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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她說罷便起身,向藏歌盈盈一拜。藏歌忙扶住她,說:「姑娘不必多禮,只是如今大薊城戰亂未平,姑娘孤身一人,還是不要前往得好。」

    冷非顏美目含淚:「可是……可是若不投奔姑母,我孤身一人,舉目無親,我……」說著話便低垂了螓首:「我又能往哪裡去呢?」

    藏歌略略想了一想,說:「在下到此還有點事,姑娘如若不嫌棄,可否在此等侯藏某幾天?等到事情一了,藏某定回來安頓姑娘。」

    冷非顏粉面含羞,艷若桃李:「可是……可是我與公子不過萍水相逢,怎麼能……」

    藏歌去櫃檯會了銀子,吩咐掌柜好生照料,說:「姑娘不必疑慮,我不是壞人。你安心在這裡養傷,等待藏某兩日。」將要出店門,又回頭問:「敢問姑娘芳名?」

    冷非顏輕聲說:「小女子姓顏,顏妍。」

    藏歌微微點頭,出門而去。冷非顏追到門口----你別走啊!你不是壞我是啊!可到底沒有理由強留,只得又在小客棧住下。

    小客棧里,掌柜正在啜牙花子----這年頭,漂亮姑娘真是到哪裡都有貴人幫扶。他趕緊命小二替冷非顏準備房間,好生侍候。

    冷非顏天天錦衣玉食,在小客棧等了兩天。本以為藏歌肯定一去不回了,沒想到他又返回,對冷非顏說:「顏姑娘,請收拾一下,隨我來。」

    他雖出生藏劍山莊那樣的顯赫的家族,心思卻是極為細膩,知道她身子虛弱,還為她雇了馬車,一路向東入了晉陽城。

    藏歌把冷非顏帶到一方清淨的院落,說:「這裡是藏某的一處別苑,顏姑娘可暫在這裡暫住。待到我軍收復大薊城,再往前尋親也未嘗不可。」

    冷非顏暗哼,天下男人都一個德性,把一個女孩帶到自家別苑,能安什麼好心?心中這樣想,面上可是一絲兒也不露,仍然是笑意盈盈,她說:「如此,便多謝公子了。」

    藏歌拱手道:「姑娘客氣。我還有事,必須回家一趟,姑娘一切自便。」

    話落,他起身離開別苑,想來是尋兄不遇,趕回藏劍山莊了。

    冷非顏送到門口,在心裡罵娘,不過是看著順眼,想弄到手玩玩,沒到想如此費時費力。

    不過這裡倒是絕對安全,這裡是藏劍山莊的別苑,就算有人查到燕子巢的蛛絲馬跡,一旦查到這裡,也是不會再深究了吧?

    冷非顏便沒急著離開,閒暇時候四處逛了逛,發現書房裡面有好些信手畫就的武功招式。她很好奇,問別苑總管:「這些是藏公子所繪嗎?」

    總管早就得到自家公子囑咐,待她如貴賓,當然是有問必答:「回姑娘的話,這都是公子信手塗鴉,他雖不喜練武,卻偏偏喜歡參研武功招式。但小人不管武功,所以具體是些什麼,也說不上來。」

    冷非顏點點頭,作無意狀翻看那一頁又一頁的紙張。

    這是針對各門派招式的一些破解功法,不少地方都說得有理有據。冷非顏當著總管不好細看,待到了晚上,方重新潛入書房,借著月光細細查看。

    藏歌於晉薊古道幾番來回,始終沒有對她有半點疑心。因為任憑是誰,也不可能相信藏鋒的死,會跟這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子有關。可她是冷非顏,她是在孤兒營三年之後,就沒有教官敢單獨與她交手的冷非顏。

    如果不是左蒼狼僥倖,她會是踏著三百多具屍體,唯一活下來的那個人。

    慕容炎所求的,最強者。

    ☆、第 17 章 離間

    冷非顏將藏歌對各門派武功招式的詳解都看了個乾淨,然後深覺學海無涯。轉而對這個藏歌越來越有興趣,這個人武功比起他哥藏鋒來,明顯弱了許多。但是所知卻甚為淵博,若是肯下功夫,想來武學造詣不會比他哥差。

    這天夜裡,冷非顏吃過晚飯,又鑽到藏歌的書房裡。外面突然有人輕咳了一聲。

    冷非顏起身,只見模糊的月光之下,有個人影。只看一眼,她就認出了是誰:「封平?你怎麼在這裡?」

    外面潛入的人正是封平,他面對冷非顏,表情冷淡:「殿下吩咐,命你將藏鋒之死散播出去。」

    冷非顏眉頭微皺,畢竟是聰慧之人,很快就明白過來:「主上是想借藏鋒之死,為燕子巢揚名?可是如此一來,藏劍山莊如若報復,只怕會將燕子巢連根拔起。我們還沒有對抗藏劍山莊的實力。」

    封平說:「我只是傳話,你若有異議,直接回稟殿下。」

    說完,逕自離開。冷非顏略略沉思,也不跟別苑總管打招呼,連夜趕往大薊城。

    那時候的大薊城,滿目瘡痍。燕軍全殲北俞十幾萬精銳。溫砌殺掉所有戰俘,活捉了對方大將沙星升,繳獲輜重、兵器、戰甲、馬匹無數。大薊城磚牆fèng里都滴著血。

    燕軍大勝!

    捷報傳回,朝中上下一片茫然,前一刻還在勸燕王慕容淵遷都漁陽的大臣們個個一頭霧水。這……前一刻還是溫砌與二殿下謀反,敵軍已深入大燕腹地大薊城,這怎麼後一刻,俞國就被溫砌全殲了呢?

    大薊城,房屋損毀嚴重,百姓亟需安置。溫砌卻將帳下幾位將軍召集到一起:「此戰雖然大勝,然未得陛下之令,乃是我一意孤行,私自出兵。二殿下雖然未親自參與,但是身為監軍,隱瞞不報,罪責難逃。如今戰事已了,我與二殿下同返晉陽待罪。大將軍一職交由袁戲暫行。諸葛錦、鄭褚你二人輔佐。一應兵符、帥印皆由袁將軍保管,直到陛下派人接替。」

    他話音未落,諸人頓時跪倒一片:「溫帥!此時晉陽您去不得啊!」

    袁戲也急了:「溫帥,我一大老粗,如何能擔此重任!再說了,陛下畢竟毫不知情,易受小人蠱惑……」

    他話沒說完,溫砌揮手:「此事我意已決,不必再議。」說罷,轉頭看慕容炎,問:「二殿下沒有異議吧?」

    慕容炎微笑:「當然,全憑元帥作主。」

    溫砌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踏實下來。這位二殿下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在宮中所受的排擠、陷害,陰謀詭計恐怕旁人難以想像吧?他這次冒這樣大的風險,真的沒有其他目的嗎?

    冷非顏過來大薊城的時候,沒有見到慕容炎。慕容炎跟溫砌解甲卸劍,乘囚車,由兵士押解著返回燕都。她沒法靠近,只好留下暗號。晉薊古道旁邊的密林里,左蒼狼說:「你怎麼還在這裡?恢復得如何了?」

    冷非顏笑得沒臉沒皮:「我這不是有點事兒嗎!你還記得我受了傷呢,我那可是為你倆挨的刀子,你如今這副冷冰冰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左蒼狼拿她沒辦法,說:「主上這次回到晉陽,只怕凶多吉少。我笑不出來,什麼事你說。」

    冷非顏說:「我覺得他死不了,你說上次咱們遇上藏鋒,如果我們打不過,他會不會還有後招?」左蒼狼微怔,冷非顏拍拍她的肩膀:「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如果到時候那個昏聵無能的燕王真的要殺他,我背也把他背出來。」

    左蒼狼終於被逗得勉強揚了揚嘴角:「你來找我到底什麼事?」

    冷非顏說:「主上讓我把殺死藏鋒的消息透露出去,可是我擔心藏劍山莊報復,你懂吧?」

    左蒼狼微微皺眉,說:「主上讓你透漏出去,卻並沒有要你言明是燕子巢殺死藏鋒。你可以另擬一方勢力,確保這個莫虛有的勢力跟燕子巢無關。如此一來,既可以打著這個勢力的名頭行事,又可以不受它牽連。」

    冷非顏一拍腦門:「有道理,我先走了,回頭請你喝酒。」

    話落,轉身就要走,左蒼狼說:「非顏,回到晉陽之後,你留意一下城中誰試圖跟宮裡的人聯繫。」

    冷非顏不明白:「什麼意思?」

    左蒼狼說:「俞國達奚琴素來多智,他不會就這麼算了。我懷疑,晉陽城中俞國的jian細,恐怕已經開始行動了。」

    冷非顏瞭然:「我這就回去。」

    此時,俞國當然明白上了大當,自然是大怒,但如今戰力損失巨大,一時無外征之力。皇叔達奚琴當即授意遠在晉陽的細作,編唱了一首兒歌,歌稱天策焞焞,龍尾伏辰。淵不澤洲,火重康衢。均服振振,立我蒸民。

    兒歌傳到慕容淵耳中,慕容淵大發雷霆。淵不澤洲、火重康衢之言,徹底激怒了他。

    溫砌聞聽之後,心急如焚。也不顧得再乘囚車了:「二殿下,我等需要立刻趕回晉陽,以免陛下被賊人離間之計所蠱惑。」

    慕容炎嘆了口氣:「我當然明白。將軍,此次回朝,我生機不大。我無家無室,母妃早逝,也無甚牽掛。但有一事,阿左伴我多年,我一直視其如至親。這孩子個性剛直,若我危急,她恐怕會做出什麼傻事,勞煩將軍照料,拜託了。」

    他言語之間,竟似安排後事。溫砌一怔,突然發覺自己鮮血猶熱。他扶住慕容炎的肩,承諾:「二殿下,若陛下生出殺心,末將必當死諫。我若不死,定護殿下平安。」

    慕容炎搖頭,說:「溫帥好意,我心領。不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我的事,不需要溫帥費心。只是阿左的事,拜託溫帥了。」

    溫砌沉默,良久,說:「二殿下放心,阿左姑娘溫某一定好生照料。」

    溫砌與慕容炎星夜趕回王都晉陽,於宮外長跪待罪。慕容淵宣溫砌入內。

    德政殿中,燕王高坐書案前,面前堆積的全是西北發來的戰報、奏牘。溫砌正欲叩拜,座上的君王已經揮手:「免了。」

    溫砌卻是再謹慎不過的人,當下仍然是嚴遵禮制,行了君臣大禮。燕王無奈:「起來吧。」他輕聲說,也不再賜座。待溫砌起身,方問:「溫砌,北俞為何會突派大軍侵我西北?」

    溫砌抬起頭,許久才說話:「北俞,並非主動入侵。」

    「哦?」燕王頗有些意外,他年過五旬,當了二十一年的國君。二十一年的高高在上,讓他有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威重。

    溫砌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呈給燕王:「請陛下賜微臣死罪。」

    燕王親自接過那書信,還未打開已是有些明了:「看來問題嚴重。」

    他展開書信,卻見那是自己一個兒子寫給北俞王的手書。越往下看,他的臉色就越陰鬱。這竟然是一封,慕容炎寫給北俞王的手書,扇動北俞王派兵助自己謀反!

    他正要說話,溫砌已經開口:「此計乃引蛇出洞,正是二殿下這封書信,引誘北俞……」

    他話未說完,燕王已經沉聲道:「溫砌,你好大膽子!」

    溫砌已經重新下跪:「溫砌死罪!」

    燕王緩緩坐下,指腹反覆摩挲著那頁信紙:「如此重大之事,你竟敢絲毫不同孤商量!在你眼中,可還有孤這個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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