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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話音未落,匕首已經抵在他脖子上。他沒有去看那鋒利帶血的利刃,卻盯著她的臉。她有一張漂亮得足以令詩詞失色的面孔,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不可戰勝般強大,唇角微勾,又帶了點少女的調皮。
他的視線之中,突然失去了所有,只留下這個人,在淡金色的火光之中,如仙如魔。
冷非顏見他呆呆傻傻的,竟然也沒下殺手,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只覺得口中發乾,半天之後,怔怔地說:「巫,巫蠱。」
冷非顏拍拍他的肩:「很好,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等我先打發了他們。」身後一直有人放箭,她回身一劍劈開箭雨,身如流光,他只見一道殘影。不一會兒,響起了西靖兵士的慘叫聲,頃刻間,連慘叫也歸於平靜。
那個人淡漠地折斷羽箭,拔出身上的箭鏃,說:「好了,我們走吧。傻站著幹什麼,過來給我上點藥。」
巫蠱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只見白衣下傷口猙獰可怖,傷口以外,卻是膚如凝脂。他輕輕把藥粉撒下去,而她淡淡地說:「我叫冷非顏。記住我的名字。」
後來巫蠱再想起那一夜的時候,一直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他甚至沒有任何抵抗,連反抗的意識都沒有。
他只是記住了那個名字,記了一輩子。
☆、第 32 章 別哭
冷非顏帶著巫蠱回到晉陽城,封平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他沒有燕子巢眾人的解藥,如今眼看要到期限,燕子巢的人不斷催促。他幾次嚮慕容炎請示,希望能夠得到解藥的配方。
但是慕容炎始終沒有表示,目前楊漣亭仍然在姑she山養傷,並不能聯繫上。而且,封平自己也知道,這三個人一向交好。就算能聯繫上,楊漣亭會不會把配方給他,也是兩說。
冷非顏回到燕子巢,第二天就發放了諸人的解藥。一群地痞流氓這才慢慢恢復了平靜。封平內心怎麼想,誰也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會很高興就是了。
而且冷非顏還帶回了一個巫蠱,直接就任命為副樓主。封平臉色陰沉:「你可知此人來路?殿下對你委以重任,你如此輕易就重用一個來歷不明的西靖人,不妥吧?」
冷非顏對他尊度為零,當下就笑道:「原來封平大人知道主上是對我委以重任。」封平頓時語塞,冷非顏說:「那麼封大人也一定知道,誰才是燕子巢的主人吧?」
封平怒從心起,待要拔刀,奈何拇指只移了一寸,冷非顏的劍尖已經抵上了他的咽喉。封平羞怒之色溢於言表,冷非顏哈哈一笑,又收了劍:「封大人,巫蠱是否可靠,我身為燕子巢樓主自然會向主上有所交待。就不勞您費心了。」
封平咬牙,轉身離開。冷非顏回頭,對巫蠱說:「跟我來。」
巫蠱遲疑,然後說:「你不該這樣羞辱他。」
冷非顏說:「老子高興,你哪邊的?」
巫蠱無語,只好跟著她去見燕子巢其他主事。
潛翼君府上,慕容炎站在水榭邊,時不時向水裡拋撒魚餌。封平恭敬地站在他身後,將冷非顏已回到晉陽的事一一道來。慕容炎說:「她帶了一個西靖人回來?」
封平恭敬地答:「正是,而且她似乎準備讓這個人作她副手。」
慕容炎點頭,說:「這個人一定不錯。」
封平看了眼他的神色,說:「殿下難道不擔心,這個人是西靖jian細嗎?他畢竟來歷不明,而且……」
慕容炎微笑,打斷他說:「她頂撞你了?」
封平的話驟然卡住,慕容炎拋掉最後一把魚餌,王允昭趕緊絞乾汗巾替上去。他細細地將手擦了一遍,說:「既然暫時無事,就呆在我身邊吧。」
封平咬了咬牙,卻仍道:「是。」
他不甘心,他當然不甘心。他跟周信自幼就跟隨慕容炎,左蒼狼等人更是小輩。而今周信、許琅均手握軍權。左蒼狼就更不用說了,冷非顏與楊漣亭也是各有任用。他橫在中間,說不尷尬是不可能的。
旁邊王允昭問:「殿下可要召見冷少君?」
慕容炎說:「不了,她雖驕狂,但制下有方。我並不擔心。」說完,轉頭問:「阿左呢?」
王允昭說:「一早起來就沒看見,也沒見出府,奴才這就命人去找。」
慕容炎說:「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那時候正值八月酷暑時節,朱陽高懸,大地如蒸籠。慕容炎走到左蒼狼住的院落,裡面奇花珍木爭奇鬥豔,可見王允昭是費了些心思。慕容炎點點頭表示滿意,王允昭這個人沒有別的本事,但甚在周到且細心。他是極難得願意在細節上費心琢磨的人。
他環顧四周,見紅牆邊搭著棚架,大片野薔薇沿架攀沿,自牆頭垂掛而下,開得如火如荼。偶爾風來,花葉如碧浪。
他抬手指了指,問:「這是何意?」
王允昭忙低頭道:「回殿下,以前這裡只有一株野薔薇,奴才見左少君經常在藤前流連,便派人移植了這許多過來。」
慕容炎笑道:「雜糙野花,倒能得她垂青。」
說罷,邁步進了小樓里。
樓中無人,慕容炎上下找了一遍,下得樓來,突然向那片野薔薇行去。封平下意識就要跟隨,王允昭沖他輕輕搖了搖頭。
慕容炎來到這潑灑層疊的花葉面前,那時候正是盛夏午後,驕陽如熾。繁茂的野薔薇攀滿古雅的院牆,粉與紅交錯的花朵綻放在碧葉之間,風動塵香,花牆搖曳,層層如浪。
一身羽白的二殿下撩開垂藤,只見陽光被闊葉割裂,光影細碎。在陽光難及的陰影中,花葉蕭蕭滿地,十六歲的少女著一身紅色薄衣,彎弓為枕,眠在花叢里。
慕容炎緩緩走到她身邊,左蒼狼右手握住了弓,待睜眼看見是他,忙坐將起來:「主上!」
慕容炎說:「外面這樣炎熱,你倒是會躲懶。」說話間在她身邊坐下來,左蒼狼忙往旁邊讓了一讓,說:「主上來此,是有什麼吩咐嗎?可是漁陽的陛下有什麼消息了?」
慕容炎說:「還沒有,今日朝上,薜成景這幫老臣又提到了迎回父王的事。吵得我腦仁疼,別說這些煩心事了,此處倒是個清靜之地,讓我也來偷個半日清閒。」
他倚著藤葉躺下去,雙手枕頭,左蒼狼坐在他身邊,說:「依屬下之見,主上當務之急,還是需要稱帝。否則百姓只知燕王,主上始終低了一頭。」
慕容炎說:「我又何償不知,只是朝中舊臣追隨父王幾十年,要他們冒然擁立我為燕王,談何容易?甘孝儒一黨雖然支持,但是比起薜成景那些老臣來,還是不夠看。」
左蒼狼說:「畢竟溫帥仍在宿鄴城,陛下目前仍然占盡優勢,他們心有顧慮也是正常的。主上不要計較。」
慕容炎揮揮手:「我豈會跟他們一般計較。」
左蒼狼問:「那麼,如今主上可有良策?」慕容炎說:「既然他們想迎回父王,我便遂了他們的意,你率一支軍隊前往漁陽,迎接父王吧。」
他眸光若琉璃,左蒼狼遲疑道:「主上是說……攻打漁陽?」慕容炎與她對視,君臣默契,不須言語,卻已道盡一切。慕容炎問:「幾分勝算?」
左蒼狼說:「十分。」
慕容炎閉上眼睛,點點頭。左蒼狼問:「主上不問戰策嗎?」
慕容炎說:「是你領軍,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別說話。」他呼吸漸沉,竟是緩緩入睡。左蒼狼坐在他身邊,不敢動,生怕這枯葉殘枝擾他清夢。
夏風撫過他,溫柔了藤蔓枝椏。
當天夜裡,左蒼狼用暗號聯絡到冷非顏,冷非顏懶洋洋的:「什麼事這麼急把我叫出來?」
左蒼狼見她確實無事,才說:「我有點擔心楊漣亭,但是拜玉教教主沐青邪偏向陛下,我現在不便前往。」冷非顏說:「你擔心他幹什麼,沒準人家現在正沉醉溫柔鄉、醉臥美人膝呢。」
左蒼狼哭笑不得:「非顏!」
冷非顏這才說:「好了,我有空過去看看。」
左蒼狼說:「不,我想跟你一起過去,可是我明日就要出兵漁陽了。」
冷非顏明白了,一臉無奈:「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
拜玉教姑she山的守衛並不森嚴,但是蠱毒之術總是令人防不勝防。如果不是冷非顏這樣的高手,左蒼狼要上去還是得費一番功夫。萬一被教眾發現異常,說不定會搜山。到時候反倒對楊漣亭不利。
二人一夜疾行,到達姑she山下。冷非顏之前見過阿緋如何避開守衛,如今帶著左蒼狼一路上山,隨機應變,倒是驚動守衛。
二人來到神農像下,月光奶白。冷非顏吹起暗號,不一會兒,便見一條灰色的影子像這邊行來。楊漣亭走得很慢,儘管離他受傷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但他如今也只是勉強能夠下地行走而已。
見他步履蹣跚,冷非顏忍不住上前,準備扶他。楊漣亭避開她的手,說:「不,我自己能走。」
他就這麼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左蒼狼面前。
冷非顏說:「還沒好?」
楊漣亭苦笑:「沒有。」這樣的重傷,是不可能完全痊癒的。即使痊癒,他的武功也必將大打折扣。他抿了抿唇,突然微笑,說:「但是值得。」
左蒼狼伸手,扶著他坐下來。三個人在神農像下席地而坐,神農雙眼平視前方,左手持藥糙,右手持耒耜。清泉如鏈,從他右手袖間緩緩流瀉。左蒼狼說:「我明日要去漁陽了,臨行之前,過來看看你。」
楊漣亭微怔,問:「你能給我帶一樣禮物嗎?」
左蒼狼說:「你說。」
楊漣亭說:「一顆人頭。」左蒼狼怔住,問:「聞緯書?」
楊漣亭點頭,冷非顏不以為然:「你不自己去取啊?或者看他五花大綁被押赴刑場,那才過癮呢。」
楊漣亭說:「該五花大綁押赴刑場的不是他!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販賣軍馬的錢,十有六七進了太子口袋裡。」
冷非顏沉默了,左蒼狼說:「行啊。」她抬頭看月亮,說:「今晚月色真好,可惜沒帶酒。」
冷非顏起身,問楊漣亭:「你的美人呢?她那裡不會連酒都沒有吧?」
楊漣亭苦笑:「沐青邪帶著阿緋離開了姑she山,我估計……他們是去漁陽見陛下了。」
冷非顏說:「那更好了,等等我去找酒。」楊漣亭拿她沒辦法,說:「沿此向東,見回生殿右拐,行十米左右有酒窖。」
冷非顏下去找酒,楊漣亭說:「你有話跟我說?」
左蒼狼說:「非顏陷在灰葉原的時候,主上曾派封平管理燕子巢,以非顏的個性,她必然有所察覺。而一旦她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