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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慕容炎想了想,說:「得跟薜成景那幫老臣商量。我在朝中沒什麼親信,他們還是站在父王那邊的。依附於我,只因無奈。」
封平說:「老臣裡面,也不是人人都堅定。假如殿下給予的恩寵勝過陛下,這些人真正向著誰倒也難說。」
慕容炎看了一眼左蒼狼,問:「你怎麼看?」
左蒼狼說:「朝中諸臣,屬下並不了解。但是如今他們追隨主上,在陛下眼中便已是叛臣。他們未曾意識到這一點,但上次陛下油烹信使的事,已經讓他們心有餘悸。我想如果曉以厲害,他們想必也不會過於反對。」
慕容炎說:「如今朝中只有薜成景能服眾,但這些話,他必是不肯說的。」
左蒼狼說:「右丞相姜散宜姜大人已隨陛下去了漁陽,如今朝中右相之位空缺。殿下沒有親信,何不培養一名親信?」
慕容炎點頭,轉頭對王允昭說:「傳甘孝儒前來見我。」
甘孝儒與姜散宜年紀相仿,原職為朝中三品侍郎。此人為人八面玲瓏,一向頗有野心。慕容炎在書房單獨召見他,說:「甘大人為官多少年了?」
甘孝儒是很有眼色的,如今慕容炎逼走父兄,獨占晉陽,自己可是在他的掌中。他趕緊說:「回二殿下,微臣二十七歲入朝為官,已有十三載了。」
慕容炎緩緩踱過他身側,說:「如今朝中,薜丞相年事已高,瑣事勞心,只怕力所難及。而右相又隨父王去了漁陽,不能理政。朝事繁雜,我擔心薜丞相不堪重負。」
甘孝儒人精一樣的人物,一點就透,當即就道:「二殿下何不從朝臣中選取合適的人選,暫代右相一職?」
慕容炎看著他,緩緩說:「我也正有此意,但還有一為難之處。」
甘孝儒與他直視,突然覺得那目光中光華灼灼,他竟不敢逼視。他移開目光,心中亦是狂跳。慕容炎話到了這裡,他哪還有不明白的意思?
他咬咬牙,右丞相之職啊,他入朝為官這麼多年,就算是在慕容淵手下,多少年能爬上來?
他心一橫,下跪拱手道:「殿下一心為國為民,但是右相任命非燕王不能。如今燕王遠在漁陽,朝中不可一日無主。臣……臣……」這一句話出口,日後便是大燕的jian臣罪人。他長吸一口氣,毅然道:「臣懇請殿下,為大燕百姓考慮,登基稱王。」
慕容炎微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省事。他說:「可是其他臣子,未必會這樣想。」
甘孝儒說:「臣在朝中多有故交,臣願代殿下遊說。他們俱是明理之人,想來定會支持殿下。」
慕容炎說:「那麼,就有勞甘丞相了。」
第二天,甘孝儒聯絡部分朝臣,聯名上書,請求慕容炎登基為燕王。薜成景氣得渾身發抖,和一部分老臣大罵甘孝儒一黨賣主求榮。甘孝儒一黨則反斥他們不識時務、墨守成法。
雙方在朝上吵得不可開交,慕容炎冷眼相看。
整個上午當然也吵不出什麼結果來,甘孝儒並不甘心,他在朝為官這麼多年,在朝中當然也是有門生故舊的。一下朝,他便將這些人召集到一起,商量下次朝議的辯題。
慕容炎沒有跟他們多說,一下朝便回了自己府上。那時候溫砌忙著應付西靖的復仇,漁陽的慕容淵也在召集舊部,一時之間,晉陽、大薊城、小薊城倒是平靜安穩。
慕容炎剛剛進到水榭,天上掉下一隻大雁。雙目被一箭貫穿,箭法精準。慕容炎彎腰撿起來,左蒼狼就從桃林間繞了出來:「主上?」一眼看見慕容炎手裡提著的大雁,她忙跪下:「屬下一時技癢,令主上受驚。請主上降罪。」
慕容炎說:「起來吧,你這禮物送得倒是別致。」
左蒼狼跟在他身後,問:「今日朝議,如何?」
慕容炎失笑:「能如何?薜成景那幫子人,不是區區一個甘孝儒能夠說動的。」
左蒼狼說:「如今時日尚短,他們受陛下皇恩多年,一時固執也是難免的。主上不必計較。」
慕容炎說:「當然不必計較,大燕忠義之士不多,但還好剩了幾個。」左蒼狼偷笑,慕容炎說:「笑,還好意思笑。明兒個讓你也跟著上朝,讓你體會一下何為唾面自乾。」
左蒼狼更是忍不住,說:「主上若是有令,屬下必定相隨。」
慕容炎嘆了口氣,說:「算了,就由我一個人擋著吧。誰讓我臉比你大呢?」他修長光潔的五指在左蒼狼的臉側比劃了一下,尾指末端撥動她的一縷黑髮。
左蒼狼瞬間低下頭,面如海棠。
慕容炎將大雁交給王允昭,王允昭說:「殿下,封平有事求見。」
慕容炎嗯了一聲,他行事幾乎不避諱左蒼狼,王允昭便將封平直接領了過來。封平說:「殿下,燕子巢那邊傳來消息……」他湊到慕容炎耳邊,輕聲說著什麼。
等他話畢,左蒼狼突然問:「燕子巢的事,為什麼是你來回稟主上?」
封平沒有回話,在左蒼狼、冷非顏、楊漣亭三人面前,他無疑是名符其實的前輩。無論是資歷還是實力,都不會比三人差。但是因著在明處,明顯不受重用。但儘管如此,他仍是慕容炎的親信,在左蒼狼等人面前,也一直以上司的姿態出現。
可因著當初孤兒營的一切,左蒼狼等三人對他明顯毫不尊重。迄今為止,三個人沒有人願意稱他一聲師父。
現在左蒼狼問話,他聽若未聞。很明顯,他不需要回答左蒼狼的問題。兩個人僵持,慕容炎說:「非顏還沒回來,封平接手燕子巢,正在四處尋她。」
左蒼狼說:「從她身陷灰葉原到現在?」
慕容炎說:「嗯。」
左蒼狼目中焦急之色盡顯:「我們必須去找她,她雖然武藝高強,但是灰葉原的地勢非常複雜,她並不了解。」
慕容炎說:「這些事,交給封平去處理。」
左蒼狼說:「不,我想親自去。」她單膝下跪,目光懇切:「主上,非顏的事,請交由我來安排。」
慕容炎看了她一眼,良久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哪有不應之理呢?」
左蒼狼叩拜:「謝主上。」說完,再不停留,轉身出了府。
慕容炎站在桃林畔,看了一眼封平,說:「你接手燕子巢之後,沒有派人去找過嗎?」
封平目光遲疑,良久說:「灰葉原仍在西靖之手,且路途複雜不便,所以……」
慕容炎說:「封平,我給了你八年的時間,你本有機會,讓他們視你如師如父。可你總是這樣缺乏耐性,一個不肯在微末小事上費心的人,終會敗給自己目空一切的心性。」
封平拱手:「謝殿下教誨,屬下謹記。」
慕容炎說:「但願你真能牢記,找人跟著她,我可以失掉一個冷非顏,但是如果失掉一個左蒼狼,我就會真的不高興了。」
封平咬牙:「屬下明白了。」
他起身,後退三步,出了府門。慕容炎看了一眼王允昭,說:「幾個孩子心性不同,不必要的紛爭,以後我不希望再發生。」
王允昭臉色都白了:「是,老奴記下了。」
左蒼狼出了潛翼君府,沒有擱耽,立刻找到燕子巢的消息聯絡站,燕子巢現在也在慌亂之中。他們的解藥只有冷非顏有,楊漣亭暫時無法聯絡。如果冷非顏再過幾日不回來,這些人可要吃盡苦頭了。
左蒼狼卻沒有直接讓他們打探冷非顏,而是讓他們打探諸葛錦的消息。
在灰葉原失散的時候,冷非顏是挾持了諸葛錦,沒有慕容炎的命令,她應該不會下手殺人。而諸葛錦是溫砌帳下的一員大將,他的行蹤,無疑更容易打聽。
果然,很快的燕子巢就傳回消息,稱諸葛錦這兩天曾在宿鄴城出現,看來他已經回到了宿鄴。
左蒼狼連夜趕往宿鄴城,通過以往舊部的情份,悄悄潛入城中。她雖然如今與溫砌已經對立,但是慕容炎的起兵其實並不令大家反感。只是礙著對溫砌的忠義,大家不能倒戈相向罷了。
這也是溫砌最擔心的事,一旦她插足軍務,同軍中將士有了情義,就不能分辨軍中是否會有內應。
左蒼狼倒也沒幹壞事,她順利潛入諸葛錦帳中,把諸葛錦嚇壞了:「左參……左蒼狼!」他正要提刀,左蒼狼手中弓箭已經舉起來。諸葛錦不敢動了,左蒼狼說:「畢竟昔日袍澤,白首相知猶按劍,不好吧?」
諸葛錦說:「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潛入營中!」
左蒼狼說:「不用為我擔心,我問你,當日灰葉原,挾持你的那個女孩,現在在哪裡?」
諸葛錦說:「陷到沼澤里,死了。」
左蒼狼臉色都變了,手中弓弦滿張,諸葛錦慌了,忙說:「好好,我說!她一路挾持著我,讓我指路。本來都快出了沼澤了,不知道為什麼,又回去了。我被她丟在白狼河邊,過了十二個時辰穴道才解開,差點凍死!」
左蒼狼說:「不知道為什麼回去?」
諸葛錦一直看著她的箭矢,說:「真不知道,不過好像聽她說了一句,什麼那個領頭的西靖將領長得真是不錯。」
左蒼狼:「……」
本來左蒼狼對他所說的一切話都存疑,但是這一句一出……好吧,她信了。她把諸葛錦打昏,自己悄悄潛出軍營,前面隱隱有人說話,她在黑暗中轉身,看見溫砌披著素色的披風,正在巡營。
近幾日西靖連續攻城,他不知幾夜沒睡,行走之間右手攏唇,有點咳嗽。
不過幾日不見,她此生唯一敬重的長者,已是陌路殊途,那些聽他講解兵書戰策的日子,恐怕再也沒有了吧?她轉過身,匿於陰影之中。
冷非顏滯留灰葉原,還真是為了一個西靖將領。當時她挾持諸葛錦,也是知道自己路途不熟。諸葛錦既然敢在此伏擊左蒼狼,當然對灰葉原極為了解。這裡幾乎遍地沼澤,一旦陷入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帶著諸葛錦眼看就要走出沼澤之地了,突然有人向這裡放箭。西靖人的火把照亮了沙棘,冷非顏回過頭擋開一箭,然後看見西靖領頭的將領。他不知是哪族的混血,鼻高眉深,淡藍色的瞳孔在火把映照之下,有種令人怦然心動的迷離。
冷非顏不由鬆開了諸葛錦:「這傢伙皮相真是不錯啊!」
諸葛錦整個傻了。然後就見她點了自己的穴道,轉身向那個西靖人所在的方向摸了過去。西靖人一發現她,立刻亂箭齊發,但是冷非顏簡直就是個瘋子,她不管不顧,直奔西靖將領而去。
最後雖然連中三箭,卻也將此人扣在手中。
這個西靖將領整個人都傻了,在黑暗陰森的沼澤之地,冰冷的沙棘中突然有個女人踏風而來。她如同黑暗幻化的精靈,幾乎瞬間已至他面前。然後她挑起他的下巴,說:「你長得不錯,願意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