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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左蒼狼走過去,用蠟油澆在表面。不多時,蠟油凝結。王楠看著都心疼,心想你晚上可沒蠟燭用了。
左蒼狼看了看,在冰層表面再澆上一層水。不一會兒,水凝成薄冰,覆蓋在表面。
她說:「晚上我會讓任旋出來,你們想辦法拖住後面的軍隊,不會太久的。」
王楠低著頭,心說任旋是你家狗啊,你讓他出來他就出來。但是他跟過左蒼狼,知道她還是靠譜的,也沒多說,只應了聲是。
四更左右,左蒼狼率軍攻城。任旋很是意外,怎麼可能……大燕內訌這麼久,哪裡來的兵力餘糧還敢主動攻城?
按理他們就應該直接退到大薊城以內才對!果然是換了君主將帥,作風也變了。
他正想著,左蒼狼出現在城下。任旋目光微凝,西靖在大燕的細作傳回消息,左蒼狼的傷不可能好這麼快才對。他在城頭觀察,卻見左蒼狼一直沒有出手,全軍雖然擊鼓叫陣,卻並沒有其他動作。
難道……這個人是在虛張聲勢嗎?
他還算是謹慎小心,一直沒有出兵。直到後半夜,隱在城頭陰影中的他,看見左蒼狼開始咳嗽。他有細作傳回的左蒼狼傷藥的藥方,按這種藥方來算,她的傷沒有個把月好不了。
她是個武將,武將總是比文官扛得住些。是以她若是看起來好了八成,其實也就是好了五成。
這個人,帶著這樣的重傷就敢到城下叫陣。任旋心裡還是有些起伏,大燕王朝的驃騎大將軍啊!如果得了她的頭顱,將是多大的功勞!他跟左蒼狼,未曾直接交過手。他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能有什麼驚天的能耐。
一直觀察了大半夜,他終於派出一小隊兵士,想要衝散左蒼狼的陣形。左蒼狼she了兩箭,準頭還是極好的,但很快她就不再用弓。任旋呼吸慢慢急促,他可以確定,左蒼狼傷勢絕對很嚴重。
他本來就是極擅弓馬之人,那拉弓的姿勢騙不了他。要下去嗎?若是不成,再回來也來得及。
他咬牙,終於下令打開城門,出城迎戰。左蒼狼在兵士之中,又she了兩箭,一箭擦著他右臂而過。任旋咬牙,策馬直接向她奔來,抽箭也she了一箭,左蒼狼避開,他抽出長槍策馬逼近。長槍當頭壓下,左蒼狼以戟相隔檔,然而那種力道,豈是她能及?
她只覺手腕一麻,虎口開裂,整個手臂斷了一樣,長戟脫手飛出。西靖隊高聲喝彩。左蒼狼後退好一段距離,任旋清楚地看見,她身上的血跡漸漸洇散開來!
自己方才馬上一擊,震裂了她的舊傷!任旋立刻緊隨其後,準備再來一槍。左蒼狼撥轉馬頭,往後退。任旋下令攻擊,但見左蒼狼向後方撤離,本來不想追,天黑路險,他豈不知危險?他只是隨手放出一箭。不想左蒼狼悶哼一聲,他看過去,發現那一箭竟正中她背!
這丫頭可是溫砌的夫人,大燕的驃騎大將軍啊!一旦擒獲她,大燕必三軍膽寒!說不定明天就可取下大薊城!
他不再猶豫,當即撥馬,狂追。左蒼狼策馬狂奔,馬蹄包了棉布防滑,行走在冰面還算穩健。她右手握緊韁繩,寒風透體,只覺得徹心徹肺地冷。
任旋再次拉弓,又是一箭。左蒼狼側身避開,身形不穩,差點跌下馬來。
她撿了一片餵馬的麥芽糖塞進嘴裡,吸入的每一口氣都變成了冰碴。但是精神不敢有一點鬆懈。是這兒了嗎?成敗都在此一舉,如果失敗,這裡將會是她的葬身之地。
她放慢速度,跌下馬來,捂著傷口在冰面上狂奔。任旋策馬疾追,寒月如霜,冰面如玉帶。她的血滴在冰面上,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任旋眼裡充滿勝利的喜悅,正要拉弓再出一箭,突然身下一晃,還沒反應過來,連人帶馬陷進了冰窟里!
左蒼狼跪在冰面上,心裡肺里似乎都已經被凍得僵硬!失血過多,她開始發冷。傷口的痛反而麻木。
冰窟里有人掙扎的聲音,斷裂的冰面被一片一片掰碎,裡面的人狂亂地想要尋找救命的稻糙。
可是周圍一大片全是澆了蠟油的裂冰。終於,他掙扎著攀住了冰層一角,他嘴唇發紫,呆滯著看著冰層上的左蒼狼。
左蒼狼手裡還有弓有箭,她吃力地站起身來,將九龍舌踩在地上,裝上弩箭,以腳為軸,準星正對著任旋。
四目相對,左蒼狼撕開衣服,點穴止血,卻並未拔箭。
任旋眼中的生機漸漸流逝,左蒼狼不過去,這時候她也剩不下多少體力,只要等他死掉便是。冰面上有什麼東西反she著月光,她撿起來,發現是個小金鎖。
長命鎖,給孩子帶的那種。
她摸了一陣,問:「給孩子的?」
任旋牙齒都在發抖:「我、我死之後,把我送回西靖……」
左蒼狼的聲音也是冰冷的:「溫帥,是你殺死的?」
任旋的聲音一直在抖,聽不出語氣:「我、我也把他送回大燕了。求你,一定要把我送回西靖。」
左蒼狼好奇:「為什麼?」
任旋說:「見到我的屍體,朝廷會按戰死……撫恤安置我的父母妻兒……求你……」
左蒼狼怔住:「所以……你也在第一時間,送回溫砌的屍體?」
任旋已經看不出有沒有在點頭:「我和他無怨無仇,我不恨他。」
左蒼狼說:「你降了大燕,我救你上來。」
任旋猶豫,然後搖頭,這次非常明顯地搖頭:「我不作降將。請……請一定將我的屍體送回去。我從戎十九年,就算是戰敗身死,小有過失,我王看見我的屍體,也會消氣。相信我,如果溫帥在,或者袁戲在,他們一定也會這麼做……」
他的聲音低微下去,人已昏迷,卻緊緊扒住冰面,五指已僵硬。
左蒼狼慢慢爬過去,感覺到身下冰層的震動,趕緊停下來。這樣的冰面,不可能帶著一個狗熊一樣的大男人爬上來。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話。」她說,但想了想,撕下自己內衣,搓成布條。左右看看四周,自己的馬還在不遠處。她把馬叫過來,用布條一頭栓在任旋腋下,一頭栓在馬脖子上。
駿馬發力,終於將任旋拖出冰窟,拖到岸邊。王楠等人還沒過來,左蒼狼抓了一把雪在他身上一通亂搓,他慢慢甦醒,顫抖著說:「我的……腿……」又昏倒了。
左蒼狼撩起他的褲角,發現他的腿早已腫脹。她慢慢咬牙,把他的雙腿擦乾,抱進懷裡。
王楠、袁惡趕來的時候,左蒼狼摘下任旋的兵符和印信:「換上任旋的衣服,讓兵士換上白天扒下的西靖戰甲,打起任旋的旗號,攻打小泉山。」
王楠與袁惡吃了一驚,袁惡說:「將軍,小泉山如今是孤竹人所占之地。我們突然派兵去攻,豈不是結怨與孤竹?」
左蒼狼說:「快去!」
於是天色將亮未亮時分,小泉山的孤竹人只看見西靖的旗幟,一群西靖兵士前來攻城。
孤竹、屠何等部因為爭奪俞國舊地,本就跟西靖結怨已深。這時候剛剛得知西靖白日裡攻下宿鄴城的消息,哪知這時候西靖竟然就將矛頭直指了自己的小泉山!
孤竹大怒,奮起抵抗。左蒼狼當然不會真的攻城,只攻了一個多時辰,便命令撤軍。孤竹追出,他們還丟下了任旋的兵符。
次日天亮,孤竹攻打馬邑城。宿鄴城的西靖兵士失去了主將,後方又遭受猛攻,不得已,任旋的副將季廣帶兵撤離宿鄴城,回防馬邑城。
左蒼狼等人重新奪回宿鄴。
當天,馬邑城殺聲陣陣,孤竹人驍勇不下於西靖。左蒼狼站在宿鄴城頭,望向馬邑城的方向。當時她身上傷口只是簡單止血,衣衫上血跡猶新。士兵們更是連日征戰,滿面風霜。左蒼狼居高臨下,朗聲道:「去年八月,溫帥從這裡開城出關,在馬邑城下身中四十餘箭,陣亡。」
將士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站得筆直。她掃視眾人,說:「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我的丈夫就是一個種田餵豬的元帥。那一晚之後,我每次站在宿鄴城頭,都會想到他。我想那一夜的宿鄴城,當有明月千頃,清風一斛壯君行。從那以後,溫夫人的身份讓我覺得光榮。
我想,你們的妻兒,也是這樣的。」
萬眾無聲。但是這一刻,這個女人跟元帥溫砌的身影相重合。有士兵高聲道:「夫人,下令吧!我們攻占馬邑城!」
左蒼狼半面浴血,手中九龍舌舉起:「殺向馬邑城,屠盡西靖人,為溫帥報仇!破城之後,屠城一日。明天中午之前,除了糧食收歸國庫,一切金銀、珠寶、女人,全都屬於你們。」
那一日,西靖的馬邑城受孤竹和大燕兩面夾擊,最終被燕軍攻破城池。燕軍再度屠城,馬邑城所有靖人,無一倖存。
軍報傳回,憤怒的西靖和被搶奪了戰果的孤竹都默默撤了軍。僅一個日夜,大燕不僅奪回了宿鄴,反而攻下了馬邑城。而且他們縱容軍隊,在馬邑城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城。兵鋒過處,血漫城牆。
這一場屠殺的死傷人數,更勝於灰葉原。左蒼狼三個字,比當年的溫砌更令西靖人膽寒。如果說溫砌是一面盾,她就是一把滴血的尖刀。
這時候,慕容炎開始審理闈緯書一案。這有點尷尬,聞緯書的妻子是慕容淵的妹妹,慕容炎的姑母。慕容炎明顯沒有給這位姑母情面,在公示聞緯書罪責之後,抄了駙馬府。
聞緯書販售軍馬,可以想像這些年到底貪污了多少銀兩。他隨慕容淵出逃的時候帶走了一部分金銀細軟。然而留在晉陽城的田地莊園、古玩字畫等等,折算下來,也有百萬兩之巨。
慕容炎直接用這些銀子購置軍糧,正要派人押往宿鄴城的時候,捷報傳回了。
慕容炎收到左蒼狼的親筆信,仰頭靠在椅背上,微笑:「真是一把快刀,不是嗎?」
姜碧蘭依在他身邊,面色都變了:「左、左將軍又下令屠城了?馬邑城滿城老幼……溫帥雖然死於西靖人之手,但是當年是他自己闖到馬邑城下,跟馬邑城中的百姓有什麼關係?他們何辜?為什麼要屠城?」
慕容炎轉頭看她,良久,理理她如絲的長髮:「因為她沒有糧糙。她不能與這些百姓沒完沒了地對抗。」
姜碧蘭站起身:「難道馬邑城的百姓就白死了嗎?難道他們就不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軀嗎?!炎哥哥,那是人命!」
慕容炎失笑,張開手臂將她擁在懷裡:「好了蘭兒,不說這個了。」
姜碧蘭避開他:「炎哥哥,她在殺人!」
慕容炎將軍報扔到一邊,將她拉到懷裡揉揉:「好好,等阿左回來,我罵她。」
☆、第 49 章 情話
然而左蒼狼一直沒有班師,她在馬邑城停留半個月之久,用馬邑城掠得的糧糙,維持大軍用度。
一日兩日,並沒有什麼,但是幾日之後,朝中便開始議論紛紛。姜散宜說:「陛下,左蒼狼明知國庫空虛,糧糙來之不易,卻遲遲不肯班師。如今已延誤半個月之久,明顯是居功自傲之意!看來陛下若不封賞,她是不會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