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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封平說:「娘娘,她畢竟是驃騎將軍,一旦出了事,陛下無論如何也一定會找出兇手以平息軍中諸人的憤怒。我們即使想置她於死地,也須顧慮後果。同歸於盡,畢竟不是理想收場。」
姜碧蘭說:「那現在呢?現在怎麼辦?」
封平說:「娘娘稍安勿躁。此人狡詐,但是娘娘身為後宮之主,總有機會整治她。」
姜碧蘭怒道:「你說過幫我,就這樣幫我?!滾,再也不想看見你!」
封平上前兩步:「娘娘。她現在剛剛出獄,陛下難免會關照一些,她自己也已經警覺。此時萬不可再下手。娘娘一定要沉住氣。」他站得極近,姜碧蘭用手推他:「你走啊!」
封平不由握住她的皓腕,姜碧蘭一驚,忙用力掙扎。那時候天色未亮,幾顆星辰還掛在天上。她衣裳上沾染了淺淡而幽長地清香。封平突然有一種將她拉入懷中的衝動,但是很快地,他鬆開了手。
慕容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心裡清楚得很。一旦如果發現他有這種心思,只怕他的死法會相當精彩。
他緩緩後退一步,說:「微臣冒犯了。但是娘娘請一定知道,微臣正在想辦法。」
說完,一躬身,退了下去。
姜碧蘭只覺得手腕痛,封平是侍衛出身的人,武藝自然不差。他的力道,又豈是她這樣養尊處優的貴女能夠承受的?她心中悻悻,突然回頭對畫月說:「聽說左將軍受傷了,又住在南清宮裡,索性現在沒有什麼事,咱們就去看看她吧。」
畫月答應一聲,姜碧蘭想了想,又說:「讓人準備一點人參、鹿葺什麼的,別讓人覺得我這個王后小氣。」
畫月趕緊命人取來幾樣補品裝好。
南清宮,左蒼狼本來正睡著,外面有人高聲道:「王后娘娘駕到!」
隨後就有宮女跑進來:「將軍,將軍!王后娘娘過來了,趕緊起身接駕吧。」
左蒼狼沒有辦法,只得起床,外袍剛剛披在身上,姜碧蘭已經掀簾進來。她只好跪在地上:「微臣參見王后娘娘。」
姜碧蘭嗯了一聲,卻沒有讓她起身。反而是環顧四下,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下來。
她第一次,以打量慕容炎的另一個女人的目光打量左蒼狼。想到慕容炎昨天夜裡就是在這裡與她廝混,心裡就像有一條毒蛇在冰冷地爬行。她打量那雙拉弓握劍的手,會想昨夜他是不是親吻過這雙手?
她的手是不是也撫摸過他身上每一處輪廓?
她就是勾引著慕容炎,在這張榻上廝混嗎?
這些念頭,如蛇蟻一樣啃咬著她。她緩緩說:「聽說將軍受傷了,本宮特地過來看看。將軍可好些了?」
左蒼狼跪在地上,其實背上的傷完全沒有好,一俯身磕頭,皮膚就重新開裂流血。可她只能跪著,她說:「回娘娘的話,微臣已經好多了。」
姜碧蘭連聽見她的聲音,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她說:「那就好,將軍想必是會在南清宮將養一段時日,宮人們可還勤勉?稍後本宮再調派幾個人手過來,免得照顧不周,怠慢將軍。」
左蒼狼又磕了一個頭,說:「承蒙娘娘關心,南清宮宮人已經足夠。不必再另派人手。」
她這樣一動,鮮血便又慢慢洇散開來,滲透藥紗,染紅衣袍。姜碧蘭看見了,卻只作不見,仍是說:「將軍不必客氣,本宮身為六宮之主,照顧各處都是應該的。」
左蒼狼聽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外面太醫們本來是打算過來給她換藥,然而見姜碧蘭在,一直也不敢進來。後來姜碧蘭也找不到話說了,索性拿了一本書翻看。
直到時近中午,她才起身,看了一眼左蒼狼,說:「看本宮這記性,只想著過來陪將軍說說話,倒是忘了讓將軍起來了。將軍快平身吧。」
左蒼狼撐著地,勉強站起身來。姜碧蘭說:「時候不早,本宮先回去了。晚點再來找將軍敘話。」
左蒼狼只得行禮:「微臣恭送娘娘。」
姜碧蘭出去的時候,她後背已經被血洇透。
☆、第 63 章 苦澀
早朝之後,慕容炎直接過來南清宮。
左蒼狼剛剛才上完藥躺下,聽見他過來,正要起身,他說:「別亂動了。」說著話,人已走到榻邊。王允昭一個眼色,領著宮人退了下去。慕容炎這才握著她的手,問:「太醫過來看過了?喝了藥沒有?」
他的手掌寬厚溫熱,左蒼狼想要抽回,他加了三分力道。她只好任他握著,說:「剛換過藥。陛下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慕容炎說:「剛下朝,過來你這邊看看。」說著話,指尖便撩開她的長髮,說:「這兩天,人都瘦了。」
左蒼狼說:「陛下,微臣畢竟是外臣,溫府與皇宮也不過半城之隔,長時間在宮裡養傷,難免惹人閒話。我想……還是回溫府養傷吧。」
慕容炎眉頭微微皺起,略有不悅:「怎麼?宮裡有釘子?」
他對釋放左蒼狼出獄這件事,本來就有幾分窩火,總覺得像是自己被她拿捏了。不過是見她溫順乖覺了許多,傷得也確實不輕,這火氣也一直壓著。如今又聽她這樣說,難免就有些惱怒。
左蒼狼又哪有不知道的?她輕輕把頭枕到他腿上,說:「只是在宮裡這幾天,外面肯定頗多傳言。我若回府,溫家老幼也安心一些。」
慕容炎冷哼了一聲,面色仍是不好,但是右手輕輕順著她的長髮。那青絲在他指間纏繞,感覺還是不錯,他說:「溫家人是越來越不把孤放在眼裡了。」
左蒼狼笑笑,說:「陛下何等人,又怎麼會跟老弱病殘計較。」
慕容炎輕輕撫摸她的臉,說:「孤只是不想跟你計較。」
左蒼狼沉默,慕容炎緩緩俯身,抬起她的下巴,雙唇在她唇上輕輕一點。他其實不喜歡接吻,唾液的交換,讓他總覺得不潔。所以不管是她還是姜碧蘭,他的唇總是落在別處,且都是蜻蜓點水。
如今這樣觸碰她的唇,已屬難得。左蒼狼緩緩攬住他的脖子,背上的傷又被抻到,可是她沒有放手,舍不下這片刻溫柔。
兩個人就這麼擁抱了一陣,外面突然有人大聲道:「娘娘?娘娘請先留步……」
姜碧蘭的聲音傳來,沒有憤怒,倒像是帶著笑:「怎麼?本宮想見見將軍,還需要你通傳不成?」
左蒼狼一怔,慕容炎卻已經迅速放開了她。她只有重新起身,姜碧蘭掀起珠簾進來的時候,慕容炎亦已經坐在桌旁。二人一坐一立,仿佛只是君臣最平常的交談。見她進來,慕容炎也是面容平靜,說:「王后也過來了。」
姜碧蘭面帶笑意,盈盈一拜,說:「本是想著過來和左將軍說說話,沒想到陛下也在。難怪外面的奴才這般攔著,真是臣妾的不是。早知道陛下正在跟將軍說話,臣妾便不來了。」
慕容炎說:「起來,你是王后,這宮中自然哪裡都來得去得。」
姜碧蘭上前,站在他旁邊,左蒼狼跪下行禮,姜碧蘭伸手說:「將軍傷著,就別行這些虛禮了。陛下,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談政事了?」
慕容炎說:「不過是些閒話,何來打擾。」
姜碧蘭素手輕輕握了他的手,說:「那……陛下與將軍的閒話,臣妾可以聽聽嗎?」
慕容炎看了左蒼狼一眼,說:「當然。」
兩個人在桌邊坐下來,慕容炎說:「今日袁戲將軍回到晉陽,將西靖交換任旋的財物清單呈上來,倒著實是數目頗豐。左將軍功勞不小。」
左蒼狼說:「西靖不過是畏於陛下之威,微臣有何功勞。」
多了一個姜碧蘭,兩個人的對答突然這樣嚴肅得有點心酸。慕容炎說:「愛卿不必謙虛,有功還是要賞的。」旁邊姜碧蘭笑著說:「說起來,臣妾那兒有一根春江夜行舟的碧玉腰帶,由二十四塊碧玉精雕細琢而成。臣妾覺得,此物與將軍倒是甚配。如今陛下既然提及封賞,不如就賞了將軍如何?」
慕容炎說:「王后覺得好,當然便是極好的。」
姜碧蘭便命宮女去取,不多時,宮女捧著一個精美的檀木盒進來。姜碧蘭接過盒子,遞給左蒼狼,說:「此物便賞給將軍了。」
左蒼狼看了慕容炎一眼,屈身跪下,雙手接過檀木盒,舉過頭頂,說:「謝陛下、娘娘賞。」
慕容炎沉默,姜碧蘭說:「將軍快起來吧,將軍以前就是陛下家臣,說起來我們也是一家人。如今倒是如此多禮。」
左蒼狼緩緩站起身來,抱著木盒站在二人面前。當然不是一家人,他和她,才是一家人。
然而她卻已無法退卻,她低下頭,慕容炎站起身來,說:「好了,愛卿好生將養,孤還有事,先走了。」
姜碧蘭說:「本宮也不打擾將軍休息了。」
左蒼狼緩緩跪拜:「微臣恭送陛下,恭送娘娘。」
慕容炎微微點頭,轉身出去,撩起珠簾時,他回頭顧姜碧蘭。姜碧蘭向他盈盈淺笑,帝後並肩而行,伉儷情深。
等到二人都走遠了,左蒼狼才發現自己仍然抱著那檀木盒。她將盒子放在桌上,穿好衣服,準備出宮。宮人見了,連忙攔道:「將軍!您傷還沒好,陛下有旨,讓您在宮裡好好養著……」
左蒼狼不理她,逕自出了南清宮。
從宮裡回到溫府,她走了很久。背上的血又浸出來,但竟然也不是很痛。秋陽照在身上,她只覺得冷。
剛走到門口,溫家人便看見了,立刻有下人迎上來扶她,又有家人飛報溫行野。溫行野和溫老夫人都出來,左蒼狼擺擺手,示意他們什麼都別問。
一路回到自己房間,她才說:「找個治外傷的大夫。」
溫行野哪用她說,早讓人去了。這時候才問:「你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陛下?竟惹得他發了這樣大的火?」
左蒼狼說:「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而已。」
「而已?」溫行野惱了,連日的擔心憂慮都在這時候爆發開來,「你到底說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你下獄之後,軍中同袍急成什麼樣了?大家都在為你奔走,你就這樣漫不經心?」
左蒼狼摸了摸鼻子,說:「我有我的理由。」
溫行野問:「不能告訴我,對嗎?」
左蒼狼說:「嗯。」
他說:「阿左,你要知道,現在跟從前已經不同了。他是君主,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無論你之前跟他關係如何,到了現在,都必須謹言慎行!」
左蒼狼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沒見我傷著呢嗎?你再不走我脫衣服了啊!」說著就開始解外袍,溫行野鬧了個大紅臉,又氣又急,卻也拿她沒辦法。
總不能真的站在這裡看兒媳婦換衣服吧?只好一扭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