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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禁衛軍高聲應是,立刻開始抓捕府上諸人。

    薜成景披衣而起,走到中庭,就看見周信和封平。他似乎察覺了什麼,說:「果然,還是免不了這一天。」周信說:「老丞相,陛下並無他意,只是獄中刺客招出了丞相,還請丞相隨我等走一趟,不要為難我們。」

    封平說:「你跟他說那麼多幹什麼?你以為這樣他就會感激你了嗎?來人,將薜成景鎖上!」

    周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薜成景入朝為官四十載,禁衛軍一時之間,還是不敢動。封平冷哼一聲,索性下馬上前,將黑色的枷鎖套在薜成景身上。

    「老爺!」火把光線昏暗,有個年已六旬的婦人撲了上來,封平一刀過去,刀尖正中其腹,婦人慘叫一聲,撲倒在。薜成景一聲平靜的神色這時候才土崩瓦解:「夫人!!」

    他想上前,然而禁衛軍押著他,推向府門之外。薜成景老淚縱橫,府中人開始群情激慣。

    周信這才下馬跑過來,高喊:「封平!不許傷人!陛下只是令我等帶回薜丞相!你想幹什麼?!」

    封平轉頭看他,說:「陛下什麼意思,你真的不明白嗎?」

    禁衛軍開始查抄丞相府,府上幼兒啼哭,婦人奔逃。但是這些人又怎麼可能逃得過禁衛軍之手呢?很快,丞相府一家老幼都被擒入囚車。周信轉過頭,看了一眼台階上薜夫人的屍首,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膽寒。

    次日,薜成景被捕的消息,在晉陽城傳開。朝臣與百姓大嘩。

    早朝之上,薄正書等大臣群情激憤:「陛下!薜老丞相輔佐慕容氏到至今已歷四代君主!僅憑獄中幾個刺客紅口白牙的一紙供狀,豈能確定薜大人與他們有勾結啊!」

    廷尉夏常有也站出來,說:「陛下!敢問現在幾名刺客何在?關係朝中一品重臣的清譽或者是身家性命之事,還望當庭對質才是啊!」

    慕容炎輕輕把玩著手中的十八子提珠,任憑諸臣爭論,一言不發。

    直到退了朝,王允昭說:「陛下,午膳是去王后娘娘宮中嗎?」

    慕容炎說:「姜散宜那邊,有什麼反應?」王允昭一怔,慕容炎說:「他如果聰明的話,就應該有反應了。」

    王允昭沒有接話,慕容炎腳步不停,一路前往棲鳳宮。姜碧蘭親自下廚,做了好些小菜。不過她下廚,也就是一幫廚子將所有的菜洗淨切好,幫廚燒水,而她負責在一旁指揮。臨到菜成,嘗嘗味道,如此而已。

    慕容炎剛剛走進來,姜碧蘭已經迎上來,待要盈盈下拜,被慕容炎伸手攙住:「免了。都說過,私下裡不必行大禮。」

    姜碧蘭櫻唇輕抿,一邊替他脫了披風,遞給宮人,說:「只要看見炎哥哥過來,行多大的禮,我也是願意的。」

    慕容炎一手,只覺得挽著自己的玉臂滑不留手,他說:「蘭兒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孤王人還沒進來,已經嗅到香氣了。」

    姜碧蘭便略帶了兩分得意,急令宮人上菜,挨個介紹菜品。慕容炎微笑著聽她說話,佳人國色天香,一顰一笑皆是風情。慕容炎看著一碟子冰糖蒸肉,那糖汁亮晶晶的,裹著肥瘦適宜的肉片,能牽出半透明的長絲。

    他笑著說:「這個菜只有阿左能吃。」

    姜碧蘭微怔,旁邊王允昭趕緊為他挾了一塊,說:「是啊,左將軍、周信將軍、封平統領都是武人,難免偏好這些油性大的菜。」

    姜碧蘭頓時面色微赧,說:「我忘了炎哥哥一向飲食清淡,只是這道菜是剛剛學會的,所以……」

    慕容炎居然伸出筷子,挾了一塊,說:「那孤是必須得嘗一嘗了?」

    那糖汁在唇齒之間化開,他還是覺得油而發膩,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偏偏又咬了一口。這些東西在那個人嘴裡,也是這番滋味嗎?可是並不好啊,為什麼會喜歡呢?

    姜碧蘭殷勤伺候,待用過了午膳,她小聲問:「炎哥哥,要在這兒小憩一會嗎?」

    慕容炎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說:「美人留客,豈能推拒?」

    姜碧蘭盈盈一笑,服侍他寬衣。王允昭見他同意留下,還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先前無意提到左蒼狼,他以為慕容炎會去溫府。

    朝堂之外,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姜散宜聽聞刺客供出薜成景的事,也是大為吃驚。鄭氏更是憂心忡忡,說:「老爺,您說陛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會不會是有意清理燕王的舊臣啊?」

    姜散宜有些煩躁,說:「他自己也是燕王的兒子,難道要連自己都清理了不成?我們女兒在宮中安安穩穩地當著王后,你倒是著的什麼急?」

    鄭氏不敢再說什麼了,姜散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說:「快快備轎,我要出去一趟!」

    鄭氏哪敢逆他,忙命管家備轎。姜散宜匆匆趕往自己如今仍在朝中頗有地位的門生家中,將幾個人聚到一處,如此這般一叮囑。次日,有人開始暗暗調查薜府。

    薜成景本來就向著慕容淵,而有些東西,不查則已,一旦追查起來,便是很有玄機的。比如薜成景曾經在法常寺為慕容淵祈福,並點了燈。比如薜成景的侄子,現在還跟慕容淵和廢太子在逃。

    但是,這些若有若無的線索,並不足以定薜成景的罪。他在朝野之中的影響不可小視,若是證據不足,只怕就算是慕容炎,也不敢輕易將他如何。但是薜成景其實為官清廉,一直以來還算是個賢相。大的把柄,一時之間也確實沒有。

    姜散宜的妻弟,如今的給事中鄭之舟說:「姐夫,這些東西恐怕還是不足為信,依我看……」他湊近姜散宜,一陣耳語。姜散宜聽完之後,略略猶豫,說:「你先去辦,我再找人詢問一下,還須明白陛下心意才是。記住,一定要隱蔽,栽贓陷害,一旦被薜成景的人拿獲把柄,那可是抄家滅族之禍!」

    鄭之舟連道放心,自己趕緊帶上幾個心腹出門而去。

    姜散宜想了想,命人備上一份厚禮,去見了封平----他可是聽說,封平在進入薜成景府中時,不慎殺死了薜成景的夫人。封平如今是禁衛軍統領,是慕容炎真正信得過的人。

    但是見到姜散宜,他還是很客氣:「姜大人,您一向可好?」

    姜散宜一臉笑容,說:「封統領,老朽閒來無事,冒然到訪,希望沒有打擾封統領才好。」

    封平說:「姜大人既然光臨寒舍,當然就不會是冒然到訪。我們都是為陛下分憂,有什麼事,還請大人明言。」

    姜散宜說:「封統領痛快!」說罷一揮手,有人抬了幾口箱子進來。姜散宜自己打開,箱子裡全是金銀珠寶。封平還是有點被驚住----這個姜散宜,剛回晉陽城不久,出手就已經這樣大方。

    姜散宜說:「實不相瞞,老朽今日過來,是有件事想向封統領打聽。」

    封平心領神會,問:「薜老丞相的事?」姜散宜默認,封平微笑,說:「其實幾名刺客雖然被嚴刑拷打,然而並未招供。」他將慕容炎如何取得供詞的事說了,姜散宜恍然大悟!

    甚至來不及說別的話,他匆匆告辭。

    第二天,禁軍在查抄薜成景的丞相府時,抄得金銀珠寶、銀票古玩無數!

    此事不徑而走,震驚了朝野。

    當天夜裡,大雨傾盆。左蒼狼被雷雨驚醒,坐起身來。夜深人靜,有人狂拍府門。她在床上躺了五天,只覺得骨頭都硬了。這時候強撐著下床,扶著床沿走到桌邊,倒了茶水。

    正在喝水,突然聽見外面有人啼哭,是個男人的聲音。雖然在雷雨之夜,這樣的聲音微弱到幾不可聞,但是她這樣的耳力,還是能聽清的。

    深更半夜,誰會到溫府來哭得這樣悽慘?

    她扶著桌子,一步一步挪到門邊,小心翼翼地不抻到傷口。房門外是有丫頭守夜的,只是女孩年輕,而且左蒼狼一向事兒少,她睡得很沉。左蒼狼從房裡出來,正看見一個披著黑色連帽披風的人進了府,二話不說,跪在溫老爺子面前。

    溫老爺子嚇了一跳,將人扶起來,仔細一看,訝然道:「東亭賢侄?!」

    來人竟然是薜成景的長子薜東亭!他周身上下都滴著水,說:「溫叔叔,求你救救我爹!」話音未落,已經以額觸地,重重地磕在堅實的地面。溫行野說:「賢侄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一邊扶他一邊沖溫老夫人說:「快煮完薑茶!」

    溫老夫人答應著去了,溫行野問:「賢侄,薜家的事,我也聽說了!聽說丞相府一家老幼都下了獄,你是如何從獄中逃出來的?」

    薜東亭說:「父親曾幫過一個牢頭,牢頭冒死讓侄兒出來求救!溫叔叔,如今我薜府全家二百多口,全部被下了獄。父親冤枉,侄兒只有來救您了!」

    溫行野一面讓人拿乾衣服,一面說:「賢侄啊,如今我在朝中無權無勢,縱然有心,又有何為啊?」

    薜東亭說:「溫叔叔,您與家父乃是多年故交,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家父偌大年紀冤死獄中嗎?」

    溫行野說:「賢侄啊,如今晉陽城門的守衛中,有幾個人,還算是能聽我的話。不如你趁夜出城去吧,好歹給薜家留一條血脈啊!」

    薜東亭大哭:「溫叔叔,我一家老幼都在獄中,母親屍骨無人收,我如何能隻身逃命!如今侄兒心慌意亂,還請溫叔叔為侄兒指條明路!」

    他早已失魂落魄,然而涕淚齊下,令人動容。溫行野說:「姜散宜這幫子人,是一心要置薜兄於死地啊。」

    外面人馬長嘶,不一會兒,有人敲門。管家打開門,只見封平帶著一隊人馬,身披蓑衣,說:「溫老爺子何在?」也不等管家答話,逕自入內。

    溫行野站在廳前,身姿筆挺,問:「封統領深夜前來,是要依效前朝,鎖我溫府滿門嗎?」

    封平一怔,這才傾身行禮:「定國公,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聽聞逆犯逃脫,往溫府而來,擔心定國公府上安危,特地趕來。還請定國公交出人犯,令微臣也好對聖上有個交待。」

    溫行野右手指甲插進肉里,嘴角抽搐,牙關緊咬,卻許久說不出一句話。躲在裡間的薜東亭這時候似乎才完全清醒。他轉頭,對溫老夫人說:「溫嬸嬸,東亭一時魯莽,只怕會給溫府引來災禍。可是除了溫府,東亭已是走投無路。還請嬸嬸原諒。」

    溫老夫人抹著眼淚,說:「東亭啊,不要這麼說。溫家無能啊!」

    薜東亭說:「嬸嬸取來繩索,將我捆上吧。」

    溫老夫人說:「東亭,有你溫叔叔在前面,他們未必敢闖進來搜府。等他們走後,你就出城去!」

    薜東亭搖頭,說:「嬸嬸,我不能丟下我爹、我的兄弟妻兒。何況這個封平殺了我娘,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放過我。把我捆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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