不由拍拍她的手,將門啊,說起來榮耀,然而那種牽腸掛肚、生死無常,恐怕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懂了。
她說:「別瞎想了,去睡吧。」
溫老夫人點點頭,眼看她喝完最後一點湯,端著湯盅出去。左蒼狼閉上眼睛,白天睡多了,這時候也睡不著,突然外面有人疊指彈窗。她一個激靈,只以為是慕容炎,幸而問了一句:「誰?」
花窗被打開,一個人從外面跳進來,卻是冷非顏。左蒼狼真是想跳起來將她暴打一頓,問:「這些天你去哪兒了?」
冷非顏湊到她身邊,將她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問:「你做了什麼,把他氣成這樣?」
左蒼狼說:「要你管!你說你最近都在幹什麼?」
冷非顏說:「藏天齊那老傢伙有兩把刷子,我被他捅了幾劍,找了個地方養了半個月的傷。」
左蒼狼微怔:「你殺了藏天齊?」
冷非顏說:「差不多吧。」
左蒼狼說:「陛下吩咐的?」
「不是他還有誰?」冷非顏脫了鞋子,拱到她床上,聞到她身上的氣味,很嫌棄地皺了皺眉:「吃了什麼,一股藥味。」
左蒼狼說:「端木家在武林大會勝出的事,你知不知道?」
冷非顏嘖了一聲,說:「好歹我是個江湖人,好歹我手裡也幹著傳遞消息的買賣,這事兒我能不知道?」
左蒼狼一個爆粟敲在她頭上,問:「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爭武林盟主的位置?」
冷非顏摸了摸頭,說:「不想爭,我要武林幹嘛?煮著吃啊?」
左蒼狼說:「燕樓都是些什麼人,你不清楚?你要一輩子做殺手嗎?」
冷非顏說:「沒什麼不好啊,自由自在。話說這麼久沒見,你就不能對我好點?老子差點死在藏天齊那老傢伙手裡。」
左蒼狼口氣不由就軟了,說:「燕樓你早晚要抽身,而且端木家族上位,對你不利。你以後行事要非常小心,絕不能給他們任何把柄。燕子巢要慢慢轉作正行,比如布莊、酒樓,把賭場、青樓這些不甚光彩的產業慢慢轉手,然後把燕樓交給其他人去打理。越來越少沾染燕樓的事。」
冷非顏沉默,左蒼狼用胳膊肘碰她,說:「你聽見沒有?」她終於說:「你是為端木家的事,頂撞他?」
左蒼狼說:「你不用擔心我,主上的性情,我能了解幾分。」
冷非顏伸出手,摸摸她的頭,說:「阿左,你看起來很聰明,但其實你挺蠢的,真的。」左蒼狼橫眉怒目而視,冷非顏又笑,說:「但是有時候又蠢得有幾分可愛。或許這就是他喜歡你的原因。」
左蒼狼伸手捶她,說:「你是不是想死!」
冷非顏輕笑,一邊笑,一邊將她的腦袋撥過來,兩顆毛絨絨的腦袋靠在一起,她輕聲說:「天真的笨蛋。」
兩個人並肩躺了一陣,左蒼狼就又睡著了。冷非顏等她呼吸漸沉,慢慢起身,又跳窗出去。
外面月光正好,她飛檐走壁,很快進了宮。慕容炎在書房,見她進來,問:「去見過阿左了?」
冷非顏走到書案前,跪下,說:「回主上,是。」
慕容炎說:「她為了你的事,可是撒潑耍賴,什麼招式都用上了。」
冷非顏說:「她信任主上,也親近主上,方才放肆。」
慕容炎說:「這次召你來,倒不是為了她的事。上次藏劍山莊的事,已經有人為你善後。」冷非顏身軀微震,卻聽他又道,「以後這樣的事,孤不希望再有下次。」
冷非顏心中驚疑,卻還是道:「是。」
慕容炎說:「上次,朝中一些老臣被革職返鄉,但是其中一些人,並不安分。」他將桌上一份名冊扔到冷非顏手上,說:「侍機除去,年老體弱之人,剛剛經歷牢獄之災,難免心悸。又經長途跋涉,舟車勞頓,有個三災六病,或者鬱鬱而終,想來也不會有人疑心。」
冷非顏將名冊收入懷中,說:「是。」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說:「身上傷好些了?」
冷非顏一怔,說:「承蒙主上關心,已經無礙。」
慕容炎說:「你們三個人都是孤看著長起來的,親疏遠近,旁人總是不能相提並論。但是行事還是務必謹慎,總不能事事都需要孤敲打提醒。」
冷非顏拱手道:「主上教誨,屬下牢記。」
慕容炎點頭,說:「去吧。」
等到入冬時候,左蒼狼的傷勢慢慢好起來。終於這一日,得以上朝。然後才知道,當初革職歸鄉的一些舊臣,陸陸續續,已經有數位身故了。大多數是驚悸憂思過度,也有兩位是想不開自盡的。
魏同耀便是其中之一。
左蒼狼看到這些奏報,心緒複雜。她與這些大臣們,平素並沒有什麼交往。他們一向守舊又排外,不會把她放在眼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瞬間,仍然心中戚戚。
這些人,每一個人,都曾是晉陽城的權貴。當初少年得志、指點江山的才子們,黼衣方領、高車駟馬之時,又可曾想到,最後這無聲的收場?
下了朝,左蒼狼從宮裡出來,袁戲等人約了她去喝酒。也算是慶賀她有驚無險,度過一劫。左蒼狼當然不會拒絕,一行人穿過長街,突然聽見有女子啼哭喊冤。
左蒼狼尋聲望過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披頭散髮,高舉狀紙,攔住了廷尉夏常有的轎子,大聲喊冤。夏常有只是掀起轎簾看了一眼,就令人將她趕開。那女子大聲喊:「夏叔叔,您看我一眼!我是冰兒!我爹不是自盡,他是被人害死的,您看我一眼啊!」
周圍百姓指指點點,不一會兒,已經有兩個廷尉府的人過來,帶了女孩兒離開。左蒼狼問:「那是誰?」
袁戲說:「不認識,不過就算有冤屈,夏常有也會處理的。有你什麼事?」
左蒼狼目光追逐著那女孩,王楠也說:「走吧,夏廷尉這個人,還是比較公正的。何況咱們武職,也管不著法曹的事兒。」
左蒼狼這才點點頭,一行人去了酒樓。
然而接連幾天,也並不見夏常有翻出什麼冤案。左蒼狼有心想問來著,但她跟夏常有也不太熟,法曹的事兒,確實也不應該管。她只是記住了那個女孩的名字----冰兒?
袁戲等人在晉陽城呆了幾日,便又返回駐地。武人就是如此,平時多在戍邊,即使沒有戰事,也少有歸家之時。左蒼狼送他們出城,剛剛回來,王允昭便派人傳她入宮。
她有些遲疑,最後卻還是跟著內侍進到宮中。
這一次,王允昭沒有帶她去南清宮,而是到了清泉宮。清泉宮有溫泉,倒正好是適合重傷初愈的她。
左蒼狼站在白玉砌池的泉池旁邊,王允昭小聲說:「將軍先泡一下水吧,對身子也有益處。陛下……稍後過來。」
左蒼狼當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並不是宮中妃嬪,聽到這樣的話,還是不自在。王允昭也知道她會害羞,沒有讓其他宮人侍候。整個清泉宮,便就剩下她一個人。
左蒼狼這才緩緩解衣下水,水溫正好,裊裊青煙在水面蒸騰而起,如臨仙闕。她咬著唇,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姜碧蘭。她對自己的敵意,左蒼狼當然能感覺得到。但是沒辦法怪她。
哪怕是到了如今的境地,她依舊有一種偷竊的感覺。竊奪別人的丈夫,竊奪別人的愛情。
她走了這條路,於是,又有什麼立場怨恨?
她倚在池邊,正在發呆,紗幔被撩起,慕容炎緩緩走進來。哪怕是身在水中,左蒼狼仍然忍不住往後微微一縮。慕容炎身上只穿了白色的浴袍,此時緩緩下水,說:「你常年在外,戰傷、濕氣對身體損害都大。沒事過來泡一泡,想必會有助益。」
左蒼狼很有些不自在,這樣赤裸的寵幸妃嬪的場景,還是讓她無所適從。慕容炎卻已經游到她身邊。在淡淡煙霧中,她面染紅霞,肌膚俱是鮮嫩迤邐的緋紅。十九歲的年華,哪怕不施粉黛,也自有一種名為青春的妝容。
他凝視她,然後握住她的手腕,幾乎強硬地將她拉到懷中。
她能讓他興奮,他喜歡這種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感覺。她的長髮、她的紅唇、她的目光,她忍痛的神情都讓他別樣的愉悅。
「以前想過這一刻嗎?嗯?」他在她耳邊,輕咬著她的耳垂,嘶聲問。左蒼狼沒有回答,他的呼吸輕易地挑起了她所有的情緒。怎麼可能沒有想過,那些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的每一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