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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當天夜裡,姜散宜府上。姜散宜說:「這個左蒼狼到底是想幹什麼?她是陛下的心腹,怎麼突然救起薜成景來了?」

    他妻弟鄭之舟說:「姐夫,你說這有沒有可能是她想攏絡薜成景那拔人?」

    鄭氏說:「就算她有意,陛下怎麼就答應了呢?實在令人費解。」

    姜散宜說:「陛下答應不奇怪。」鄭之舟和鄭氏都看向他,他緩緩說:「枕邊風,沒幾個男人受得住。」

    鄭氏面色大變:「什麼?老爺,您是說……」

    姜散宜緩緩點頭。

    ☆、第 48 章 尖刀

    薜成景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畢竟年紀大了,又眼見薜夫人慘死刀下,身體本就受不住。何況又染了鼠疫。這若不是楊漣亭在,恐怕這條命也就此交待了。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左右一顧,不像在牢里。他吃力地轉過頭,看見床邊,一個年輕人正在替他把脈。再仔細一看,這個人自己還認得,他張了張嘴,終於說:「楊大夫?」

    楊漣亭略略點頭,招招手,便有拜玉教的人呈了藥上來。薜成景說:「我……怎麼會在這裡?」從染病之後,他昏迷居多,竟不知如何出得監牢。

    楊漣亭說:「讓外面的人跟你說吧。」他對薜成景,其實有點耿耿於懷,當年楊繼齡被誣陷下獄,薜成景身為他的恩師,並未能救下他。反而眼睜睜地看著他在獄中被人拷打至死。

    楊漣亭那時候畢竟年幼,哪怕如今已經知道身不由己、無能為力這幾個字,然而幼時心結,終究是不能釋懷。

    所以哪怕是按輩份,他得稱薜成景一聲師公,但是這麼多年,楊家不在了,哪怕他還在,也早已是舊情不存了。

    他給薜成景餵完藥,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已經有幾位老臣進來。走在前面的正是薄正書。見到薜成景醒來,他們顯然很是激動。倒是楊漣亭丟了一句:「別談太久。」

    薄正書上前,握住薜成景的手:「老丞相,你受苦了!」

    薜成景搖搖頭,說:「我一把老骨頭,苦又如何?只可憐夫人,隨我多年,一生操勞,竟慘死于禁軍屠刀之下!」一提起薜夫人,他眼眶發紅,許久問:「夫人……如今葬在何處?」

    薄正書說:「定國公派人葬在薜家祖陵之中,我等皆前往拜祭過。待老丞相好些,再去祭奠不遲。」

    薜成景眼裡滿是渾濁的淚水,薄正書說:「老丞相,如今朝中,姜散宜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就連匠作大臣萬樓都仍被困於獄中,您看該如何是好啊?」

    薜成景說:「陛下既然允許有人栽贓誣陷老夫,必然是已下決心除去老夫,如何又肯讓老夫活著回到舊宅?楊漣亭自從入了拜玉教,一向無詔不入晉陽城,是陛下命他前來為我診治的嗎?」

    薄正書等人互相看看,還是丞相長史魏同耀說:「老丞相,初時我等死諫,然而陛下並無回心轉意的跡象。後來……後來驃騎將軍左蒼狼入了一趟宮,與陛下密談了盞茶功夫。如果我等猜測不錯,定是她進言,釋放丞相。」

    薜成景說:「左蒼狼?可老夫與她素無交往,她雖名義上是溫砌的妻子,但實際上乃陛下心腹。她為何會出言為我求情?」

    薄正書說:「這個……也正是下官們想不明白的地方啊。」

    薜成景沉吟,說:「如今她兵權在握,又深得陛下寵信,可謂是少年得志。為我求情,莫非是想拉攏我等嗎?」

    薄正書說:「可正如丞相所言,她如今地位已極,需要我等做什麼呢?」

    旁邊魏同耀突然說:「不知諸位發現了沒有,陛下對她……完全有別於別的朝臣。」

    大家都是一怔,宗正司馬倉說:「說起來,陛下與她兩人相處的時候,王總管一向都是避開的。你們有見過哪個朝臣面聖之時,王允昭是不在裡邊侍候的?」

    大家都怔住,薜成景說:「所以,你們是說,她跟陛下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首尾?」

    薄正書說:「如此說來,她敢為丞相求情,並能促成此事,就說得通了。」

    薜成景說:「所以……如果她有心拉攏我們,難道是想謀王后之位嗎?」

    大家都驚住,司馬倉說:「可……可她畢竟是溫帥遺孀啊!哪怕我們都知道只是虛名,但是溫帥在軍中的舊部可不是少數。這些武夫一旦得知此事,只怕情勢將不可控制啊!」

    薄正書也十分震驚:「她手握重兵,一旦為後,日後恐怕外戚篡權,大燕王朝危矣!」

    薜成景嘆了一口氣,說:「如今我也老了,不想再折騰什麼了。你們以後少往我這兒跑。陛下視我為眼中釘,不要因為我牽累了諸位。」

    薄正書等人俱都跪下:「老丞相!」

    薜成景揮了揮手:「都走吧!」

    這半個月,左蒼狼的傷勢是好得差不多了。拉弓she箭仍然是不能,平時行動倒是不受影響了。慕容炎命她早朝,她倒也去,但是朝堂之事,她也沒有什麼置喙的地方。她是武官,推行新政、田地稅賦這些事,一提一個頭大如斗。

    於是整個朝議她經常都是一言不發,難免有些無聊。再者有傷在身,也不宜久站。而一場朝議通常時間都會很長,這幾日,慕容炎就經常直接退朝,讓相關官員前往書房再議。

    連續幾天朝議時間大大縮短,老臣們左右看看,想起上次薜成景的話,心裡都有些不安。

    左蒼狼最近有意避開慕容炎,下朝之後她就會早早離開,有時候遇到過來傳旨的太監,她也有意無意地繞著走。出了宮也不怎麼回溫府。薜成景的傷勢好些了,楊漣亭不需要時時守著他,便經常過來,兩個人打獵、踏青是常事。

    姜杏一見楊漣亭就抱怨:「你好不容易回晉陽城一趟,能不能看著點德益堂?日日都是慕你楊神醫之名而來的病人,你倒好,天天風花雪月,沒完沒了。」

    楊漣亭說:「我哪裡風花雪月?德益堂有你坐鎮,哪還有需要我的地方?」

    姜杏冷哼,終於說:「燕王對左蒼狼什麼意思,你真看不出來?」楊漣亭怔住,問:「什麼?」

    姜杏說:「你玩歸玩,小心腦袋。」他這樣的人,早已經一副鐵石心腸,旁人的死活幾時會放在心上?這麼提醒一句,可真是千年萬遇。楊漣亭說:「難得你也會關心別人。」

    姜杏又哼了一聲:「老夫是怕你死了,從此進出拜玉教不方便而已。」

    楊漣亭問:「半點師徒之誼都沒有?」姜杏怒哼:「鬼的師徒。」說完,又忙著接診進來的病人。楊漣亭搖搖頭,說:「你這個人其實還不錯,就是沒有人味。」

    姜杏只是略略為病人診脈,立刻奮筆疾書,冷冰冰地開著一張又一張的藥方,面無表情。他根本不在意,這些病患的身體康泰與否。他只是在意,他的藥入人體,能不能達到他要的效果。救死扶傷於他而言像個笑話,他只要醫術,早已拋棄了仁心。

    夜裡,左蒼狼又過來,姜杏還在坐診。德益堂的病人確實太多,特別是聽說楊漣亭回到晉陽之後,許多都是不遠千里而來。楊漣亭沒有坐診,都不是什麼急症,他在旁邊跟左蒼狼下棋。

    好不容易姜杏把所有的病患都打發走了,楊漣亭出去拿酒。左蒼狼對姜杏說:「來來,過來陪我把這盤棋下完。」姜杏冷著臉:「不來。」

    左蒼狼說:「為什麼?還有一點了。」

    姜杏冷哼,左蒼狼慢慢望定他,說:「你----不是不會吧?」姜杏立刻偏過頭去,又哼了一聲。左蒼狼大樂:「哎,你真不會啊!」

    姜杏一臉惱怒,楊漣亭提了酒進來,見狀問:「怎麼了?」

    左蒼狼笑得直不起腰:「楊漣亭,我們姜大夫居然不會下棋!」

    楊漣亭也樂了,半天把酒倒了,說:「很簡單的,來來我教你。」

    姜杏怒而站起:「誰說老夫要學了?!」說罷轉身就要走,楊漣亭拉住他,說:「來啊!」強行將他按得坐在棋枰面前。姜杏雖然醫術出神入化,但是不會武功。楊漣亭要制住他還真是容易。

    他走不了,只好坐下來,左蒼狼擺了棋,說:「很簡單的,姜大夫不要怕哦。」姜杏先前還一臉怒色,後來被兩個人笑得多了,卻慢慢地厚了臉皮,也不惱了,慢慢跟他們學。

    黑白二色的棋子在他手中慢慢靈活起來,他這樣的智力學什麼東西都是很快的。左蒼狼先前還讓他幾個子,慢慢地就不讓了。楊漣亭在旁邊支招 ,兩個人一直下了幾個時辰。

    左蒼狼說:「你還有什麼不會的,說出來我們一併教了吧。」姜杏哼了一聲,端起碗酒正要喝,左蒼狼突然問:「划拳你會不會?」

    姜杏一臉怒色,兩個人哈哈大笑,又教他划拳。一套拳劃下來,姜杏對左蒼狼說:「你一個女娃家家的,這樣子不覺得粗魯嗎?夫家看見,不會覺得沒有家教嗎?」

    ----還是個挺保守的老頭!左蒼狼說:「我丈夫都埋在廣渠山了。」

    姜杏又哼了一聲,左蒼狼嘻嘻哈哈,也不往心裡去,又教他劃了幾套拳。姜杏喝了不少酒,他酒量竟然也不好,醉倒在桌下。楊漣亭把他扶起來,他掙扎著說:「我還能喝!」然後出了個「哥倆好」,然後得意地呢喃:「原來這就是划拳,挺簡單的嘛。」

    敢情這是他第一次划拳,左蒼狼和楊漣亭都覺得好笑,這個人,大約一生都鑽研醫術了吧?

    楊漣亭把他扶到床上,給他脫了鞋子,又扯了被子給他蓋好,問:「難不難受?要不要喝點解酒的藥?」姜杏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麼,他將耳朵湊到他嘴邊去聽,跟侍候父母也差不離。

    左蒼狼倚在門框上,懶懶地看。突然外面響起腳步聲,她轉過身,就見一個人從外面走進來----竟然是慕容炎!

    左蒼狼吃了一驚,趕緊行禮:「陛下?您怎麼來了?」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又掃了一眼裡間的楊漣亭。待看清室內的情況,他眼中的一絲慍怒慢慢地散去,聲音也十分平靜:「怎麼,這裡孤不能來嗎?」

    左蒼狼將他一閃即逝的怒色看在眼裡,心下就是一怔。他居然因為她跟楊漣亭在一起而心生不快。會對楊漣亭不利嗎?

    她以前從不認為慕容炎會因為此事不悅,但這時候這一絲情緒讓她心驚。慕容炎本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他若表現出來,就已經相當嚴重。她心下微凜,楊漣亭已經走出來,同樣嚮慕容炎見禮:「陛下萬安。」

    慕容炎嗯了一聲,掃視他,說:「孤召你回來,是醫治薜成景的鼠疫,他現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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