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姜散宜真的用非常憐憫的目光看她:「除了我,誰會一心扶持你?左蒼狼手裡握著大燕大半兵權,整個平度關、宿鄴城、馬邑城的軍隊都歸她調度。朝中袁戲、許琅、王楠、袁惡等人,都是她的黨羽。
陛下和她偷偷來往,不過是礙著對你的情份!你若不信,只管去找陛下哭訴!一旦捅破這層窗戶紙,你看看他二人還會不會有所顧忌!你現在唯一的倚仗,就是陛下的不忍心。只有依仗著這點不忍和舊情,生下皇子,被立為太子,你才真正算是有一半勝算!」
姜碧蘭步步後退,姜散宜目光如針,寸寸刺透她的偽裝:「你還視我為敵!一個沒有父兄和家族的皇后,孤立無援,空有王后虛名,有什麼用?」
在炎熱的夏熱,姜碧蘭顫抖得像一片落葉。姜散宜輕聲說:「蘭兒,天家宮闕之中,愛情沒有用。」
姜碧蘭抱著雙肩,將螓首埋入膝間,姜散宜伸手扶起她,目光憐憫而慈悲:「就算我只把你當作一個工具,我也是你父親。這一生,你可能當不了一輩子的皇后,但你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女兒。你生來就是和我綁在一起的。你可以認為我不可信,但不會有人比我更可信。
因為唯一希望你榮寵不衰的,只有我。」
姜碧蘭喉頭哽咽,早已說不出話。姜散宜想了想,最終還是說:「還有一件事,一直不敢告訴你。」
姜碧蘭抬起頭,姜散宜盯著她的眼睛:「你和廢太子……在宮裡的那一次,確實有人下藥,但不是我,也不是廢太子。」
姜碧蘭睜大眼睛,死死抓住他的手,艱難地問:「你說什麼?」聲音幾近無聲,她形如厲鬼,姜散宜抽回手,手背被劃出血痕。他說:「廢太子縱然對你有意,然他身為東宮儲君,難道不知道jianyín弟妹的罪過嗎?為父就算有心讓你嫁給太子,又敢在廢太子母子正當得意的時候設計陷害嗎?我是順水推舟,但是個中原由,你自己想一想吧。」
姜碧蘭獨自站在寒風中,像是失去了魂魄。
姜散宜對她拱手施了一禮,緩緩退出桂花亭。
我可憐的孩子,看看你那可憐的愛情。
☆、第 58 章 太平
宮宴在繼續,左蒼狼喝多了。她其實是不用喝醉的,畢竟這一殿朝臣,也只有她不用假裝狂歡,來表達對新君的忠誠。但是軍中將領實在是太多,而且個個都酒桶一樣,幾輪下來,她就有些吃不消了。
她傷勢已經痊癒,些許酒不礙事,慕容炎也沒有阻止。其他將領當然就更不會阻止了,飲酒不醉,算什麼盡興?
等到許琅和王楠等過來的時候,慕容炎索性說:「孤酒量不佳,今日就不陪眾卿了。好在你們左將軍在,便由她代朕一併飲了。」
這話一出,左蒼狼更是無法拒絕,只得連帶慕容炎那份也一併飲了。稍後,慕容炎又賞了御酒,於是生平第一次,她醉了。
等到宮宴散了,袁戲等人都喝高了,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出去,王楠和許琅過來扶左蒼狼。冷不丁一個內侍也過來,恭敬地說:「將軍喝多了,就讓她留在宮中吧。」
許琅和王楠剛要答應,左蒼狼把腳搭在他肩頭,醉薰薰地問:「你是誰?讓我留在宮中、就留在宮中?」
內侍嚇壞了,趕緊說:「將軍,不是小的,是陛下說讓您留在宮中。」
左蒼狼說:「陛下又算……」
話沒說完,王楠大驚失色,趕緊捂住了她的嘴,說:「公公,我們將軍真的醉得不輕,還是我等先送她回府,明日再入宮拜見陛下吧。」
內侍只是得了王允昭的吩咐,這時候也不敢跟二人爭,只好眼看著他們把左蒼狼扶出殿外。
左蒼狼左手勾著許琅,右手勾著王楠,說:「走走,我們再喝酒去。」
許琅說:「不能再喝了,您醉了。」
左蒼狼一指他,說:「你不許去,長得這麼丑,喝什麼酒!」
許琅一臉悲憤:「將軍!您竟然一直嫌我丑!」
王楠忍著笑,左蒼狼果然不要許琅攙扶了,搭著王楠說:「我們走,我還能再喝三壇!」
王楠說:「好好,我們這就走。」
及至出了宮,她也沒法騎馬,王楠只有扶著她。兩個人一路經過豫讓橋。左蒼狼扶著橋欄杆,開始狂吐。王楠替她順著後背,說:「要不要緊?前面有家醫館,末將給您找個大夫。」
左蒼狼說:「走啊,我們找個大夫,再喝兩杯!」
王楠哭笑不得,說:「您真的不能再喝了。」
左蒼狼怒了,說:「現在你知道我不能再喝了?我喝的時候你怎麼不攔著我呢?」王楠冤,剛要說話,又聽她說:「那你怎麼不讓你的王后娘娘喝呢?」
王楠驚住,左蒼狼推開他,悻悻地說:「說得那麼好聽,最後還不是陪你的王后去。」
她說完之後,又開始吐,王楠輕輕拍著她的背,什麼也不敢說了。她吐完之後,順著白玉欄杆滑坐在地。王楠蹲在她面前,說:「走吧,先回家。」
左蒼狼搖頭,說:「不要,我不走,我難受。」
說完,她的頭抵過來,靠在他肩上。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剛毅果決的人,露了一點女兒態,王楠有點心軟。他一動不動,就任她靠著,說:「以後都不讓你喝了,我都攔著。」
左蒼狼沒說話,兩個人靠了一陣,突然有馬蹄聲漸近。王楠轉過頭,卻見一輛馬車行過來,停在二人身邊。王允昭從車上下來。王楠一怔,王允昭見二人,也是一怔,趕緊過來,把左蒼狼扶起來。
左蒼狼甩開他的手,說:「不要你扶,走開!」
王允昭笑著說:「將軍是真醉了,陛下有些不放心,若是得知將軍獨自回府,必要責備老奴辦事不周了。王將軍先回去吧,老奴送將軍回府就好。」
王楠張了張嘴,最後出口的是:「那就有勞王總管了。」
王允昭沖他點點頭,扶著左蒼狼上了馬車。王楠站在原地,心裡有一種複雜的情緒。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溫帥的妻子,也是慕容炎的心腹。如今她的話,再加上深更半夜,王允昭親自出宮接人。
她和慕容炎的關係,不言而喻。
然而這些,不是他一個校尉將軍應該沾染的事,他應該裝作一無所知,直到永遠。馬車漸行漸遠,最後連車轍聲也消失了,他還站在原地。
左蒼狼爛醉如泥,而這時候,伊廬山以東,廢太子慕容若正準備翻過山樑,尋找東胡幫助,就傳來慕容淵被孤竹所擄的消息。
慕容若大吃一驚:「怎麼會?!父王在白狼河畔停留多日,孤竹王從來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藏天齊臉色陰沉,說:「這還用想嗎,定是慕容炎不願陛下返回晉陽城,有意阻撓。哼,他為了穩固他的政權,真是煞費苦心,也不擇手段。」
慕容若說:「父王偌大年紀,已常有病痛。他就狠心讓他這樣落在敵國之手!」
藏天齊說:「殿下,他連逼宮奪位的事都做出來了,又豈會在意骨肉親情、父子人倫!」
慕容若氣急,說:「藏莊主,現在,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藏天齊說:「如今燕王被困孤竹,只怕是再不能返回晉陽了。接下來,慕容炎就會名正嚴順地登基為帝。說不定還會尊陛下一個太上皇,以彰孝道。這一招雖然狠毒,卻也真是高妙。」
慕容若說:「父王若不能回朝,東胡只怕也不會助我們起兵。如今我們連立足之地都無,還能與他爭鬥嗎?」
藏天齊嘆了口氣,說:「殿下,如今不是頹廢悲傷之時。只是暫時,東胡一行恐怕只能作罷了。」一個空有燕太子之名的皇子,內外無助,東胡又豈會相幫?
慕容若突然說:「藏莊主,實不相瞞,之前父王逃出晉陽城之時,國庫一些金磚珠寶無法帶走。父王將其堆藏於城中一處極隱蔽安全的地方。這是當時大燕最後的家底。如果我們能取出這筆珠寶,說不定能招兵買馬,東山再起!」
藏天齊也是一怔,說:「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只是如今的晉陽城,我們要回去談何容易。」
慕容若說:「法常寺的方丈雪盞大師之前接應貴莊七位義士暗襲明月台,幾乎得手。如今不知道能不能再幫我一次。」
藏天齊說:「如今晉陽情形兇險,殿下不宜親往。說不得只能老夫走一趟了。」
慕容若拱手道:「藏莊主大義,慕容若必將終生銘記。」
藏天齊嘆了一口氣,說:「藏劍山莊身受皇恩,理當如此。」
當天下午,他命藏歌保護廢太子慕容若,自己孤身前往晉陽城。以他的身手,晉陽城哪怕是龍潭虎穴,他要潛入也是不難的。
他自伊廬山過玉喉關,進入唐縣,在伊廬山山脈南脊遇到了一點麻煩。藏天齊這樣的人,擁有一個劍客天生的敏銳,他能夠感覺到前面的殺氣,頓時停下腳步,沉聲問:「什麼人?」
前面灰色的岩石後,緩緩走出兩個人,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高大,眉高鼻深,是個外族人,右手握劍,一看便知武功不弱。
然而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身邊的女子。那真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漂亮這個詞,用在她身上,並不確切。她身上有一種張揚跋扈的氣質,輕狂而驕傲,如同寶劍出鞘時,神擋殺神的鋒芒。
藏天齊幾乎瞬間就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他眉鋒皺起,突然說:「你是……」那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聲名在外,卻從未真身露面的人:「燕樓主人!」
「冷非顏。」那個女人開口,每一個字,都有一種刺骨的戰意。
在她眼裡,沒有仇恨。只有這種征服一切、腳踏八荒的戰意凜冽無比。
藏天齊緩緩握緊腰間長劍,說:「在交手之前,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件事。」
冷非顏說:「我也有一件事想請教藏莊主。」藏天齊微怔,就在瞬間,冷非顏的劍挾雷霆之勢而來,她的聲音在快若疾風閃電的劍風之間,氣定神閒:「你們這些正派劍客,是不是每個人廢話都這麼多?」
藏天齊來不及回答,劍風起,劍光交纏。冷非顏身邊不遠處的男子,自然就是巫蠱了。他也沒想到冷非顏說動手就動手,有心想要喝止,卻終究還是擔心打擾她。
藏天齊這樣的人,誰敢在他劍下分神?
藏天齊與冷非顏交手,五十招之內,就在她身上劃出了一道傷口。他雖略占上風,然而心中驚懼卻不可言表!這個女子,不會超過二十歲。可是其劍法之快,招式之老辣,簡直令人心驚。
如果不是親自遇見,他絕不會相信,一個未及雙十年華的女人,能夠在他劍下走上五十招,只受一記輕傷。
可是這是真的。他抿唇,出劍也越來越快。他的劍光成網,很快籠罩了冷非顏,那種密不透風的收網,任何一個人都會心慌意亂。死神漸臨的滋味,會令人心生恐懼,然後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