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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溫行野上前,粗野地將她拎得坐起來:「你手總能用吧?」
兩個人於是開始拼拳法,左蒼狼一動就大汗淋漓,溫行野為了不占她便宜,也站得筆直,下盤一動不動。
兩個人你來我往對拆了幾招,溫行野慢慢有了些興趣----這丫頭不錯啊!砌兒說她雙腿已廢,不會是假的吧?
他有心想要看看,但是好歹名義上還是公公。哪有公公去看兒媳婦雙腿的!也不多說,兩個人打了一上午,各自汗濕重衫。最後還是溫老夫人覺得不成體統,前來斥走了他。
然而溫老爺子畢竟技癢,下午又過來,拿了沙盤跟她紙上談兵。左蒼狼從來沒有過什麼長輩,這時候也沒什麼顧忌,說:「屋子裡又濕又冷,把我扶到院子裡再說。」
溫老爺子瞪她:「你就這樣跟長輩說話?沒大沒小!」
左蒼狼說:「那你還玩不玩了?!」
溫行野想了想,想要伸手扶她,實在也下不去手。只得叫了丫環過來攙扶,他自己出去,在院子裡搭好錦墊竹椅。左蒼狼坐在竹椅上,冬日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還感嘆:「唉,我們兩個人,居然只有一條腿可以用。」
溫行野一個爆粟子敲她頭上,兩個人各拿了小旗,重新在沙盤上劃分自己的勢力範圍。
左蒼狼坐久了,想要動一動,試了半天,最後雙手握著傷腿,放到旁邊的石凳上。一轉頭又過來排兵布陣,溫行野越來越懷疑她的腿傷是假的了。
他伸出手,在她膝上一按,心中卻是一驚----所觸之處,膝骨全碎,只能摸到皮下碎骨碴子。若非重器所砸,傷不成這樣。
他暗自吃驚,旁邊溫以戎睜著圓圓的眼睛,問:「爺爺,您為什麼要摸姨娘的腿?」
溫行野一個耳光就抽了過去。溫以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余秋淑和溫老夫人都趕了過來,急問:「什麼事?怎麼了?」
溫以戎一邊哭一邊說:「爺爺摸姨娘的腿!然後還打我……」
溫行野:……
左蒼狼:……
溫行野雖久不上戰場,卻極好這弓馬之事,府里夫人和兒媳都是大家閨秀,沒人說得上來這些事。如今左蒼狼過來,倒是能解個悶,是以他便經常過來。
左蒼狼反正是行走不便的,府中不會有人給她醫治,傷勢根本沒有好轉。有個人經常過來,總比一個人悶在床上好。
是以對溫老爺子每日過來紙上談兵倒也歡迎。兩個人先是賭花生米,後來覺得沒趣,便開始賭錢。奈何她是個不會遷就長輩的,經常把溫行野氣得暴跳如雷。
溫府雖然遠離燕都,規矩卻還是很嚴的。溫以戎和溫以軒每天都過來請安,晨昏定省,一天也不落下。左蒼狼贏了溫老爺子不少銀子,出手倒是大方,每每給兄弟倆許多零花錢。羊毛出在羊身上嘛,她也不心疼。
溫以軒知道花用要節制,溫以戎還小,就覺得她好得不得了。
她在溫府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地當著姨娘,晉陽城,慕容炎得到二人成婚的消息。探子甚至為他帶來了溫砌請柬的拓本。
慕容炎將之握在手裡,五指用力,請柬化灰。隨即他低頭,看見紅粉四散,甘孝儒、封平和周信等站在一邊,所有人都不敢說話。慕容炎說:「溫砌既然去了方城,宿鄴城應該是交給袁戲了吧?」
周信說:「回陛下,應該是。但是溫砌既然敢離開,微臣想,宿鄴想必布置嚴密。」
慕容炎說:「袁戲此人,有勇無謀,若是宿鄴由他鎮守,再嚴密也沒有用。」
周信看著他,不敢搭話。畢竟溫砌的防守,就連西靖也不得不嘆服。
慕容炎說:「叫許琅過來,孤要親征。」
甘孝儒也說:「陛下!溫帥去到方城,不可能全無準備。何況宿鄴城如今剛剛擊退西靖,民望甚高。冒然進攻,恐失民心!」
如果論諸臣之中,有誰最不希望慕容炎戰敗的話,一定是他了。
慕容炎說:「溫砌以為捕了一個左蒼狼,孤便無能征擅戰之將。哼。許琅呢,召他過來。」
三更時分,慕容炎將晉陽內政交給甘孝儒,禁軍交給封平。自己點兵自晉陽出發,大張其鼓攻打方城。 袁戲奉命駐守宿鄴城,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當然為溫砌擔憂。但同時,也看到戰機。如今慕容炎帶軍中精銳圍攻方城,小薊城、大薊城等定然兵力空虛。
方城離小薊城甚是遙遠,若是自己趁機攻打小薊城,他是想救也來不及。
他心有此意,諸葛錦和鄭褚還是不放心,畢竟溫砌有過軍令,在他沒有回來之前,無論如何不許私自出兵。幾個人爭執不下,袁戲說:「不如這樣吧,我自帶一路人馬攻打小薊城,你二人守城。即使發生什麼事,也不至於危及宿鄴。」
諸葛錦和鄭褚雖然並不贊同,但是也想不出理由反駁。袁戲說:「就這麼定了。」
當天夜裡,他帶領一支軍隊連夜攻打小薊城。戰勢正酣,卻突見一人站在城頭。那明顯是個女人,身披戰甲,燈火隱隱之中,分明就是左蒼狼。袁戲暗暗吃驚,下面的兵士已經有人低聲喊:「是左蒼狼!」
左蒼狼不是應該在方城被擒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時之間,軍心大亂。
冷非顏穿著左蒼狼的戰甲,站在城樓上沒有動。慕容炎不許她下去,這時候光線昏暗,沒有人看得清她。但是一交手,肯定有人能辨出真假。而此時,周信命人換上溫砌軍隊的衣服----許琅手下的八千精銳,之前本來就是溫砌的軍隊。
如今這八千人都在攻打方城,他命人打著袁戲的旗號,直奔了宿鄴城。
此時正是半夜,諸葛錦、鄭褚見到自己將士的服飾、袁戲的大旗,哪裡會懷疑有假?當即打開了宿鄴城門。
周信趁機率軍殺入,宿鄴頓時殺聲四起。本來此時宿鄴城兵力仍有優勢,畢竟溫砌的軍隊無論戰力還是兵械都精良許多,但是此時,袁戲見左蒼狼親自鎮守小薊城,只得無功而返。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鄴!
袁戲大驚,立刻命人殺敵。
當時光線昏暗,雙方服飾均同,一時之間難以辨別。只有一通亂殺。而周信帶入宿鄴城的軍隊其實不過六千餘人。宿鄴城中卻有七萬餘兵力。
諸葛錦與鄭褚並不知袁戲已回城,雙方軍隊在城中互相放箭,殺了個天昏地暗。
正在這時候,冷非顏和攣鞮雕陶凮皋率軍為後援,再次攻入宿鄴。袁戲腹背受敵,登時慘敗,被冷非顏所擒。
而此時,鄭褚、諸葛錦已經發現上當,急令停止攻擊。冷非顏得以與周信匯合,周信領著軍隊,以袁戲的兵符騙得諸葛錦的信任,進入了營寨。雙方又是一場惡戰。
等到天色將亮時,戰事結束,諸葛錦、鄭褚被生擒。宿鄴失陷。
而此時,方城,溫砌大敗慕容炎,慕容炎敗得乾脆,撤得更乾脆。一敗之後,損失了千餘人之後,立刻撤兵返回晉陽城。
溫砌頓時發覺上當,連夜就要趕回宿鄴城。慕容淵還不明其意:「宿鄴城有守軍六萬,且都是我燕軍精銳,慕容炎這個逆子哪怕是再有計謀,又豈能奈何?」
溫砌說:「我錯了。」
慕容淵問:「溫卿何出此言啊?」
溫砌說:「我們都以為他會派人來救左蒼狼,可我們都錯了。」他不由分說,連夜潛回晉陽城。藏宵等人護送他,從南山的崇山峻岭繞過晉陽,經益水、過灰葉原,直奔宿鄴。
然而宿鄴城下,他看見了等在城下的慕容炎。
溫砌站住,慕容炎輕聲說:「溫砌,別來無恙?」
溫砌只覺得全身發冷,宿鄴城中六萬餘將士,且都是精銳。慕容炎所有軍隊一共不過七萬,他攻方城,至少就帶了兩萬人,而且都是精銳。晉陽防守不會低於兩萬,就算剩餘兵力傾巢而出,也不過三萬人。而且這三萬,還是從民間徵集的雜軍。
如非親眼所見,他簡直不能相信這個人竟真能破了宿鄴城。
慕容炎命人在城下設了一華蓋,下面擺好酒菜,說:「我久候多時,溫帥果然不曾失約。」
溫砌慢慢走近,身邊藏宵手握劍柄,他擺手制止。那時候正歲末除夕。他在慕容炎對面坐下來,慕容炎親自起身,為他斟酒。冷非顏戴著銀色面具,卻未著甲,護衛在他身後。
溫砌垂眼,看見清酒入樽,許久問:「你是怎麼破的城?」
慕容炎說:「我沒破城,是貴部自相殘殺,自己破的城。」
溫砌這才重新打量他,這個皇子一直以來,如璞玉蒙塵。如今微塵拭盡,精工細琢,露出驚世華光。溫砌說:「我以為,你會去救左蒼狼。」
慕容炎說:「溫帥不該這麼想。」
溫砌說:「對,你一直以來對她的寵信和倚重,混淆了我的判斷。所有人都以為你是為了姜碧蘭起兵,所有人都以為你最寵信左蒼狼,所有人都以為你其實無意皇位之爭。而你,為了一個皇位,你處心積慮這麼多年!」
慕容炎飲下杯中酒,說:「溫帥言重了,實不相瞞,今日我在此相候,一來是為了與溫帥敘舊,二來也是想談一宗交易。但獨獨不是為了與溫帥爭執辨白。」
溫砌慢慢地握緊酒樽:「你還想說什麼?」
慕容炎說:「溫帥為國為民這麼多年,我心中一直敬佩仰慕。」
溫砌冷笑:「你想讓我投降於你嗎?」
慕容炎搖頭:「溫帥對父王之忠義,亦是我敬佩之處。如果溫帥投奔於我,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我都不能相信。而且,也有有辱溫帥清名。百世千載之後,後人提及溫帥,無論如何也難免加一個一臣侍二主的惡名。我不願因一己之私,而損良臣之譽。」
溫砌漸漸明白了,慕容炎接著說:「如今我已取獲宿鄴,但實不相瞞,還有幾千殘軍在逃。而宿鄴乃是邊城,北臨俞國舊地,西與西靖接壤。他們能逃的唯一路線,就是灰葉原。我不可能放任他們與父王匯合,也不想燕人同室操戈。更不想讓西靖人傷我燕國將士。所以,我想請溫帥為我勸降他們。」
溫砌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問:「你覺得我會這麼做?」
慕容炎再度為他斟酒,說:「會吧,畢竟他們是真正忠於你的人。而溫砌悲憫大義,想來不會忍心他們身葬異鄉,孤魂難返。」
溫砌沉默,慕容炎也不急,良久,他說:「你所指的交易,就是這個?」
慕容炎說:「不,這個只是請求。我所指的交易,也是我著實為難之處。如今大燕可謂是大局已定,然溫帥乃是國之良柱,我留之不能,殺之不願。但無論如何,總要解決。如果我的手沾上溫帥的血,我必引人怨懟。為了消除這些怨恨,只有剷除溫砌故舊親朋,又是血流成河。」
他食指輕扣矮几,優雅尊貴:「如果溫帥之死與我無關,無人怨恨,自然無人復仇。而我,自然也是高枕無憂,不必疑神疑鬼。所以這場交易的內容,是只要溫帥的血未濺至孤王,孤王承諾,在位之年,永不株連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