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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他偶爾也讓他辦差,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慕容炎當然會去辦,不算太好,不算太壞。但是從不出紕漏。有一年鬧旱災,他命他前往賑災,假裝忘了撥款。
慕容炎到達地方,設宴把當地為富不仁的鄉紳集結到一起,說父王讓我來賑災,讓你們出銀子。鄉紳當然不答應,紛紛表示沒錢,沒糧!
慕容炎當然表示理解,溫言軟語讓他們全部簽了聯名奏摺,表示自己確實身家清白,倉無一粟,不能賑濟災民、出錢打井。
這頭簽名,另一頭派人去抄家。
等到鄉紳們酒宴從早喝到晚,回到家裡就傻眼了。大家當然不干,聯名去告。然後他命諸人各自謄寫失物清單。寫完清單,拿出奏摺。
欺君之罪,要麼奏摺是假的,要麼清單是假的。
要錢要命,自己選吧。
兩年之後,他用自己的私款依著這些清單折算的銀兩,把能還的都還了回去。鄉紳個個感恩戴德,磕頭如搗蒜,稱二殿下仁義。
這小子啊。
慕容淵看了眼跪在下方的人,說:「孤已通知溫砌,這次北俞雖然異動,但未必就膽敢向我大燕用兵。你老老實實呆在營中,聽他安排便是。不可多生是非。」
慕容炎說:「是。」
父子二人竟然再無旁的話,在多年之後,隔閡如海,連閒話也無法言及半句。慕容淵沉默了半晌,說:「孤記得,你的母妃是滑台人氏。」慕容炎說:「兒臣不知。」
從容妃死後,就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母妃。而五歲的孩子,又能知道些什麼?
慕容淵微滯,說:「滑台是個好地方。待此間事了,你可以過去看看。」
慕容炎頭也沒抬,行禮道:「兒臣遵命。」
沉默,帶著尷尬的沉默。再也聊不下去,慕容淵說:「去吧,一切小心。」
慕容炎出了燕王宮,也不耽擱拖沓,立刻帶上左蒼狼,離城往西北大營而去。王后得到消息的時間非常準確。她對右丞相姜散宜說:「找人出手吧,不要用我們的人。」
姜散宜當然樂意:「那小子身邊,周信封平武功不錯,一般人恐怕對付不了。」
王后當然知道:「找江湖人,乾淨利落點,絕對不能跟我們扯上關係。」姜散宜點頭,卻有點不以為然的意思:「如今宮內宮外都是娘娘的天下,娘娘真是太謹慎了。」
王后冷笑:「怎麼,姜大人是真想認下這個女婿了?」
姜散宜忙打了個哈哈:「娘娘這話可屈煞老臣,老臣對娘娘之忠心,天地可鑑。」
王后臉色略略緩和:「不要小看他,一個沒了娘的孩子,在宮裡能得以長大成人,不是件容易的事。陛下不是個糊塗人,宮裡那點手段,他什麼沒見識過?只是他老了,許多事不願多說。」
姜散宜稱是,王后又想了想,從發間取下鳳釵:「拿著這個,去找藏劍山莊的藏天齊。讓他出手。」
姜散宜疑惑,然後了悟----娘娘您跟藏天齊還有一腿呢?真是手眼通天,魅力無邊!太驚訝沒藏好,眼神出賣了他。王后娘娘抬手就是一記耳光:「藏天齊是我堂兄。」
姜散宜剛剛從後門出去,燕王便進來。王后微微一驚:「奴才們越來越憊懶了,陛下來了也不通稟!」
燕王一笑,牽了她的手:「是孤不讓他們通稟,想看看孤不在時,孤的王后是什麼樣子。」
王后挑眉,隱約可見少女時的颯慡風姿:「那麼陛下看見的臣妾,是什麼模樣?」她閉上眼睛,臉頰微揚,「陛下,臣妾老了嗎?」
燕王搖頭,落紙雲煙君似舊,盈巾霜雪我成翁。有心想親一親那依舊鮮艷的紅唇,但畢竟不復少年時。左右宮人俱在,還是不太好意思。只得攜了她入到殿內:「你呀,八十也不會老吧?孤就喜歡你這活潑率性。嗯,累得若兒的性子也像你了。」
王后一笑,正值用膳時分,命人傳膳。燕王突然又說:「聽說炎兒已經前往西北了。」
王后嗯了一聲:「炎兒最是性急不過,這樣雷厲風行,倒是像……」差點又提到那個女人,燕王凝視她的眼睛:「他成家之後,孤想賜他一塊封地。此生非詔,不得還朝。」王后微怔,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他……終究還是看透了自己的用心嗎?
燕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到底也是孤的孩子。」
王后一笑,盡顯慈藹:「陛下子嗣本就單薄,如今只剩下若兒、炎兒和清兒。陛下要封賞他食邑封地,臣妾高興都來不及,難道還會有異議嗎?」
慕容淵點點頭,由她服侍著寬衣午睡。
☆、第 13 章 死戰
慕容炎和左蒼狼自西華門而出,在城門下,他回首望了一眼晉陽城。瞳孔中有一絲陰霾。那個女孩,曾如芙蓉泣露,求他帶她離開。而今他一去,她……她只能是從了家族之命吧?
沒有時間多想,馬蹄如雨,他出城往西北而去。
這次明里他只帶了左蒼狼一人,但是明知有兇險的情況下,冷非顏和楊漣亭亦是暗中跟隨。反倒是周信和封平他沒有帶過來。這兩個人都是容妃的舊人。容妃當年籠絡了許多朝臣,培植了不少勢力。
這些年李王后慢慢拔除,已經所剩無幾。但是像周信、封平這樣的人,仍然容易讓人想起那時候的容婕妤。慕容炎於是一直將他們帶在身邊,空有一身本領的兩個人,如困囚籠,毫無用武之地。
但也正因為他們一直在明面,燕王和王后的戒心都下降不少。
馬蹄如雨,經過官道,向大薊城行進。過了大薊城,再行不過六七十里,就是溫砌的大營。突然經過一處密林,左蒼狼叫住慕容炎:「主上。」
慕容炎馬行速度略略放慢,說:「走。」兩個人策馬飛奔,林中突然疾she出三兩片樹葉。左蒼狼眼睜睜地看著樹葉划過駿馬咽喉,剎那之間,馬血狂噴。
左蒼狼和慕容炎翻身下馬,以馬屍為遮擋。
飛葉漸停,有一個人緩緩走出樹林。是個男子,年紀約摸十七八歲。肋下挎劍,腰間懸笛,行走之間閒庭信步,不像是出來殺人。更像是貴公子出門遊玩。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少年,他眉宇之間卻有一股令人生畏的肅殺之氣。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左蒼狼都能感覺到他鋒利的劍意。她看得有點呆,慕容炎卻笑著說:「想不到王后為了我,連藏劍山莊的人都驚動了。」
少年淡淡地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是誰要殺你。反正父親派我來,我就來了。」
慕容炎說:「看你年紀,莫非是藏劍山莊的少主人藏鋒?」
少年人絲毫不以為意,他眼中沒有仇恨,情緒更是無波無瀾:「正是。你準備一下,我要出劍了。」
左蒼狼轉頭問:「藏劍山莊很有名嗎?」慕容炎嗯了一下,左蒼狼對江湖上的勢力所知不多,所以並不驚訝。然而躲在暗處的冷非顏和楊漣亭卻是大吃了一驚。
雖然從孤兒營出來到現在,也不過三個多月,但是藏劍山莊的大名卻已然如雷貫耳。每年武林論劍,藏劍山莊從來不參加。因為論劍的英雄們,根本不值得他們拔劍。
藏劍山莊的人一向不在武林中行走,但是只要他們一句話,可以平息江湖門派之間所有的紛爭。
本來朝廷對這樣的勢力多有不容,但是慕容淵登基之後,立李氏為王后。李氏與藏劍山莊莊主藏天齊是表親,藏劍山莊跟朝廷的關係,也就顯得十分親密。
慕容淵賜給藏劍山莊天下第一劍的名號,藏劍山莊也正式收為朝廷所用。不過平時地位仍然十分超然,一般人想見一面基本不可能。
冷非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楊漣亭:「這個人真的是藏劍山莊的少主人啊?」
楊漣亭說:「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見過。」
冷非顏說:「你覺得我們能在他手裡走幾招?」
楊漣亭說:「四招。如果我們站開些,他一劍肯定也殺不死我們四個吧?」
冷非顏一腳踹過去。
說話之間,藏鋒已經走到左蒼狼和慕容炎面前,他拔出劍,看了一眼左蒼狼,提醒說:「我要動手了。」
左蒼狼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殺人之前還頻頻打招呼的,一時無語,後退幾步,持弓在手。藏鋒也不理她,劍花似雪,直奔慕容炎而去。藏身暗處的冷非顏再也忍不住,持劍衝上去。
雙劍相擊,藏鋒微微一怔,說:「好武功。」
冷非顏對劍上那股洶湧而來的內力一震,整個人退後好幾步。她突然明白這個人為什麼不蒙面,因為即使他蒙著臉,只要跟武林人士一過招,也會立刻被人認出他是誰。
藏鋒看了眼隨冷非顏一起衝出來的楊漣亭,說:「我的目標只有他一個,」他指了指慕容炎,「你們可以走。」
冷非顏頓時就怒氣衝天了:「給你臉了是吧!!」她回劍一挑,藏鋒的速度卻是快若疾風,三劍一出,逼得她攻守皆亂。左蒼狼弓弦拉滿,剛要一箭she出,藏鋒卻在瞬間脫出了冷非顏劍光的包圍,一個縱躍,已經到了她面前!
左蒼狼大吃一驚,藏鋒料定她必會用弓弦絞住自己的劍鋒,所以電光火石的剎那,劍直接挑向她的弓。左蒼狼第一反應是用盡全力給了他一掌。
藏鋒微微一怔,這樣的打法,一上來就是兩敗俱傷。這三個人不像是侍衛,更像是死士。左蒼狼早已經借力退了開去,握弓的手被他長劍一挑,震得發麻。她這才驚異於這個少年的功力。
少年正要逼近,冷非顏已經纏了過來。他眉峰微皺,說:「對不住。」長劍直刺,冷非顏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劍鋒已經突破她的防守,直入她胸口!
冷非顏第一次被驚出一身冷汗,那樣的劍,快到無聲無息,形如鬼魅。
楊漣亭在旁邊,根本就無法插手。單論武功,他在三人之中最弱,何況是遇到藏鋒這樣的武林神話。冷非顏飛身後退,格住他的劍鋒,破綻卻更大。這樣下去,她根本就堅持不到幾招。
慕容炎就站在旁邊,看著三個人交手,沒說話。楊漣亭跟左蒼狼提議:「讓主上先走?」
左蒼狼輕聲說:「不。」
楊漣亭微微咬唇,說:「非顏堅持不了多久,我們三個就算加在一起,也……也不是他的對手。」
左蒼狼說:「你身上帶了些什麼?」楊漣亭說:「各種毒和解藥都帶了一些。」左蒼狼略略沉吟,說:「先服解藥,把毒粉撒在自己身上。」楊漣亭一怔,立刻反應過來,說:「好。」
眼看冷非顏陷入險境,左蒼狼又補了一箭。藏鋒不得不反身格開她的箭矢。冷非顏得了喘息之機,退開幾步脫出劍網,再度重來。
藏鋒明顯也很驚訝,現在能夠在他手上走過十幾招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