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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慕容炎笑:「將軍小看女人,這習慣可不好。」
溫砌面色微紅,到底大人大量,沒有計較。只是趕左蒼狼走的話是說不出口了。他說:「軍中不准婦人擅入,二殿下雖然奉陛下之命前來監軍,但是不該帶女子入內。」
慕容炎說:「溫帥,我帶女子入內,是因為這個小女子,她有一份大禮要送給元帥。」溫砌一怔,看了眼他,又看了一眼左蒼狼,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二殿下此言何意?」
慕容炎唇角微勾,笑著問:「元帥以為呢?」
溫砌言語之中便多了幾分不悅:「溫某為人,殿下不是不知。先前當著將士面前,溫某為人臣子,不便直言。但是明日天亮,還請二殿下立刻將此女遣離營中。」
他面有怒容,左蒼狼問:「元帥是認為,小人到此,是獻美人計來了?」
溫砌什麼人,立刻意識到受了慕容炎的調戲,當下乾咳了一聲。畢竟是長者,再如何不能跟左蒼狼擺臉色。他問:「是何大禮,還請二殿下明言。」
慕容炎收了笑意,正色道:「如果溫將軍向北俞修書一封,稱我為爭燕王大位,願與北俞合作。許諾待北俞派兵相助,事成之後,我們同意割讓燕國幾個郡縣相酬。將軍覺得,俞國的達奚鋮和達奚琴會不會相信?」
溫砌慢慢睜大眼睛,什麼意思?
慕容炎說:「達奚琴應該會信,因為他不相信我敢以此計誘他。我不得父王歡心,此計一旦泄露,我必死無疑。待他大軍主力入城,我們找地設伏。天時地利人和,不比等待他進攻更有勝算嗎?戰後讓父王發書怒斥北俞無故入侵,同時溫將軍率軍前往北俞邊境,攻城掠地。」
溫砌越聽,面色越凝重,慕容炎一直在看地圖:「既是大勝,也是速勝。其他國家就不會亂動。」
溫砌沉默。真是一條妙計啊。膽大包天到我都不敢相信。
他說:「此計雖然大膽,然引蛇出洞……確實可行。只是……」只是你真的只是為了退敵嗎?還是你真有聯合北俞謀奪江山之心?
天啊,連我都開始懷疑了。
慕容炎微微一笑,忽略他眼中的遲疑:「但這個計策,確實是太過駭人聽聞。若是父王有半點信我不過,只怕萬萬不會同意。」
溫砌垂目,當然不會同意。他難道不會與我有同樣的顧慮嗎?但是……如果不這樣做,還有更好的辦法嗎?他起身:「殿下可願夜行?」
慕容炎隨他出營,他帶慕容炎登上宿鄴城關。
此地雖然清苦,但溫砌在此駐軍之後,將城牆築得又高又厚。軍士雖然鎧甲老舊,又日日屯田,其戰力卻毫不遜色。
溫砌望著前方一馬平川的大漠,星月零星。夜晚的漠北,寒風如刀。他說:「七年前,我在此建功,一戰成名。」他淡泊溫雅的目光,竟然也帶了幾分寥落之色:「七年來,我蟄伏於此,再未前進一步。」
慕容炎轉頭看他,雄心萬丈的二殿下,和一個志在千里的將軍目光交融。他說:「此事傳到晉陽,一定會走露風聲。你若敢,不告知父王,我就直接修書北俞王。」
溫砌雙唇緊抿,他們在做什麼?一個主帥,和一個不得志的皇子,密謀瞞著燕王私自出兵。還是用謀朝纂位這樣的藉口。迎著風沙,他艱難開口:「殿下可知,此事風險?」
慕容炎站在城頭,大漠只剩濃黑的影子:「一旦修書,不論成敗,我都難逃謀反二字。父王不會信我。宮中的人,只會火上澆油。但是河山危急,家國蒙難,我輩豈能坐視?如果戰後不死,請將軍為我擔待一二。」你還不懂麼,他派我來西北,確實是希望我能解決一些問題。但不論如何,他不會給我建立軍功的機會。所以我的到來,只能是犒軍之名。戰勝,功名歸你,戰敗,問責於我。
溫砌重新打量站在眼前的俊美男子,也許是容妃的影子,他比慕容氏的其他人多了幾分堅韌凌厲的氣勢。讓人下意識畏懼、服從。天生的首領氣質。
他拱手一拜:「燕國得二殿下,社稷之幸。」
我侍奉陛下十四年,他的心思,我怎會不明白?難為的是殿下,前狼後虎,仍悍然而行。
次日,慕容炎修書一封,遣密使發給北俞王達奚鋮。
溫砌與慕容炎在中軍帳中,兩個人秘密地將地圖一再研究。哪些地方最適合設伏,由誰領軍,怎麼分配。
慕容炎將整個城關都劃出來:「穿過宿鄴城,便是大薊城。我們先領著他們入關,大薊城是大燕腹地,在他們面前的大燕,已經是一馬平川。他們必然已經不會起疑。我方於大薊城先埋好火油和焦碳,待北俞軍隊入城之後,派兵士she入火箭,其必然大亂。」
溫砌點頭,忽而又擰了眉:「城中百姓如何安置?如若布置不當,只怕會引俞人疑心。而且你我若不現身先行入城,只怕北俞軍士不會上當。」
慕容炎早已想到,說:「將軍給我兩千騎,我率人先入大薊城,一則安置百姓,二則熟悉地勢。」
溫砌搖頭:「一旦入城,火箭齊發,無法分辨敵我。水火無情,殿下乃萬金之軀,豈可輕身赴險?」
慕容炎笑:「我若不入城,讓將軍涉險,將軍麾下軍士豈會聽我號令?此事不必多言,我必盡最大努力減少我軍傷亡。男兒生當帶吳鉤,畏首畏尾,何以成事?」
就算是溫砌這樣的武人,也微微動容了:「微臣會派幾員得力戰將偽裝成士兵,保護殿下!」
溫砌接到北俞的來信。北俞王想了數日,終於還是決定遣使入營,與二殿下和溫砌密談。
溫砌沒有走漏任何關於此事的消息,他統兵十四年,在軍中早已是一言九鼎。這裡山高皇帝遠的,將士們對他的忠誠度,遠高於對皇城之中那位燕王慕容淵。
他是完全可以作主的。
北俞遺密使過來,拜見慕容炎與溫砌。對方也知溫砌老辣,遂與慕容炎長談。他百般旁敲側擊,慕容炎應付得滴水不漏。密使疑心去除,終於亮出了此行的主要目的----行軍路線,和最後割地的條約。
慕容炎與其簽下條約,允諾事成之後將西北四郡二十縣割讓給北俞。使者再三討價還價,慕容炎寸步不讓。口舌之爭持續了兩天,密使終於妥協。
雙方簽定條約,由慕容炎和溫砌共同立據畫押。
左蒼狼當然是跟著慕容炎,兩個人在短短三天之內,幾乎走遍了整個大薊城。簡陋的民舍中,左蒼狼若有所思:「大薊城百姓不少,主上要火燒城池,百姓如何安置呢?」
慕容炎坐在椅子上,面前案上一盞香茗,兩碟素果。他聞言不以為意,說:「這難道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嗎?」
左蒼狼說:「若讓他們撤走,俞軍入境,必然生疑。若是不撤,又難免受池魚之災。我們必須要讓他們既不撤離,又無性命之憂……」她重新打量大薊城,從空中到地下,每一寸都沒有放過。最後她一拍手,說:「這裡家家戶戶幾乎都有地窖,一旦戰時,讓他們立刻躲到地窖里。」
慕容炎沒有說話,左蒼狼問:「主上,如此可好?」
慕容炎指指自己肩頭,說:「幫我捏捏,累。」
左蒼狼不知道為什麼話題突然就到了這裡,卻仍低下頭,幫他按按肩膀。她手勁很足,慕容炎覺得很舒適。也許是幾個月的朝夕相伴,又或者是由衷的賞識,他並不介意她的觸碰。
他閉上眼睛,竟然慢慢睡著了。
☆、第 15 章 逃亡
十日之後,北俞十五萬大軍入馬邑城,經宿鄴,溫砌開城門,將其迎入城中。北俞大軍長驅直入,勢如破竹,僅用六天時間便進入大薊城,燕國已失半璧江山。
此時,戰報發回晉陽,稱北俞大舉入侵,輕而易舉叩開宿鄴城門,二殿下慕容炎和大將軍溫砌謀反,舉國震動!
大薊城,慕容炎率萬餘步兵、五千輕騎,與北俞軍隊一起入城。他手下是溫砌得力戰將,除了副將袁戲,已有六人到他帳下。都是以一擋百的悍將。慕容炎一個一個看過去,微笑:「當了幾年墾田將軍,手癢了吧?」
六個人眼中光芒雪亮:「心癢難耐!」他們不太看得起慕容炎,但是他一來就有仗打,再沒有這麼痛快的事。
慕容炎笑看:「神兵利器,豈能一世蒙塵。將軍們,我們是燕國人,不是西靖的狗,不是北俞的俎上肉!今天開始,誰敢輕視我們,我們就剜誰的眼睛!誰敢往我們臉上吐唾沫,我們就拔誰的舌頭!敵人的血,將鑄就我們無上的榮光。」
他和溫砌,是不一樣的人。將軍們都察覺了。但他們喜歡這樣的頭領,喜歡這種熱血涌動的感覺。老子投軍不是為了種田的,唾面自乾是聖人幹的事兒!
亂世支離,群雄逐鹿。能夠以戰止戰的才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君主。
北俞統兵將領名叫沙星升,也是個精細之人。進入宿鄴城的時候他還小心翼翼。然而進入大薊城仍未遇阻撓,他心已放下一半。這時候他把慕容炎牢牢看顧在身邊,聽說溫砌已率軍為前鋒,他心中難免有些鄙夷。大好的河山啊,這些個皇子,僅僅只為一人榮耀,就能將山河百姓拱手送予他國。
這樣的皇子,即使當了燕王,又有何懼?
時間算計得剛剛好,入夜之後,大軍在大薊城休整。沙星升治軍還算嚴謹,這時候已經開始巡視營帳。慕容炎所率的士兵皆是溫砌的精銳,多年老兵。眼看著時間越來越近,大家也開始聚攏在一起。
子時一至,城外火光驟起。慕容炎下令燕軍分散入戶,與百姓一起入地窖躲避。片刻之後,已有火箭如雨一般she入城內。大火沖天而起,城中軍隊頓時亂成一團。
沙星升立刻反應過來,知道自己上當,他怒喝:「抓住慕容炎,不要讓他逃了!!」
無數士兵撲了過來,然而燕軍已經疏散,只有慕容炎和左蒼狼兩個人,目標非常小,追捕不易。風油助火勢,城門都已落鎖,濃煙滾滾,入目只見一片片刺眼的光亮。溫砌令人守住城門,一旦有人試圖突圍,立刻亂箭she回。
左蒼狼跟慕容炎在濃煙中奔逃,十幾萬敵軍啊,如果真的撞上,大羅金仙也要被剁成肉醬吧?
火箭呼嘯著入城,到處都在燃燒。斷木支離,偶爾被腳下的東西一絆,再優雅的人跑起來也得狼狽不堪。左蒼狼跟慕容炎此時便如喪家之犬,慌不擇路。偶爾被小股的俞軍發現,左蒼狼拼了命地放箭掩護。風煙濃黑,空氣滾燙,她開始不知道自己有沒有she中目標。
弓已經將手灼出了水泡,吸入的氣體如同鋼針。但周圍總算沒有人聲了,左蒼狼停下來喘息,慕容炎轉頭拉著她的手,一路向前。他黑色的長袍在滿城煙火之中飛揚飄卷,詩畫難描。
左蒼狼突然就又有了力氣,她she殺追兵,慕容炎探路撤退。不久之後,二人來到一處一處廢棄的枯井,慕容炎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