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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左蒼狼低聲說:「是。」
慕容炎這才對封平說:「在孤面前拔劍,你是要幹什麼?」
封平以頭觸地:「微臣罪該萬死!」
慕容炎說:「罰俸三個月,這兩日不必進宮,自己在府中好好反省。」
封平又磕了個頭:「微臣遵旨。」
出了南清宮,封平仍然跟在慕容炎身後,想了想,說:「陛下,其實微臣方才所言,並非妄言。如今軍中,無論許琅還是他的副將都是溫砌舊部。他們對溫砌其實一向忠心。如果一旦我們與溫砌交戰,難保手下沒有降兵細作!而且他手下的軍隊,帶了十年。西靖重兵來攻,尚且奈何他不得。如果真正對上,我們難有勝算。」
慕容炎說:「孤知道。」
封平急道:「可是陛下……」
慕容炎制止他,說:「下下之策,自然要留到無可奈何時再用。孤罰你俸祿,並非你這幾句話。而是因為,你說出這番話的用意。」封平呆住,慕容炎緩緩說:「你無非是想讓孤明白,阿左也是溫砌舊部。她對溫砌也仍有敬重之意。封平,你跟我十幾年了吧?」
「十……十七年了。」封平臉色漸漸發白,慢慢跪在地上。
慕容炎的手慢慢落在他的頸項,那種微涼的溫度讓他發抖。慕容炎緩緩說:「試圖擺布、操縱自己主上的下屬,需要有足夠的智慧。我很少給這種人機會,這次,就為了這十七年吧。」
話落,他轉身離開。封平抬手,摸到自己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南清宮,左蒼狼坐在書案前,其實封平說的話有一些確實正確。至少許琅手下的精銳本來就是溫砌舊部。他們攻打慕容淵,是因為慕容淵無道昏庸,攻打灰葉原,是因為西靖欺壓大燕由來已久。
可是攻打溫砌是為什麼呢?
這一戰再如何的智計都沒有用,不用交戰已是氣短。可是如果溫砌還手握重兵,慕容淵一黨一旦與他匯合,就會變得十分棘手。大燕不能長期分裂,否則必會被西靖各個擊破。
如果要避免交戰,還有一個簡單的辦法----刺殺慕容淵和慕容若。溫砌只是效忠慕容淵,只要他死了,溫砌或許會掛印遁世。如果得以攜家眷遠離權力烽煙,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但是要殺慕容淵談何容易?暗殺這種事,也是下下策,但是還是得詢問一下冷非顏。可是如果冷非顏知道此事,以她的性子,又不知生出什麼事來。
這時候,冷非顏在湖心,畫舫隨水搖晃。她站在船頭,一身羽白紗裙,腰間系玉,活脫脫一個小家碧玉。藏歌在釣魚,時不時說:「小心掉下去!」
冷非顏跑到他身邊坐下,將頭靠在他肩上:「不要釣魚了,好無聊!」
藏歌聲音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遷就:「可是不釣魚我們中午不知道吃什麼。」
冷非顏捏捏他的手臂,說:「我覺得這塊肉就挺好的,比魚肉鮮。」
藏歌將她拉過來,說:「吃了它我就沒有手給你釣魚了!」
冷非顏嘻笑著倒在他膝上,髮釵脫落,長發如珠般滾散,天青水藍,伊人無雙。藏歌喉頭有些干,良久放開她,說:「別搗亂。」
他最近大多數時候呆在藏劍山莊,但一則慕容淵出了事,藏天齊外出。二則藏鋒失蹤,他是再不復以往清閒。以前沒事他就會來冷非顏的小苑坐坐。開始只是看她過得好不好,後來慢慢地,只覺得人可心。
趁著藏天齊外出,他索性把冷非顏接到了藏劍山莊。他至今沒有妻室,雖然冷非顏無親無故,但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如今兩個人朝夕相處的時間日漸增多,但他還算守禮,只想等著藏天齊回到山莊,得他點頭,兩個人正式拜堂成親。
冷非顏是沒料到他會認真到這種程度,但是藏劍山莊她還是願意住上一陣的。畢竟裡面的武學藏書,整個江湖中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比擬 。
平時她看看書,藏歌也不會攔著她。
今日藏歌難得有閒暇,天氣又好,便帶她到游湖。藏劍山莊的人都知道冷非顏是將來的少夫人,她說不讓人跟來,自然就沒人跟來了。
藏歌釣了幾尾魚,剖開洗淨,在小爐上烤上。不多一會兒,香氣四溢。他倒上一點鹽,將烤著穌脆的魚遞給冷非顏,還不忘吹吹。冷非顏接過來,掰了最脆的一塊餵到他嘴裡。
藏歌張開嘴,不期然含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雖然沒有富家千金那種細滑,卻修長漂亮。藏歌微怔,那指尖與唇的觸感,足以讓任何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心裡泛起波瀾。
他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冷非顏沒有拒絕,她跪伏下來,膝行兩步到他面前,四目相對,世界無聲,青山為屏,綠樹為障。藏歌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光潔如瓷的肌膚上,隱隱可見細微的絨毛。
冷非顏緩緩靠近他,他的瞳孔中,清澈地映照著這滿目滴翠的湖與山。少年初動情,那種溫柔與清澈是鵝毛不浮的河流。失足於此間的人,只能滅頂沉淪,管不了人間春秋。
她的紅唇慢慢靠近,藏歌微微前傾,唇齒相接,他的理智潰不成軍。
「顏妍,等父親一回來,我就找人向你提親。」他聲音嘶啞地說,那一刻,冷非顏真的溺斃在這一刻的溫存里。眼中光影皆虛幻,只有他真實無比。他身上淺淡的薰香,他雙唇間炙熱的溫度,他眼中失控的狂亂,讓她真正地交出所有。
她素手描繪著他英挺的眉峰,只可惜沒有相遇於那年我流落的街頭,只能纏綿於這個春秋。
☆、第 34 章 中計
方城,慕容淵沉聲問:「還是沒有聯絡到溫砌嗎?」
太子慕容若說:「如今漁陽以西至小薊城皆在慕容炎手中,我們與宿鄴城聯絡極為不便。一時之間,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慕容淵看向一旁的藏天齊,說:「藏劍山莊高手如雲,就沒有人能潛入宿鄴傳個信嗎?」
藏天齊說:「糙民這就派大弟子藏宵前往宿鄴送信。」慕容淵點點頭,說:「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藏天齊剛要答話,外面有人進來,跪拜行禮道:「陛下、太子殿下,藏劍山莊有書信需要交呈藏莊主。」
藏天齊上前接過書信,拆開一閱,是藏歌發給他的信件。上面除了稟告一些山莊事務之外,更提到了一個叫顏妍的姑娘。字裡行間,顯露出求娶之意。
藏天齊搖搖頭,將書信收好。
慕容淵問:「可是莊中有事?」
藏天齊忙回稟道:「並無他事,只是犬子看中了一個姑娘。如今叛黨作亂,他竟還有如此兒女情長的心思。藏某家門不幸。」話雖然這麼說,卻也並無太多責備之意。
畢竟藏歌也到了應該成婚的年紀,何況藏鋒失蹤多日毫無消息,定是凶多吉少了。他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能夠開枝散葉,當然是好事。
慕容淵看了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他的意思。他突然說:「說起來,你次子藏歌也著實是一表人材。」
藏天齊對兩個兒子還是不錯的,雖然藏歌從小練功不如藏鋒刻苦,但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偏向。如今聽見慕容淵這樣說,立刻道:「陛下過獎,犬子頑劣,如今仍少不更事。」
慕容淵說:「孤王的公主姝兒,今年正好十五,與令郎倒是年歲相當。」
藏天齊微怔,這意思是……
慕容淵轉頭,說:「來人,請公主過來一趟。」
有小黃門領旨,不一會兒,公主慕容姝已經過來。雖逢亂時,她倒仍是步履婀娜、儀態萬方。慕容淵說:「如何,孤王這公主,可還配得上令郎?」
藏天齊吃了一驚,一直以來,藏劍山莊雖然是武林世家,卻也是糙莽梟雄。幾時能得求聚公主這樣的榮幸?
但今時今日又有不同,慕容淵正是勢微之時,亦是藏劍山莊將得重用之際。他略略沉吟,雖然如今慕容炎看來勢如破竹,但是溫砌一旦得以抽身,他立刻就會陷入劣勢。
他微微抿唇,說:「公主天人之姿,糙民只擔心犬子粗野,配不上公主金枝玉葉。」
慕容淵哈哈一笑,說:「藏愛卿過謙了,既然如此,明日孤王便讓王后下旨,為公主和藏歌賜婚。你與王后本就是表兄妹,如此一來,與孤王也是親上加親了。」
藏天齊跪地:「糙民謝主隆恩!」
當天夜裡,藏天齊修書命人急傳藏劍山莊,一口否決了藏歌準備迎娶冷非顏的事。
藏歌驚住,尚來不及細問,第二天便有王后懿旨傳來,為他和公主慕容姝賜婚。藏歌跪在地上,如聞驚雷。還是母親謝氏再三示意,他才接旨。
他展開懿旨,見其無誤,轉身對母親謝氏說:「娘,我要去一趟方城。」
謝氏說:「你不樂意這門親事?」
藏歌怒道:「父親明明收到我的書信,怎麼可以做如此荒唐的決定?」
謝氏嘆了口氣,說:「孩子,如今陛下被困方城,正是需要你爹的時候。若是在以前,我們這樣的江湖人,想要迎娶公主,豈非是痴人說夢?」
藏歌說:「我絕不會迎娶什麼公主,母親,兒子已……已有心上人。我明日將她接過來,你會喜歡她的。」
謝氏說:「藏歌!你哥哥如今音訊全無,母親一直希望他平安無事。可母親也知道,這不過是自己安慰自己罷了!如今藏劍山莊的重擔,只有交到你手上。可是論武功,你不如你哥。伊廬山端木家族的劍法你可有見識過?如果將來,沒有朝廷的扶持,單憑你自己,是不是能讓藏劍山莊繼續今日的榮光?!」
藏歌愣住,謝氏說:「母親知道,我兒子看上的姑娘一定很好很好。可是現如今已不再是你能任性的時候。」
藏歌轉過頭,輕聲說:「母親,我會苦練武功,我不需要誰來扶持我。」
謝氏目光慈祥中透中一點悲傷,說:「藏歌,端木家族的端木柔,如果假以時日,連你爹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藏歌怔住,謝氏說:「他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吧,孩子,你爹的為人你不知道嗎?這些年幾時又強迫你做過什麼你不願意的事?如果不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
藏歌說:「可是……可是我已經應允了另一個人,母親,我不能……」
謝氏說:「公主下嫁,是藏劍山莊的大喜事。但是這並不會影響你的愛情,若是能養在莊外,我想公主也不會追究。」
藏歌再不想說什麼,大步走出來。他在冷非顏的院子外徘徊許久,等到終於下定決心推門入內,卻見房中空無一人。他叫來下人查問,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
她離開了。
燕子巢,巫蠱一見到冷非顏就沒什麼好臉色:「你還知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