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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左蒼狼環顧四周,說:「但總算這個新年禮物還不錯。」
慕容炎說:「你贈孤一城,等回到晉陽,孤封你作大將軍。」大將軍便是溫砌的軍銜了。左蒼狼說:「不要,陛下如果真的想封賞屬下,若干年後,倘若天下大定,而微臣仍在的話,陛下就賜微臣在此戍邊終老吧。」
慕容炎怔住,老舊的城牆之上,四目相對,雲淡風輕的對白,突然有些悲涼。此時此刻並肩而立、共度新歲的人,沒有未來。似乎有一根刺,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心臟。有那麼一刻,他幾乎想許她一個天長地久。
他側過臉,去看封凍的白狼河。這人間荒涼,人心更是脆弱不堪。而歧路多蹇,只有不偏不倚、沿著一個方向堅定行進的人,才能到達終點。沿途再美的風光,都是迷障。
慕容炎,不應該沉迷於這些歧路的風光。只是有一點痛,從心上漫延至指尖,枝枝蔓蔓地疼。
除夕之後,慕容炎先行趕回晉陽城,左蒼狼隨後班師。
大軍回到晉陽城的那天,正是正月里。元宵節將近,年味還沒有散。慕容炎親自到西華門迎大軍入城,文武百官分立兩側,百姓夾道等候。左蒼狼看見城門的陣仗,立刻就下了馬。她快步走到慕容炎面前,跪下:「主上。」
慕容炎把她扶起來,仿佛這些天不曾見面,兩個人嚴守君臣之禮,一併入城。晉陽城人山人海,左蒼狼每一步都走得極其穩健,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傷勢。
夜間,慕容炎在明月台大宴君臣。姜碧蘭一身盛裝,和慕容炎一起出席。
主座上,帝與後並肩而坐,左蒼狼坐在武官一席。王允昭畢竟細緻,她的酒壺裡都是白開水。她只喝了一口就不喝了,旁邊不時有大臣過來向她敬酒。
很快一壺白水便空了,魏同耀等人給她倒了酒。左蒼狼喝了一杯,上面慕容炎便說:「行了,今日雖是慶功之宴,但是飲酒還需有度。」
他這樣說了,當然也沒人敢再跟左蒼狼喝酒。樂師奏起宮樂,有宮女身著華美的舞衣,翩翩起舞。姜碧蘭看了左蒼狼一眼,知道慕容炎有心維護,也知道她傷勢沉重,不宜多飲。可她心裡就是堵著一口氣。
菜過五味,她說:「聽說左將軍受傷了?」
左蒼狼忙起身,答:「回娘娘的話,一點小傷,不礙事。承蒙娘娘垂問。」
姜碧蘭說:「將軍為國征戰,勞苦功高。本宮一直以來對將軍這等女中英豪都欽佩異常。每每讀到邊塞遠征的詩句,總是十分嚮往。」
左蒼狼說:「邊城與帝都,不過所見不同。娘娘艷羨沙場,豈不知天下女兒皆羨慕娘娘。」
她禮儀周全,說話也得體。姜碧蘭這才一笑,如芳糙幽蘭:「人的命運,大多不由自己。可是將軍不同,將軍手握重兵,能決定別人的命運。我知道將軍生而為將,難免多血腥殺戮。但是即使為將者,也應少殺慎殺。將軍灰葉原和馬邑城之戰,固然功垂古今,但是那些受辱的女人、被殺害的百姓,將軍難道從來沒有做過惡夢?沒有夢見過他們嗎?」
左蒼狼怔住,殿中氣氛有些尷尬。但隨即,左蒼狼便欠了欠身,說:「末將牢記娘娘訓誡。以後用兵,定會慎之再慎。」
姜碧蘭很滿意,說:「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安排法常寺的僧人為此戰陣亡的將士作一場法事,超渡英靈。將軍也可以為灰葉原和馬邑城無辜死難的百姓抄幾卷經書,以祈祝他們早日脫離苦海,轉世輪迴。」
左蒼狼驚住,一時忘了應是。周圍朝臣也都不知道說什麼,還是慕容炎說:「王后,左將軍還帶傷在身,這些事,晚點再說吧。」
姜碧蘭環顧了一下四周,慢慢開始臉紅,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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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起疑
宮宴間隙,姜碧蘭收到宮女繪月傳來的紙條,讓她殿外涼亭一會。是姜散宜的字跡。姜碧蘭想了想,還是出去見他。
涼亭內,姜散宜說:「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形勢?你身為一國之母,你的將軍得勝凱旋,你讓她反省自己的罪孽?」
姜碧蘭說:「你既然知道我是一國之母,就這樣跟我說話嗎?」
姜散宜冷笑:「蘭兒,你比爹想像中的還要愚蠢。」姜碧蘭怒目而視,姜散宜說:「你要一點一點地自尋死路,姜家不會奉陪。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我會薦你妹妹碧瑤入宮伴駕。」
姜碧蘭終於怒了:「你說什麼?」
姜散宜說:「你仔細想一想吧。」
姜碧蘭說:「是你在朝中參她,我不過是提點她兩句……要不是因為你是我爹,血脈不能斷,我何至於理會朝堂之事?」
姜散宜說:「因為我?那我參她是為了誰?」
姜碧蘭怔住:「你說什麼?」
姜散宜說:「現在朝中,溫氏舊部已經被她納入麾下。她屢戰屢勝,聲威已直逼當年溫砌。這次大勝歸來,陛下必須有所封賞。但是她官已至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再往上,就是衛將軍了。十八歲官居一品武將。而朝中,她救了薜成景一命,薜家雖然閉口不言,但是與我們已經結下血海深仇。卻只能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姜碧蘭的神色越來越困惑,姜散宜說:「你想一想,一旦她入宮,哪怕只是個妃位。到時候你這後位會不會變成紙糊一樣!以後你的孩子和她的孩子,軍中會選擇扶持誰?」
姜碧蘭說:「可是她為什麼要入宮?她不是溫砌的夫人嗎?」話落,她慢慢地變了臉色,說:「你是說,陛下和她有私情?!」
姜散宜不說話,姜碧蘭說:「不可能!炎哥哥待我情深意重,何況當初將左蒼狼扶為溫砌正妻,是他親口同意的。如果他跟左蒼狼有私情,又怎麼會同意她嫁給一個死人靈位?」
姜散宜說:「我言已盡,你自己想吧。」
說完,轉身離開。姜碧蘭站在原地,還是覺得可笑。慕容炎如果心裡有左蒼狼,又怎麼會一怒之下起兵逼宮,不顧危險,親自前往方城接她歸來?甚至不顧諸臣反對,仍然立她為後呢?
她慢慢往宮中行去,回想自己回到慕容炎身邊之後的點點滴滴,慕容炎待她,可謂是溫柔體貼。宮中但凡她開口的事,他無不應允。從未逆過她的意思。
若說他心中有別的女人,這怎麼可能呢?
她回到宴上,卻忍不住看了一眼左蒼狼。左蒼狼與袁戲低聲說話,袁戲不時拍拍大腿,那時候他們守在益水之畔,為了防止西靖仿效左蒼狼自灰葉頁突襲小薊城而錯過了馬邑城一戰。
他一臉懊惱,左蒼狼微笑:「強敵環侍,還愁沒仗可打?」
說完左右看看,見王允昭和慕容炎都不在,拿起他的酒樽就欲飲。袁戲趕緊搶過來:「王總管交待了,不許讓你喝酒。」回頭叫了個宮人,仍舊給她添了白水。
當天夜裡,慕容炎命左蒼狼留宿南清宮。姜碧蘭心裡格地一跳,她不想去想姜散宜的話,但是那些話最終還是如一根根尖針,埋在她心裡。她說:「溫夫人一直在外征戰,好久沒有回府中看看,陛下何不讓她回府,跟家人團聚呢?」
慕容炎說:「她身上帶傷,邊城苦寒,也未能靜養。在宮中方便太醫照管。」
姜碧蘭說:「可是若是回溫府,太醫也一樣可以過去啊。」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說:「天色晚了,明日再走也不遲。王允昭。」王允昭應了一聲,也不待他再說話,立刻派人領左蒼狼去南清宮住下。
姜碧蘭臉上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就消失了----慕容炎為了左蒼狼,也曾親赴邊城。那時候邊城危在旦夕,他隻身一人前往,是冒著怎樣的危險?
這些年,一直是左蒼狼陪在他身邊,他們兩個人難道真的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嗎?
她這樣想,慕容炎卻握了她的手,說:「多日未見,蘭兒卻有些心不在焉。」姜碧蘭頓時回過神來,看見他的眼神,深遂而溫柔。她抿了抿唇,粉面低垂:「你走也不說一聲,我是你的妻子,大燕的王后,為什麼你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呢?」
慕容炎輕撫她的秀髮,說:「這幾年令你流離不安,我不想再讓你擔憂。蘭兒,以後,孤要將你永遠養在金屋椒房之中,從此人間風雨與你無關。」
姜碧蘭注視他的眼睛,他說這話的時候,字字情真。她眼眶微微濕潤:「炎哥哥。」
慕容炎將她攬在懷裡,輕輕拍拍她的後背,說:「古人都說小別勝新婚,今夜美景良辰,王后一定要站在這裡跟孤說話嗎?」姜碧蘭眼中還閃爍著點點淚光,唇角卻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慕容炎將她攔腰抱起,緩緩走過這花木扶疏的宮道。
未謝的寒梅輕輕撫過她的發尾,留下一段暗香。
一夜恩愛,姜碧蘭幾次想開口問他左蒼狼的事,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些日子他在邊城,跟左蒼狼做什麼呢?
明明心裡滿是柔情蜜意,但是想到他跟另一個女人也可能這樣顛鸞倒鳳,心裡又如被針刺。
第二天,法常寺的僧人們按照姜碧蘭的吩咐,過來做法事。姜碧蘭想了想,對繪雲道:「既然左將軍就在宮中,就傳她過來陪伴本宮,一起祈福吧。」 繪雲應聲而往,不一會兒,左蒼狼已經大步行來。她身穿從一品武官的朝服,紫袍輕甲,顯得格外挺拔剛毅。姜碧蘭就這麼一直看著她,她走得也快,幾步之間已經到她面前,然後跪拜:「王后娘娘。」
姜碧蘭深吸一口氣,說:「左將軍過來了,正好法師們也準備妥當了。將軍便隨本宮一起,念經祈福,超渡亡靈吧。」
「微臣遵旨。」左蒼狼看看左右,跪在她身後的蒲團上。僧人們開始念經,姜碧蘭也給了她一卷經文。殿中設了陣亡將士的牌位,貼滿符紙。香燭的味道充斥殿中,揮之不去。
左蒼狼不是能習慣這種地方的人,只覺得太陽穴一鼓一跳地疼。但沒有辦法,還是只能跟著誦經。這種儀式,一跪就是兩三個時辰,簡直比衝鋒陷陣還要磨人。
趁著法師作法的時候,姜碧蘭突然說:「說起來,將軍回來之後,還沒見過雙親吧?」
左蒼狼一怔----雙親?我哪有什麼----想到溫家二老,突然反應過來,微微欠身,說:「回娘娘,昨日匆忙入宮,尚未來得及拜見雙親。」
姜碧蘭說:「都是陛下不好,只顧著巴巴地將溫夫人留在宮中養傷。」
左蒼狼一怔,雖然她有溫砌夫人的身份,但是慕容炎身邊的人,從不以這個身份稱呼她。如今姜碧蘭突然這樣說,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