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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冷非顏當然是求之不得,當即一口答應下來:「那就有勞公子了。」
藏歌到晉薊古道,無疑還是尋找藏鋒的下落。藏鋒失蹤多日,藏劍山莊也開始意識到是凶多吉少了。江湖上傳言,藏鋒是死於一個名叫燕樓的組織之手。然而燕樓在哪裡,為什麼要對藏鋒動手?主要成員是些什麼人,在哪裡活動?藏劍山莊一無所知。
藏劍山莊派了眾多人手出來打聽,可是仍舊一無所獲。
藏歌當時與藏鋒約在晉薊古道的小客棧碰頭,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兄長一定是到過晉薊古道。是以還是決定再前往尋找一番。
可冷非顏又哪裡是真心要去大薊城的。如今燕子巢事務繁多,她跑來跑去好玩啊?只是藏歌這玉樹臨風的模樣,真真是合她胃口,陪著玩玩罷了。
二人一起上路,冷非顏仍然坐馬車,藏歌自己趕車。他雖熱心,然後眉眼之間仍然隱隱可見憂色。一路之上並不健談。
冷非顏就覺得這個人真是有意思,他哥這麼久都找不到,他竟仍然有心思管旁人的閒事。一路之上,藏歌目不斜視,言行舉止之間,無不是發乎情、止乎禮。
及至到了晉薊古道,藏鋒得入密林探查。這裡乃是盤龍谷的山脈,綿延起伏,要仔細搜查不是件容易的事。藏歌說:「顏姑娘,在下另有事情,可能要在此逗留數日。我令藏劍山莊的人護送姑娘前往大薊城,一定陪姑娘找到親人。」
冷非顏說:「藏公子可是在找什麼東西?」
藏歌卻沒多說,藏鋒失蹤的事,藏劍山莊並沒有對外宣揚。冷非顏說:「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承蒙公子照應。如蒙公子不棄,就讓我同公子一起入林找尋吧。」
藏歌眉頭微皺,說:「林中恐多蛇鼠蟲蟻,姑娘還是……」
話未落,冷非顏就說:「我只是在想,上次與公子在晉薊古道相遇,公子定也是在找尋某人或者某物。如果當時沒發現,如今再找,恐怕也難有線索。但是如果多一個人,用另一雙眼睛去尋找,或許能有所獲也不一定。」
藏歌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不由說:「走吧。」
冷非顏跟在他身後,兩個人一起入了山林。彼時正是深秋時節,落葉層層疊疊,藏歌說:「我在找一個人,他約我在古道客棧相見,可如今,已經過去了七個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的擔憂終於完全顯露出來,如同掠過朗月的陰雲。冷非顏說:「是公子的親人嗎?」
藏歌嗯了一聲,兩個人在深糙亂樹之間仔細搜尋。可是山脈延綿,古道縱橫,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個月,想要找到一星半點微末的痕跡,談何容易?
天色漸漸晚了,藏歌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圍已經陷入了黑暗。他們離官道已經相當遠。
看見身後仍然跟著他深入山林的冷非顏,他不由就多了幾分歉意:「顏姑娘,天色已晚,今夜咱們恐怕只能歇在林間了。」
冷非顏攏了攏衣裳,說:「我去升火。」她身上倒是帶了火摺子,如今找了一堆枯葉,周圍架上乾枯的樹枝,火光入林,密林更加幽暗。
藏歌摘下身上的包裹,拿出乾糧,遞給冷非顏。
冷非顏沒有接----兩隻手扒拉柴火的時候弄得全是泥垢。她站起身來,問:「這裡有可以洗手的地方嗎?」
藏歌連忙站起身來,說:「有,這裡與益水相鄰,姑娘跟我來。」
冷非顏其實知道路,但依然規規矩矩地跟著他,行不多時,就來到益水之畔。穿林而過的益水流水淙淙,冷非顏傾身彎腰,去洗手。藏歌就站在離她不遠處,似乎怕她落水,不敢遠離。
冷非顏素手掬水,深秋的水其實是有些寒涼的,然而這對她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麼----孤兒營一年四季,誰又是用過熱水洗澡的?
她洗過手,用絲絹沾了水擦臉,藏歌見狀,忙別過了臉。他畢竟年輕,雖然平時風花雪月之地也沒有少去,然而從沒有和哪個女孩如此親近。何況冷非顏的姿容,偶爾一個回眸,眸若秋波,若真是半點不起綺念,也是不可能的。
冷非顏見他沒有往自己這邊看,腳往河邊泥沙鬆軟之處一探,「啊」了一聲,整個人撲進了河裡。藏歌一驚,幾乎瞬間趕到,但還是遲了一步,只扯下了她羽緞的雲肩。
眼見她在水裡撲騰,藏歌沒有一絲猶豫,當即跳入水中,將她半摟半抱,拖上了河岸。
冷非顏一身濕透,如同抱緊落水後的最後一根浮木,她緊緊抱著藏歌。藏歌輕聲說:「顏姑娘?不要驚慌,不要驚慌。」他一邊安撫冷非顏,一邊將她抱回火堆旁邊。
兩個人從頭到腳都滴著水,夜風一吹,就連藏歌都忍不住縮了縮肩膀。他想把冷非顏放到地上,冷非顏用力抱著他的脖子:「藏公子!藏公子!」
藏歌沒辦法,只好輕輕擰乾她滴水的發尾,說:「別怕,我得搭兩根樹枝,我們烘烘衣服,我不走。」
冷非顏緩緩鬆開他,那時候她細嫩的臉頰全是水濕,肌膚比玉通透。她的眸子映著火光,裡面盛載著哪怕最名貴的珠寶都難以企及的溫潤軟柔。藏歌只覺得自己心跳加快,濕衣貼在身上,人卻是心如火燙。
他極快地找了幾根樹椏,就在火堆旁邊搭了個簡易的架子,隨後脫了外袍搭在架上,正好遮住冷非顏,聊以避風。
他只穿著白色的裡衣,看了眼冷非顏,說:「顏姑娘,這一身濕衣若是這樣穿到天亮,只怕要生病。」
冷非顏說:「可……可是……」這深山荒林,孤男寡女的……她要說的話,藏歌當然懂。他坐到架上濕衣的另一邊,說:「顏姑娘不必擔心,藏某……定不會有半分越矩之處。」
冷非顏心裡那個罵,這個男人怎麼這麼磨嘰,小小年紀就一木頭!老子都做到這一步了,你丫還在那裡裝什么正經。罵歸罵,聲音還是極盡羞澀與溫柔:「那裡正是風口,公子的衣裳也還濕著……不如……不如公子還是坐過來吧。」
藏歌卻說:「在下乃習武之人,些許濕寒,不算什麼。姑娘不必擔心。」
冷非顏也是服了這個人,沒辦法,脫了衣服烤火。然後她枕著一根橫倒的樹杆,閉目假寐。火堆在她耳邊獵獵燃燒,偶爾睜開眼睛,只見迎風微盪的衣裳之後,隱隱約約映出那個人的影子。
十一月的荒林古樹之下,他身著濕衣,就這麼枯坐了一夜。
☆、第 25 章 良師
燕王宮,溫砌陪燕王慕容淵下棋,慕容淵說:「如今西靖與孤竹、屠何等忙於爭戰,倒是為我大燕換來這太平光景。此一役,愛卿功不可沒。」
溫砌眉眼低垂,說:「陛下,微臣對陛下提及的事……」
慕容淵眉頭微皺,終於說:「你提到的左參軍,孤看還是過於年輕,就留在你身邊多歷練幾年。」
溫砌說:「陛下,微臣戍邊多年,思想已然保守固化,軍中正是需要新鮮血液之時。此人……」他話未說完,慕容淵已經開口道:「你的意思孤並非不明白,只是她畢竟是女兒身,過兩年總是要嫁人的。我大燕國還不至於需要女人上戰場的地步。依孤看來,那個許琅就不錯嘛。」
溫砌略略嘆氣,知道不是爭論的時候。慕容淵說:「好了,孤也到了這個年紀,如今外邦並無再犯我大燕之意,這些事情,就留給太子他們操心去吧。」
溫砌知道自己再想說什麼,也是不能了。這位燕王跟他一樣,年紀大了,他一心只想守成,維持如今的安穩。老驥伏櫪,壯志已泯。
等到出了宮,他徑直到了兵曹,卻不見左蒼狼。找兵曹司一問,發現她頭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回來。一直到辰時初刻,左蒼狼從外面進來,溫砌方問:「昨夜又去了哪裡?據我所知,你在晉陽並無親人。」
左蒼狼沒有瞞他,直接就說:「許久不見二殿下,前去探望。」溫砌一滯,說:「陛下與太子殿下,對你都寄予厚望。現在大燕正缺能征擅戰的將領,你前途無量。有些事,還是要多多打算。」
左蒼狼哪會聽不懂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沒說話。溫砌又說:「我守城數年,膽子已經不像你們少年人這麼大。太子在軍中,也並沒有臂膀。二殿下縱然才智出眾,但儲君與殿下,終究還是有區別。若是將來……儲君繼位,而你受倚重的話,你想要護佑的人,也當安全無虞。」
左蒼狼不敢多說,他又提到了陛下和太子。這次幾乎已經將話完全挑明,她只有說:「屬下願聽從溫帥差遣。鞍前馬後,無有不從。」
溫砌還想說什麼,但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再多說,只輕聲嘆:「返回駐地吧。」一行人起行前往西北大營,左蒼狼跟在溫砌身後,同許琅等人並肩。
一路之上,她與許琅談笑風生,中途到客棧吃飯,還跟溫砌的親衛喝了點酒。溫砌是個何等細心的人,當下發現他不在軍中的這些日子,左蒼狼跟營中兵士已經相當熟稔。
一路回到西北大營,左蒼狼就問:「溫帥,接下來我做什麼?」
溫砌想了想,說:「宿鄴城西有一片菜圃,還建有圈舍,養著豬羊,你若有閒暇,可以照管。」左蒼狼臉上的表情慢慢凝固,似乎以為自己聾了,又問了一遍:「啊?」
溫砌忍著笑,說:「如果你不喜歡,也可以跟諸葛錦他們一起去種樹,宿鄴風沙大,植樹種糙,可以防風。」
左蒼狼想了想,仍然說了一個是,然後轉頭出去。
她初入軍營,是跟慕容炎一起。剛到營中就遇上北俞和大燕的一場殊死決戰。然後又正好是西靖等各路聞風而動,是以雖然從軍時間不久,卻到底也經歷過屍山血海的大場面。她還以為營中日子一直就是這樣的呢。
這會兒她走到宿鄴城西,這裡果然有一排圈舍。伙頭兵正在煮一大鍋黑糊糊的東西。左蒼狼走過去看了一眼,問:「這是什麼?」
軍中就只有一個女人,大家都知道她。伙頭兵立刻行禮:「報告參軍,這是豬食!」
左蒼狼挽起袖子:「讓我來試試。」
伙頭兵急了:「參軍折煞小的了,這種粗活怎麼能由您來干呢!」
左蒼狼不管,提著一桶豬食來到圈舍旁邊。豬圈當然臭,但是她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這些不算什麼。她往食槽裡面一添食,幾頭豬就爭先恐後地跑過來。
左蒼狼覺得還挺有意思,不由摸了摸那幾頭吃得正歡的豬。豬忙著搶食,並沒有理她。她站在旁邊,但見風沙拍打著樹皮、干糙搭成的圈舍,夕陽將沉未沉。
她突然又想到晉陽城,不知不覺,又想到城中那個人。
左蒼狼在宿鄴的營中,一呆就呆了兩個月,時間如流水。而她身為參軍,每天的工作就是……種地、養豬、種樹。每日裡最高興的是,就是城中哪裡的百姓丟了豬羊牛雞等等,因為她可以跟袁戲等人下注能不能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