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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慕容炎微笑,說:「坐吧,有些日子沒見了,你倒是學會了這樣生份地對答。」

    左蒼狼在他對面坐下來,有下人送了酒。左蒼狼趕緊起身,提壺為他斟酒。慕容炎席地跪坐,腰身筆直。他沒有動,就那麼安靜地看她,目光如有實質,左蒼狼幾乎握不住微涼的酒壺。

    「承蒙主上賜酒,屬下先干為敬。」她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真烈,入喉如烈火。慕容炎的目光在她身上略略逗留,微帶好奇,說:「我又不吃人,你緊張什麼?」

    左蒼狼瞬間面色緋紅,羞澀漫延開來,少女的肌膚盡染胭脂痕。慕容炎也覺得有些好笑,輕呷了一口酒,說:「六十年的千里醉,也經不起你這樣喝。」

    左蒼狼尷尬得不知所措,好在這時候侍女上了小菜。慕容炎說:「先吃點東西,空腹飲酒傷身。」

    左蒼狼這才緩解了尷尬,突然想起一事,說:「出宮的時候,姜姑娘的侍女托我將此物轉交給主上。」說罷,呈上香帕。

    慕容炎接過來,展開看過,隨意掖入袖中。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如同浮雲遮月,晴朗盡斂。左蒼狼對姜碧蘭的性格,倒是了解一下,當下小聲問:「姜姑娘,是約主上私下相見嗎?」

    慕容炎拿清露給她兌了杯中酒,說:「嗯。」

    左蒼狼問:「主上……何時赴約?」

    慕容炎說:「今夜申時,唱經樓下。」

    左蒼狼微怔,最後還是說:「主上……要去嗎?」

    慕容炎說:「去吧。」轉頭看她,說:「先吃飯。」

    一直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左蒼狼跟著他出了府門,直奔唱經樓。

    街巷空無一人,晉陽如同一座空城。左蒼狼跟在慕容炎身後,他身上香氣飄飄浮浮,如同一場幻夢。耳邊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但是那聲音也是極低微的,如同心跳。

    雖然只是同他一起,赴他心愛之人的一場約會,但這一路的相隨,已是千萬美夢中最迷人的一種。哪裡飄來桂花的香氣,風又經過什麼樹,搖下一串甘露。

    她沒有感覺,有那麼一瞬,這深秋朦朧的夜色融化了她的神魂,沒有路人,他是唯一的過程。

    唱經樓近在眼前了,左蒼狼停住腳步,慕容炎頭也沒回,說:「過來吧。」

    左蒼狼怔住,良久問:「不會打擾主上跟姜姑娘嗎?」

    慕容炎說:「她不會來。」左蒼狼有些意外,問:「可是她明明約了主上……」

    慕容炎說:「姜散宜是個精細之人,眼看她跟皇兄的婚期已定,這個時候定是格外小心。蘭兒……不可能出來。」

    左蒼狼沉默,許久,問:「既然主上知道姜姑娘不會出來,又何必來這裡等呢?」

    慕容炎抬起頭,看向夜色中同樣沉默無言的唱經樓,微笑:「她可以不來,我卻一定會等。」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夜色更濃,最後又慢慢變淺。風露沾衣,而他仍然站在唱經樓下,素錦的披風被風撩起,如同漸漸伸展的羽翼。左蒼狼說:「主上……定會等來姜姑娘。」可是漸漸的天色將亮,天空飄起了細雨。

    慕容炎微笑,突然說:「唱經樓上有一尊古佛,據說十分靈驗,你要進去看看嗎?」

    左蒼狼說:「好!」你說什麼,都是好的,只要你能暫避風雨。

    慕容炎身形一躍,踏過飛檐斗拱的唱經樓,身入青煙,躍入了二樓。

    左蒼狼跟著他,這時候才發現他居然身手不錯。慕容炎帶著她潛入樓中,繞過滿殿神佛,來到最後的佛堂。長明燈忽明忽暗,映照著厚重莊嚴的佛像,左蒼狼問:「就是他嗎?」

    慕容炎說:「嗯。」

    左蒼狼走到他面前,合手下拜。回頭見慕容炎,仍然站在殿門口。她問:「主上不過來拜拜他嗎?」

    慕容炎搖頭,左蒼狼說:「主上不信神佛?」

    慕容炎說:「我要的,佛給不了。佛給的,我不想要。不信也罷。」

    左蒼狼卻煞有其事地上了柱香,慕容炎一直站在殿外,窗外雨聲淅瀝,世界安靜得如同一副畫卷。

    左蒼狼站在佛前,久久凝視古佛雙眼,古佛依舊微笑著,目光低垂,溫柔而慈悲。慕容炎說:「走吧,許了什麼願,需要這麼久?」

    左蒼狼不說話,反問:「如果讓主上許願,主上的願望會是什麼?」

    慕容炎說:「我從不許願。」他在深宮之中,走過了最艱難的歲月。那些輕蔑的目光將心熬成了鐵,靈魂浸染了毒液,從此他強大而清醒,忘記了祈願。

    左蒼狼跟他走出唱經樓,雨仍未停,慕容炎說:「溫砌不會在晉陽久留,你回兵曹等他吧。」

    左蒼狼停住腳步,說:「是。」先前並未想到會在雨夜行走,她穿得並不多。

    慕容炎解下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左蒼狼怔住,慕容炎微微俯身,替她系上披風的系帶。那時候他的臉就在她臉前,呼吸溫軟而凜冽,左蒼狼抓緊那素色的衣角,忘了拒絕,也忘了道謝。

    離開唱經樓,行不多時,天便亮了。有百姓早起,開始了新一天的活計。晉陽城如同庸懶的嬰兒,在晨光之中慢慢地睜開眼睛。左蒼狼經過太平巷,提氣上牆,潛入了德益堂。

    德益堂的夥計可是沒這麼早開門的,裡面還很安靜。她溜進楊漣亭的小院,楊漣亭的房間裡卻已有客人----冷非顏正在喝酒呢。

    見她過來,楊漣亭和冷非顏毫不意外,桌上甚至準備了她的杯盞。

    冷非顏說:「我說你這個人,重色輕友也要有個限度吧?我們擱這兒等你大半夜了!」

    左蒼狼苦笑:「我的錯,我自罰三杯。」說罷拿起杯盞,冷非顏和楊漣亭倒是一起舉杯,跟她碰了碰杯。杯酒入喉,冷非顏說:「你這次從西北回來,面對你兩位至交好友,有什麼表示啊?」

    左蒼狼有些尷尬:「這個還真沒有。回來得太匆忙,不信你問楊漣亭,大薊城除了死人什麼都沒有!」

    楊漣亭習慣了冷非顏胡鬧,也不搭話。冷非顏站起來,從腰間摸出兩枚金色的暗器遞給左蒼狼和楊漣亭,嘴裡可不饒人:「大老遠回來還得我送你們禮物,唉,我認識你倆有什麼用!」

    左蒼狼笑著從她手裡接過那枚暗器,發現是純金所制,狀如飛燕,不由問:「這是什麼?」

    冷非顏說:「燕子巢的信物,收好,必要的時候可以到分舵求助。」

    左蒼狼點頭,說:「這禮物貴重。」冷非顏冷哼,說:「我成立了一個燕樓,招攬了一批拿錢賣命的亡命之徒。但是價錢也高得要命,你們誰要仇家別忘了關照一下我。」

    左蒼狼笑得不行,卻還是說:「我覺得吧,劍有雙刃,這些人固然好用,卻還是不宜過多結交。」

    冷非顏說:「我心裡有數。哎,你在主上那兒呆了一晚,都幹什麼呢?」

    話沒完,左蒼狼對她這個人是再了解不過的,當即道:「住嘴!」

    楊漣亭面無表情,一副「面前這個人是誰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的表情。冷非顏抓住左蒼狼的手,笑嘻嘻的:「哎,說起來,溫砌和主上,哪個強些?」

    左蒼狼隨口說:「溫帥長於帶兵,武藝方面並不出眾……主上雖少於顯露身手,但是……」一抬頭,看見冷非顏不懷好意的笑,唰地一下面紅耳赤,一腳踹過去:「冷非顏我撕了你的嘴!」

    冷非顏邊笑邊滾邊躲:「我就問問,你吃完了我問聲味道好不好,還要被打?天理何在啊天理何在啊啊啊!」良久又嚷:「老子現在是高手,你再亂來我、我要叫了啊!」

    楊漣亭絕倒,懶得管她們,不一會兒就聽冷非顏在吵:「媽的你敢真撕我的嘴!啊----混帳!撕壞了我的櫻桃小嘴,你要用你的血盆大口來賠嗎?」

    兩個人滾成一團,眼看左蒼狼要撞到床沿上,楊漣亭伸手覆於其上,以為隔擋。

    女人,唉,女人……

    ☆、第 24 章 藏歌

    天色大亮之後,德益堂終於開門了。不少病患慕名而來,早早地候在外堂。楊漣亭必須得去坐診,人還沒到,突然聽到有人問:「請問楊漣亭楊大夫可在?」

    楊漣亭忙大步出去,只見外面站著一個灰衣男子,見他出來,忙拱手道:「這位一定是楊神醫了?」

    楊漣亭回禮:「不敢當,閣下……」

    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綠色的帖子,說:「在下奉聖女之命,特地為楊神醫送杏林會的請帖。聖女再三叮囑,請楊神醫屆時務必光臨。」

    楊漣亭忙接過帖子,說:「有勞。在下對拜玉教的醫術一直以來也是聞名已久,杏林盛會,一定前往。」

    男子這才放心,道聲恭候大駕,轉身離開。

    楊漣亭將請帖收好,眼看外面病患甚多,也不再去管冷非顏和左蒼狼二人,開始坐堂問診。

    冷非顏和左蒼狼又哪裡是客氣的,趁著夥計們都忙,偷偷潛到廚房,反正也不會有旁人進來。

    冷非顏把酒給左蒼狼滿上,說:「燕樓已經引起了藏劍山莊的注意,藏天齊試圖聯繫過我一次。」

    左蒼狼面色凝重:「藏劍山莊能執武林之牛耳,不會只是浪得虛名。上次我們殺死藏鋒實屬僥倖,你必須小心。」

    冷非顏聳了聳肩:「我當然不會理他,不過你說,他會懷疑燕樓跟主上有什麼關係嗎?」

    左蒼狼搖頭:「他懷疑也沒有用,找不到藏鋒的屍首,沒有證據,懷疑永遠只能是懷疑。」

    冷非顏伸了個懶腰:「我要先走了,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自己保重。」

    左蒼狼嗯了一聲,冷非顏起身上樑,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德益堂。

    晉陽城,天平巷,冬陽淺金。冷非顏向前疾行,正要步出巷口,突然身後有人輕聲喊:「顏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冷非顏微怔,轉過頭便見到藏歌。他身著荼白深衣,外搭黑色披風,乾淨而素雅。冷非顏眉眼低垂,瞬間變成了柔情似水的女兒模樣:「藏公子。我……」她回頭看了一眼天平巷的德益堂,說:「上次在晉薊古道,承蒙楊大夫救治。這兩日得知他已回晉陽,小女子特地前來向他道謝。」

    藏歌點點頭,說:「難得顏姑娘也是重情重義之人。如今大薊城戰勢已歇,疫病也得到控制,姑娘是否就要前去省親了?」

    冷非顏沒奈何,只得道:「正是。如今謝過了楊大夫,小女子便要前往大薊城了。」

    藏歌說:「此去大薊城路途遙遠,姑娘一個獨身,難免多有不便。正好我要再去一趟晉薊古道,不如索性便送姑娘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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