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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所以,又怎麼會不知道會激怒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會讓兩個人好不容易恢復起來的信任再度冰裂?
王允昭嘆息:「將軍啊,您若身在獄中,其他將軍們豈不恐慌啊?一旦他們恐慌,必會紛紛上書。將軍,如今大燕軍權,可大部分握在您手裡,無論是袁戲、許琅、王楠,這些將軍們誰不是跟您親近?您這是在逼迫陛下啊。」
左蒼狼說:「若我今日退一步,日後非顏只能步步被動。事到如今,我只有先顧眼前了。」
第二天,還未早朝,各處的軍函便雪片般傳來。慕容炎一封一封打開看,目光漸漸陰沉。這一封一封,全是軍中諸將發來的奏摺,無一例外全部是給左蒼狼求情開脫。
車騎將軍袁戲、上軍大將軍諸葛錦、中軍大將軍鄭褚……直到周信,無一人落下。然後就是姑she山拜玉教總壇,楊漣亭連發了四封奏表,向他請安。
慕容炎將奏表擲在地上,冷笑:「這些人,哼,好得很。」
王允昭根本就不敢勸,慕容炎索性將所有奏報都掃落在地,外面又有宮人傳報,稱定國公溫行野求見。慕容炎微仰上身,靠在椅背上,說:「讓他進來。」
溫行野拄著拐杖進來,吃力地跪下行禮:「微臣溫行野參見陛下。」
慕容炎冰冷地俯視他,好半天才說:「說吧,你又想跟孤說什麼?」
他沒有讓他起身,溫行野只好跪著道:「回陛下,驚聞微臣兒媳溫左氏頂撞陛下,微臣特地進宮,向陛下請罪。」
慕容炎說:「請罪?你打算如何請罪?」
溫行野說:「兒媳犯錯,是微臣家教不嚴,也當同罪。」
「家教?」慕容炎沉聲說,「若說家教,孤倒是不應該冤枉你,她畢竟是從孤這裡出去的人!」
溫行野說:「陛下,無論如何,還請陛下念她年輕不懂事,寬恕她這一回吧。」
慕容炎說:「如果孤不寬恕呢?」溫行野一怔,慕容炎說:「是不是今天夜裡,這些將軍們,也會像薜成景那幫老東西一樣,又聚集到溫府里?」
溫行野的臉色變了,慕容炎說:「下去吧,孤處置自己的臣子,無論如何還是心中有數的。」
溫行野只好再跪拜行禮,緩緩退了出去。
慕容炎說:「孤算是看明白了,她為了冷非顏,算是把這些人一個二個都豁出去了。」 王允昭說:「陛下,昨夜老奴去看了將軍一眼,她傷重虛弱,卻還是念叨著陛下。陛下您看……先放她出來再說。」
慕容炎冷笑:「急什麼?她這麼精明的人,一時半會也死不了。就讓她在獄中多呆幾天,也正好可以反省反省。」
王允昭不再說話了。
當天下午,王楠趕回晉陽,求見慕容炎。隨後許琅也趕回來,他們是校尉,離晉陽近。回來得也快。慕容炎以私自離開駐地為由,各打了他們五十軍棍。
兩個人也不敢說什麼,默默地受了。
當天夜裡,各地的軍函還在傳來,慕容炎命小安子把這些軍函全燒了。然後說:「把端木傷叫來。」
端木傷進到書房,慕容炎神色已經十分平靜。他半跪在地:「端木傷拜見陛下。」
慕容炎說:「過幾日,端木柔就要接任武林盟主了。」 端木傷再叩頭:「承蒙陛下栽培,端木家永世感念皇恩浩蕩。」
慕容炎說:「孤叫你來,不是要聽這個。」端木傷頗為意外,慕容炎又說:「你身在江湖,可曾聽說過燕樓?」
端木傷眸中光芒一閃,封平當然跟他說過燕樓和燕子巢的情況,他說:「回稟陛下,有聽說過。」
慕容炎說:「端木家上位之後,不要動它。也不要試圖動裡面的任何人。孤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就算是江湖,也不是一定非要刀劍相向吧。」
端木傷心中不解,聽封平說,慕容炎對燕子巢的首領其實是心生不滿的。怎麼今日聽起來,卻有維護之意?
然而不解歸不解,他仍然伏地道:「屬下明白了。」
當天夜裡,左蒼狼仍然昏睡,王允昭派人過來送了個信,說是慕容炎已經囑咐過端木家。她總算放了心,這幾日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靠在枷上,只覺得渾身都痛。但是痛有什麼辦法,還不是只能忍著。
這時候慕容炎正在氣頭上,沒再抽她一頓已經算不錯,不能要求更多。她閉上眼睛,重枷拷著,睡也是睡不好的。只能閉目養神罷了。
外面有獄卒開始向牢房裡潑水,平時清洗囚室經常潑水,然而這一次,他直接將水潑在了左蒼狼身上。
左蒼狼打了個冷顫,只覺傷口一陣劇痛。那水裡加了大量的鹽,她微微顫抖,全身都縮緊。而潑水的獄卒是個陌生面孔,他站在囚室之外,幾乎每隔一刻鐘,就往裡潑一次。
她的體溫剛剛將濕透的衣服曖過來,很快又重新浸入冰水之中。大量地鹽在傷口結成鹽花,她打著寒顫,抬起頭,那個獄卒卻並不看她的眼睛,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囚室之外,默不作聲。
左蒼狼突然明白過來,有人要殺她!
不會是慕容炎,她排除他幾乎沒有用任何理由。哪怕其實是有許多理由可以證明他不會生殺心。
誰會想殺她?
冷,濕衣貼在身上,大量的失血、重傷,讓她連呼吸都不帶一絲熱氣。後背的傷口已經麻木,可是她戴著重枷,避無可避。那時候的人,已經失去了尊嚴與硬氣,她縮成一團,整個人瑟瑟發抖。
☆、第 62 章 刁難
到天色快亮的時候,左蒼狼開始低燒。一直沒有其他獄卒進來,想來是有人支開了他們。左蒼狼開口時聲音低啞:「誰派你來的?」
站在牢門外的獄卒當然沒有回答,左蒼狼說:「姜散宜?」她每開口說一個字,喉籠便如火燒針扎一般痛,但是她仍然說:「陛下無心殺我,倘若我死了,他一定會追究。就算他不追究,軍中將領、溫府,也一定會討一個說法。你以後那時候,你身後的主子會保護你嗎?」
那個人眉心動了動,仍然不開口,左蒼狼說:「你和我有私仇?」
那個人終於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左蒼狼瞳孔微縮:「你是……西靖人!」
那個人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了。左蒼狼心中開始狂跳。這一生雖然短暫,卻已幾度與死亡擦肩。然而唯有這一次,過程漫長而痛苦。
如果這個人是西靖人,那他當然不會在乎慕容炎事後如何追究。他只要回到西靖,西靖皇帝自會重賞。而且……她也沒有辦法用任何手段打動他。
而慕容炎不會過來,他還在憤怒之中,沒有幾天時間,他不會消氣。
她的囚室都由這個西靖潛入的獄卒單獨照料,每一次他都會準時為她送飯。但是碗會剛好放在她用盡全力也不可能夠得著的地方。等到時辰過去,直接收了碗筷。
左蒼狼嘴唇已經爆裂,傷口全部麻木,再這樣下去,即使僥倖不死,也必留下殘疾。而且,西靖人怎麼會潛入這裡?難道朝中還有人暗通西靖?
現在想她死的、而且如此陰毒的人,是姜散宜嗎?
臨近天亮的時候,她恍恍惚惚地睡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天亮了,外面響起腳步聲,左蒼狼抬起頭來。有人從外面進來,是個小太監,他提了個藥籃,放在左蒼狼面前,說:「左將軍,王公公叫我過來看看您。還給您送了點藥。」
左蒼狼看了一眼那藥籃,又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獄卒,說:「你過來替我上藥吧。」小太監答應一聲,進來蹲在她身邊,正要上藥,左蒼狼低聲說:「你聽著,我不管你是誰派來的人,不管他想讓你幹什麼。如果你幫我傳個話,讓王總管親自來一趟。我出獄之後,宮裡副總管就是你!」
那太監一怔,左蒼狼說:「不用懷疑,你背後的人不可能許給你這個條件,而且一旦我死了,你覺得你有活路嗎?」
那太監居然也是個沉著的,不動聲色地打開藥罐,手指輕輕一點,卻未沾上那藥膏,只是作勢抹在她傷口上。一邊低聲說:「將軍……此話當真?可……奴才怎麼信任將軍呢?」
左蒼狼說:「我現在沒有信物給你。但是我畢竟是溫帥的妻子,難道溫氏一門,還沒有你主子可信嗎?」
那太監想了想,說:「奴才就傳一個話,將軍答應,如果將軍脫險,也不再追問奴才背後主使。」
左蒼狼說:「去吧,要儘快。否則你的榮華富貴就要泡湯了。」
那太監幫她理好衣服,提著藥籃出去,外面的獄卒似乎盤問了他些什麼。兩人簡單幾句對答,他不動聲色地離開了牢房。
他走後並不多久,王允昭就匆匆趕來,見到左蒼狼,他也是一怔:「將軍這般憔悴,陛下卻仍余怒未消,這可怎麼是好?」
左蒼狼見到他,簡直是絕處逢生,說:「請總管務必說動陛下,到獄中來一趟。」
王允昭說:「將軍,陛下正在氣頭上,如何肯來?就算他來了,以他的性子,也是絕計不會這麼快釋放將軍的!」
左蒼狼說:「獄中有人想殺我。」
王允昭吃了一驚:「這……豈有此理,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陛下的詔獄中謀害將軍?」
左蒼狼說:「公公輕聲,既然能將手伸到這裡來,當然不是一般人。」
王允昭說:「我這就派人加強防衛。」
左蒼狼搖頭:「公公可知,這裡誰是他們的人?加強防備,只會讓他們有所警覺。更快下手而已。」
王允昭有些為難,說:「將軍,就算陛下過來,您並無其他外傷,我們無憑無據,也不能就憑白讓他相信您有性命之憂啊。他本就余怒未消,如果到時候再吵起來,只怕雪上加霜啊。」
左蒼狼抿唇,王允昭又說:「除非……」
左蒼狼看向他,他說:「陛下對將軍的心意,將軍一向知曉。若是將軍願以柔情相待,也許可以消他余怒,儘快出去。」
左蒼狼沉默,最後說:「我還是只能,以這樣永不見光的身份留在他身邊,是嗎?」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說:「將軍,您是沙場征伐之人,豈可死於宵小之手?難道陪伴陛下,會比如今的處境更難嗎?何況這一次,諸位將軍們把陛下得罪得不輕,將來……無論是冷少君,還是他們,還有溫家,都需要您啊。」
左蒼狼埋下頭,將額頭抵在重枷上,王允昭說:「將軍若是擔心王后娘娘,日後少與她相見便是。試想但凡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陛下宮裡宮外,有您與她二人,也不算負誰。」
左蒼狼笑了一下,說:「掩耳盜鈴之說罷了。但是……我聽總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