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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慕容炎盯著他說:「還是你會說話。」

    王允昭微笑,說:「那是因為老奴跟在陛下身邊,稍微也提升了一點眼力勁兒。」

    慕容炎眼眉微舒,也露了個笑,說:「她可以為了溫砌刺殺父王,孤以為,她會同意姜散宜的決策。孤猜測失誤了。為什麼呢?」

    王允昭不動聲色地拭了一下額間的汗,說:「陛下若是心中疑慮,是否需要傳召左將軍,問個明白呢?」

    正在這時候,外面有禮制大臣過來請示:「陛下,衛將軍服飾已經趕製妥當,是否送至溫府?」

    慕容炎看了王允昭一眼,王允昭心中一凜,上次從馬邑城回來,慕容炎已經交待為左蒼狼加官一職。她本就是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再進一級,便是衛將軍。

    她今年十九歲,十九歲官至極品,再往下,便只能是封候了。

    慕容炎頓了頓,說:「如今朝中諸事繁忙,這件事,就先緩一緩。」

    禮制大臣應了一聲是,跪拜告退。慕容炎說:「如今朝中,將領還是偏少。阿左到底年幼,孤思來想去,太尉一職,還是需要重置。」

    太尉歷來多是衛將軍的虛銜,慕容淵時候便是溫砌在擔任。這類虛銜一般並無實權。但是他突然提出此事……是要分權嗎?王允昭說:「陛下……」看見慕容炎神色,他轉而道,「陛下說得是。左將軍到底還年輕,多歷練兩年,也沒有什麼不好。」

    慕容炎點點頭,說:「可軍中多是溫砌舊部,除了她,孤竟然無人可用。」

    王允昭說:「朝中老臣,多是燕王遺臣,但是姜大人和甘大人所言俱都有理,相信明眼之人,都知道如今燕王與陛下,究竟誰才是明主。依老奴所見,不如……」

    他湊近慕容炎耳邊,輕聲說話,良久,慕容炎點點頭:「你去安排吧。」

    左蒼狼回到溫府,定國公溫行野已經在等她。見她回來,忙問:「陛下宣你入宮,可是為了燕王回朝一事?」

    左蒼狼說:「嗯。」

    溫行野問:「陛下如何打算?派誰迎接燕王回朝?」

    左蒼狼看了他一眼,說:「我走之時,尚未決定。」

    溫行野明顯有些失望,左蒼狼略作猶豫,本想提一下姜散宜的計劃。然而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提。其實慕容炎無論是迎慕容淵回朝,還是想辦法除之後快,都有其道理。

    只是……只是當初太平巷,他奪位的初衷,難道不是為了天下太平嗎?如今大局已定,何必非要走到弒父這一步呢?

    然而天色剛剛入夜,另外又有人悄悄來訪。卻是宗正司馬倉、丞相長史魏同耀等一撥老臣。

    溫行野在正廳迎候他們,沒多久,便連薜成景都過來。滿堂遺臣聚集一堂,當然還是問及慕容淵一事。左蒼狼沒有出席,他們顯然也並不希望她在場。

    如今情勢很明白,她是慕容炎的人,慕容淵回朝,對她而言百害而無一利。可是這撥舊臣,都是自命忠義良臣之輩。無論如何,他們對慕容炎這種逼宮奪位的人,都是心懷芥蒂的。

    對左蒼狼這種十九歲任驃騎大將軍的女子,就更不用說了。

    一堂人在正廳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左蒼狼在後花園,溫老夫人也沒有歇下,看見她走來走去,說:「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下?」

    左蒼狼說:「這些人一定要這時候聚在溫府嗎?」

    溫老夫人嘆了一口氣,說:「我又何嘗不明白你的擔憂。但是這些臣子,與行野當年都是至交同僚,他們要過來找他商議事情,總不能讓行野都趕走吧?」

    左蒼狼說:「如今老爺子人都不在朝堂了,還有什麼可商議的事情?」

    溫老夫人說:「阿左,如果有一天,今上被逼逃亡,而你處在行野的位置。你會將前來議事的昔日袍澤舊友一一趕走嗎?」

    左蒼狼怔住,溫老夫人說:「我知道,在你眼裡,可能會嫌他們羅嗦守舊。可是行野的為人,如果不是為了以軒和以戎,他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啊!」

    左蒼狼不說話了,溫老夫人說:「這些朝中舊臣,哪個不是拖家帶口?然而如今,也只有他們,還在念著當初的那一點舊主恩義啊。」

    當夜月圓如盤,桃花盛開,枝椏斜溢。左蒼狼折了一枝桃花在手裡,說:「我只是擔心,這一星半點的忠義,只是最後一根稻糙。不但不能救命,反而會壓垮山嶽。」

    溫老夫人面色大變:「你是說……你是說今上打算……」

    左蒼狼不再多說話,正廳燈火如晝,她一直沒有過去。

    然而當天夜裡,德政殿也是燈火通明。慕容炎將一卷名冊掃擲在地,說:「孤王真是好奇,這些舊臣三更半夜,有覺不睡,去到溫府徹夜暢談,到底是所為何事!」

    王允昭一個字都不敢多言,姜散宜示意自己安插在溫府的探子繼續說下去。那探子記憶力十分驚人,將諸位大臣所說的話一字一字複述過來。竟然連語氣神態都惟妙惟肖。當然了,裡面不乏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慕容炎說:「暮秋之蟬,倒是擾人得很。」

    姜散宜說:「陛下,這波老臣,身沐皇恩,不思報效,卻在深夜聚集於溫府,這是謀逆啊!」

    這話一出,旁邊王允昭趕緊過來添茶,說:「姜大人言重了,溫氏朝中無人,只有左將軍是陛下心腹。賦閒之人,談何謀逆啊。」

    姜散宜對他還是非常客氣,說:「王總管所言當然不假,只是人雖賦閒,賊心不死,又能奈何?還請陛下早作決斷,這些人留之必成禍患!」

    慕容炎面上神色冷郁,許久之後,問地上的探子:「左將軍怎麼說?」

    探子磕了一個頭,奏報導:「左將軍並未列席。」姜散宜暗暗給了他一個眼神,他心領神會,說:「但是左將軍也未歇下,似乎一直在後花園,與溫老夫人私下談話。」

    慕容炎說:「孤王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去吧。」

    探子應了一聲是,跪拜退下。慕容炎看了一眼姜散宜,說:「姜大人憂心國事,不愧為朕的左膀右臂。夜深了,你也出宮去吧。」

    姜散宜還是摸不准他的想法,只得告退。等到人都走了,慕容炎突然問王允昭:「你說,這些事,阿左會向朕回稟嗎?」

    王允昭心中一跳,說:「陛下,左將軍……只怕不是會傳是非的人。」

    「是非?呵……」慕容炎輕笑,說:「明日下朝之後,讓她到書房。孤很想知道,她會說些什麼。」

    王允昭欲言又止,只能應是。

    ☆、第 55 章 質問

    次日,早朝之後,王允昭親自過來相請,讓左蒼狼前往御書房單獨見駕。左蒼狼單獨見慕容炎也不是一次兩次,當即就跟在王允昭身後,行往御書房。

    王允昭突然說:「將軍可知,陛下這次召見將軍,是有何事嗎?」

    左蒼狼微微一怔,說:「是為了昨夜諸位大人前來溫府一聚的事嗎?」

    王允昭說:「將軍聰慧,既然將軍知道陛下擔憂之事,可有想好如何對答嗎?」

    左蒼狼說:「溫氏已無人在朝,定國公不過一賦閒舊臣,無權無勢,空有一個定國公的虛銜。就算舊臣聚集於府上,陛下又有何擔憂之處呢?」

    王允昭說:「將軍,溫氏還有人在朝啊。不僅在朝,而且手握重兵,在軍中說一不二、權傾朝野啊!」

    左蒼狼這才驚住,停下腳步,緩緩凝視他:「王總管這是何意?」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將軍,老奴雖然是個六根不全之人,但也看得出,將軍對陛下用情至深。而且本來也曾陪伴過陛下。老奴想問將軍一句,如果陛下願許將軍妃位,將軍可願與陛下再續前情?」

    左蒼狼說:「王總管,我是個武人,沙場排兵,頭腦還算清醒。但說話做事,心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有話請直說。」

    王允昭說:「如果陛下願不顧一切,許將軍一個妃位。將軍是願意陪在陛下身邊的,不是嗎?」

    左蒼狼隨手摺了一枝桃花,說:「我想會吧。」

    王允昭說:「這就對了,將軍既然願意陪伴陛下,又不是計較名份之人,將軍為什麼就不能順著陛下?而非要分出一個楚河漢界呢?」

    左蒼狼徐徐向前走,落英盈衣:「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我會不敢直視王后娘娘的眼睛。我會覺得,我在分享屬於她的恩寵和……和愛情。」

    王允昭說:「將軍,王后在後宮,您在前朝。這事兒如果陛下不提,老奴不提,您也不提,她又如何會知曉?」

    左蒼狼說:「我自己知曉,便是日月神靈都知、萬世人心皆曉。我意已決,總管不必再勸。」

    王允昭再次深深嘆氣,說:「將軍,您如今權勢滔天,然而溫氏舊部畢竟忠於舊主,薜成景一黨不會助你卻反而有落井下石之憂。而您救出薜相,早已與姜相生出嫌隙。甘大人一向望風而動,將軍啊,您若再不攏絡住陛下……烈火烹油,看起來風光無限,一旦火焰燒身,只怕將是焚身化灰之局啊。」

    左蒼狼盯著他的眼睛,說:「總管這話,雖然是極盡善意,但是我聽不明白。」

    王允昭沒有再說話,左蒼狼說:「我十六歲跟隨主上,從主上勢微一直到他君臨天下。主上洞觀世事,難道臣子忠義,還需要向君主自薦枕席以明心志嗎?」

    王允昭說:「將軍啊。」左蒼狼沒有讓他再說下去:「王總管,無論我在哪裡,身處何種位置,我待主上,永遠赤誠。若這一腔忠心他仍不信,便可拿刀剖了去!」

    王允昭趕緊說:「將軍這是說得什麼話,倒是老奴一時多嘴,惹惱了將軍。老奴該罰,老奴該罰!」

    左將軍說:「哼,我看這御書房,我也是不必去了。」

    王允昭說:「我的將軍!這時候可萬萬使不得小性子!快走快走,陛下還在候著您吶。」

    及至到了書房,左蒼狼下跪叩拜。慕容炎擱了硃筆,抬起頭來,說:「這是誰惹著你了?到我這裡,還一臉怒容。」

    王允昭趕緊說:「老奴多嘴,閒話幾句,倒是惹惱了將軍。請陛下責罰。」

    慕容炎失笑,說:「那是應該責罰,眼看孤這驃騎大將軍傷勢剛剛痊癒,你便又上前氣她。若再氣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要累得孤王三軍無人?」

    王允昭連連躬身,左蒼狼說:「總管取笑了,總管待我們一如長輩,我豈敢跟總管置氣。」

    慕容炎也是一笑,說:「起來吧,這幾日瑣事繁多,你又抱恙在身,少來宮中行走。再不召你過來見見,只怕我們之間,倒是要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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