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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姜碧蘭已經慌了,說:「我留過,可是他好像一回來就很忙的樣子。這種事,我又怎麼能……」
鄭氏到底是母親,說:「好了,事已至此,得趕緊想辦法才行。」姜碧蘭握著她的手,手心全是汗:「娘,他……他會要我的孩子嗎?」
鄭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的兒啊,他現在是燕王!你懷著廢太子的孩子,而且你還想成為王后!你的孩子會是他的嫡長子!那極可能是將來的太子!你說他會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姜碧蘭雙唇顫抖:「可是我嫁給太子哥哥,他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也許……」
鄭氏推開她:「不論如何,必須先回府住幾天。」
姜碧蘭問:「能住到……我生下孩子之後嗎?」
鄭氏氣得一個字說不出,轉身走了。
傍晚,慕容炎回到宮裡,王允昭替他換衣服的時候,發現他袖中一張白絲絹還濕著,不由說:「陛下,這樣濕的東西,怎可直接放入袖中?您現在是根骨強健,若到了些年齡……」
他雖是下人,然而終究是自小將慕容炎帶大的人。有時候對他說話,還是免不了帶些長者的關心意味。慕容炎也是一怔,那絲絹,左蒼狼也用過。他竟然並未覺得如何,隨手揣入了袖中。
原來當時,當那個傻孩子一臉鄭重地說「微臣願傾盡所有,助陛下得獲所愛、所想、所念、所盼,一切所有」的時候,他也走神了麼?
他微頓,卻再未深究,只是問:「蘭兒提早回宮,可是身體有恙?有什麼找太醫看過?」
王允昭躬身道:「回陛下,方才回宮時老奴已經命太醫過去了,不過聽說是姜姑娘只是乏了,正在歇息,太醫也沒有見到面。」
慕容炎點點頭:「走,過去看看。」
棲鳳宮,慕容炎過來的時候已是初更時分。姜碧蘭和鄭氏趕到門口迎接,正要跪下,慕容炎說:「免了。」一手扶起姜碧蘭,轉而對鄭氏說:「姜家舊宅,孤王一直命人妥善照管,只是到底事務繁多,未能親為。夫人歸家這些日子,可還習慣?」
鄭氏趕緊說:「回陛下,府中一切都好。就連家僕馬匹都無一缺失。小婦人和老爺每每提及此事,無不感念陛下皇恩浩蕩。」
慕容炎點頭,鄭氏趁機說:「陛下,小婦人家中父母皆已年邁,如今思念蘭兒。小婦人可否斗膽,請陛下恩准蘭兒回家住幾天?」
慕容炎說:「蘭兒在宮裡住了這麼久,思念家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此,你便同母親回去住幾天吧。」
姜碧蘭下跪謝恩,慕容炎也未留在棲鳳宮用飯,只是說免得擾了她們母女團聚。
從棲鳳宮出來,王允昭小聲說:「按理來說,姜大人應該是極力贊同姜姑娘住在宮中的,為何才不過幾日,又想要將人接回去呢?」
慕容炎看了他一眼,說:「你最近話有點多。」
王允昭趕緊掌了一下自己的嘴:「老奴在陛下面前,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慕容炎說:「姜散宜做事有他的分寸,不必理會。」
姜碧蘭跟著鄭氏回家,鄭氏跟姜散宜說了這事。姜散宜問:「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姜碧蘭說:「沒有別人了,只有我的貼身丫頭尾竹。」
姜散宜轉而對鄭氏說:「尾竹也回來了嗎?」鄭氏點頭,姜碧蘭都回來了,她一個人難道還留在宮裡嗎?姜散宜說:「讓她過來照顧蘭兒,到蘭兒身體痊癒為止。另外,不要讓她再接觸任何人。」
鄭氏點頭,姜碧蘭問:「爹,那我的孩子呢?」姜散宜只丟下兩個字:「打掉!」
姜碧蘭呆住,雙淚垂落:「爹,這是您的外孫。」
姜散宜握住她的肩,輕聲說:「蘭兒,現在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可知這個孩子會給我們姜府帶來滅門之災?!」
姜碧蘭搖頭:「爹,他也是慕容家的骨血。」
姜散宜終於耐性耗盡:「閉嘴!這就是個孽障!你以為慕容炎會咽得下這口氣嗎?」
姜碧蘭哭喊:「我可以去問他!他若咽不下這口氣,不要娶我就是了!這是我的錯嗎?嫁給太子哥哥是我的錯嗎?是你們逼我,我做錯了什麼?!」
姜散宜大怒:「閉嘴!你還嫌不夠丟人?!非要鬧得整個府里人盡皆知不成?!」
姜碧蘭轉頭跑出去,姜散宜上前幾步捉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回她的閨房,用力扔在床上:「男人就算再愛你,也不會不在意這種事!你留著這個孩子,就是在他眼裡心中留下一根刺!就算他礙於情面答應此事,以後你讓慕容炎跟孩子如何相處?!你今日不懂,但日後你會感激我!你會明白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姜碧蘭掙扎:「讓我嫁給太子是為了我好嗎?」
姜散宜怒吼:「那是因為你和太子先有了苟且之事!!」
姜碧蘭痛哭:「是你們下藥,你們卑鄙、無恥!」
姜散宜不想再說下去,令鄭氏秘密找了個大夫,熬藥。姜碧蘭無論如何也不肯喝,鬧得厲害了,姜散宜將她從床上拖起來,一腳踹在她肚子上。
姜碧蘭頓時捂著肚子倒在地上,面色慘白。鄭氏驚叫一聲:「蘭兒!」
姜碧蘭捂著肚子蜷宿到牆角,目光驚恐而絕望。
姜散宜拖起鄭氏,怒喝:「你自己想清楚!」一起出去,關門。
姜碧蘭坐了好一陣,身上才漸漸流出血來。她伸手一摸,血沾了一手。痛,劇痛。
她放聲大哭,爬到門口,開門,發現門已上鎖。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夢,是個最可怕的夢。她拍門:「爹爹、娘!」
帶血的手印一下一下印在雕花的木門上,她瘋狂地哭喊。
不,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她哭,撕心裂肺。
姜散宜當然沒有關她多久,不一會兒已經有老媽子進去伺候。姜碧蘭雙唇微張,呆滯著看著她們。鄭氏坐在床邊,端了藥餵她:「蘭兒,別記恨你父親。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他……你看看這些日子,他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半了。」
姜碧蘭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像不認識她一樣上下打量。她笑,臉色慘白像易碎的瓷娃娃:「以前您教我畫畫,我不想學,您就用細藤拼命地打我。您說,你都是為了我好。然後您教我彈琴,我彈不好,您就不讓我吃飯,我一直彈一直彈,手指都在滴血了。您說您都是為了我好。後來我跳舞、唱歌、女紅,你們總說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鄭氏嘆氣,握著她的手:「我的兒,娘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都是為了什麼?我們也是為了讓你能嫁得人中龍鳳一般的夫婿!你受這樣的苦,最終卻要為一個孩子全部捨棄?」
姜碧蘭撥開她的手:「我找到了我的夫婿,我愛他。你們卻要讓我嫁給太子,還給我下藥!」
鄭氏說:「我們沒給你下藥!許是太子乾的,但是你父親不知道!你想一想,當時太子勢大,你父親縱然有心,但有沒有這個膽敢誣陷太子?!」
姜碧蘭閉上眼睛,淚珠滑落:「你們就是想要我做皇后,我知道了。」
鄭氏拍著她的手,說:「你明白就好,母儀天下的鳳座,沒有辛苦和犧牲,怎麼坐得上去?」
姜碧蘭冷笑:「我知道了,我累了,你走吧。」
鄭氏還想說什麼,見她已閉上眼睛,只得推門出去。關門聲傳來,姜碧蘭睜開眼睛,望著粉色繡日月星圖案的紗帳頂。
她是姜家的女兒,姜家女兒存在的意義,就是尋一個能力成為家族助益的夫婿,並穩固自己的地位。
至於幸不幸福,呵,誰在乎?
姜碧蘭開始迫切地盼望冊後那一天,這樣的家,她不想再留下片刻。慕容炎確實很忙,大燕的農耕,較周圍國家而言比較落後。大部分還是遊牧、打獵為生。臨渤海一帶有漁民。
他派人前往農耕發達的國家,請了些世代務農的百姓,並偷偷帶回種子,準備改善一下大燕的農具、農作物。
因著氣候環境,最近他一直在試田,姜碧蘭沒有見到他。
這天朝堂之上,慕容炎將神弓九舌龍賞給了左蒼狼。左蒼狼對這張弓是真的愛不釋手,神兵利器的誘惑,但凡習武之人都抗拒不了。她握著那張弓,當時就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恨不能立刻飛奔至校場。
慕容炎偏不給她機會,早朝結束就命文武百官隨他一起去試田耕種,美其名曰活動筋骨,其實倒省了試田不少人手。
慕容炎在,大家都算是熱火朝天,但天生地養,農耕不是一時半會能見成效的。
左蒼狼挑著糙灰過來撲上,沒多久就一身汗。慕容炎低聲說:「叫你過來充個門面,你是要改行當苦力啊?」
左蒼狼不解,那我努力幹活還不對了?慕容炎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個插瞎她眼睛的手勢:「還敢瞪我,那麼多大男人,重活輪得到你?傷口再有什麼問題,你就自己找個地兒死去吧。滾邊上呆著!」
左蒼狼問:「那主上叫我來幹嘛?不如放我去校場試弓!」
慕容炎說:「朝上離太遠,總覺得幾天沒見你,叫過來看一眼。」
左蒼狼怔住,他的目光穿透她,卻又越過了她,看向別的地方。
姜散宜也在鋤糙,偶爾目光一瞟,看見慕容炎跟左蒼狼說話。他微微一怔----當時左蒼狼剛剛挑了幾擔糙灰,身上當然乾淨不到哪兒去。可慕容炎跟她站得那樣近。
而且,王允昭站的位置,有意無意,遮擋了眾人的視線。
☆、第 44 章 行刺
從試田那日開始,姜散宜開始有點留心左蒼狼。
這日,甘孝儒生辰,文武百官不少人都前來甘府祝賀。姜散宜雖然如今不在朝,但是甘府是不能不去的。他知道甘孝儒是慕容炎的心腹,說是心腹,不太確切。
甘孝儒一黨更像是慕容炎的狗腿子,只要是能博聖心一悅的事,他們不會計較後果。所以只要慕容炎一個眼神,他們就能心領神會,同薜成景等一幫守舊的老臣撕咬爭辯。
姜散宜對他還是非常客氣,如今姜碧蘭封后的事,慕容炎還沒正式提及。如果真要提出來,朝中老臣必然反對。說不得還需要這個人支持。他自己在朝中雖然也有故舊,但畢竟如今尚不得勢,這些人用處不大。
所以今日姜散宜也備了一份厚禮前來賀壽。
他剛到府門外,甘孝儒已然迎上來:「姜兄,區區賤辰,竟然勞動兄長,小弟真是受寵若驚。」話音未落,人已經上前,與他把臂同行。姜散宜口中連說不敢,卻與他一同入了府。
二人剛剛進去,外面又高聲道:「溫府定國公前來賀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