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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6:20:19 作者: 一度君華
    彼時野薔薇開得如火如荼,萱糙綿延,花葉接天。他站在銀鏈般潺潺流動的溪流旁邊,用絲絹擦手,那手指修長光潔,溫潤得令人暈眩。她低下頭,看見水裡清晰地映出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隨水紋一起,一圈圈漾開。

    這個人……是山神嗎?

    ☆、第 2 章 求我

    她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只記得自己出生在一個靠山的小村,父親早亡,有一個溫柔卻懦弱的母親。她應該姓白,或者是叫什麼白?真是不記得了,但是無論是什麼都不再重要,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左蒼狼。不像女孩的名字,因為那個人在看見她的時候,也根本分辨不出她是男是女。

    她被送到孤兒營,叫幾個陌生的男人作「師父」,開始學武、識字,漸漸地,也知道那個人的名字----慕容炎。大燕國的二皇子,身份尊貴到她們只能跪拜,不能直視。

    大燕連年戰亂災荒,這裡的每一個孩子都是孤兒,他機緣巧合救了下來,安置於此。

    左蒼狼從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起,爭奪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師父們」教會他們競爭的方式粗暴卻有效----三百個多個孩子,他們只投放供一半人食用的食物。任何一點傷病都會讓他們越來越處於劣勢,最終慢慢被淘汰。

    而每一次搶奪食物,就是剝奪同伴生存的機會。儘管有些孩子會結成同夥,搶奪更多的食物,但其實這裡的人沒有同伴。左蒼狼從來不記他們的名字,因為沒有人知道明天誰會不在。她不結交夥伴,也從來不討好那些所謂的「師父」。她像一隻獨行的狼,取夠了自己的食物便默默離開。

    其他孩子並不會輕易招惹她,山里長大的她,不僅身體強健、動作敏捷,箭法更是精準無比,百步穿楊絕不誇張。尤其在她she傷了兩個搶奪她食物的孩子之後,大家都默認了她是個沒必要招惹的物種。

    營中除了她,還有另一個沒必要招惹的人,也是女孩,名叫冷非顏。一個每天練功九個時辰的狂人,再加上天賦過人,整個孤兒營都連「師父」也不會輕易得罪她。

    左蒼狼和她一向河水不犯井水,冷非顏也不屑於挑釁她。一時之間,倒也相安無事。

    這天夜裡,左蒼狼本來已經睡著了,然而卻被一陣奇異的聲音吵醒。她側著耳朵聽了一陣,只覺得稀奇----這……像是一陣哭聲?整個孤兒營,好久沒有聽見哭聲了。因為愛哭鬼都慢慢消失了吧?

    她坐起來,出了宿舍,外面的石榴樹下,坐著一個小男孩。男孩大約六七歲,生得比同齡孩子更加瘦弱,但是皮膚白皙細膩,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左蒼狼在旁邊站了一陣,沒有過去。像這種孩子,在這裡一般活不過三天,沒必要理會。

    她轉過身,正好看見尋聲而來的冷非顏,兩個人目光交錯,只是一瞬,又都移開。不是朋友,但暫時也不是敵人。她們沒有打招呼,冷非顏只看了男孩一眼,聳了聳肩,轉身回了宿舍。

    不一會兒,有師父過來,遠遠就大聲斥責。夜間擅離宿舍,如被發現必受重責。這些「師父」傳說都是江湖人,性情古怪,死在他們手上的孩子可不在少數。左蒼狼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兩步上前撈起那個男孩,一個縱身躍到了樹上。男孩也被嚇呆了,他雖然剛來,卻也知道這裡的規矩。一位「師父」從樹下經過,沒有抬頭搜索,很快離開了。

    左蒼狼鬆開男孩,他沒有下去,只是說:「我爹、我娘和我姐姐都死了。就在今天中午。」

    左蒼狼看了他一眼,說:「我並不打算知道你的事,」男孩一怔,她又補充說:「這裡也不會有人關心這些事。」說完,將他從樹上扔了下來。樹上有什麼東西一滑而過,左蒼狼身體微僵,慢慢抬頭向上看。只見一條蛇盤在樹椏上,似乎被他們驚擾,探出頭來看。

    那蛇黑背綠花,噝噝地吐著信子。左蒼狼幾乎瞬間出手,一下子將蛇遠遠挑開。幾乎狼狽地下了樹,閃身進了宿舍。

    第二天,左蒼狼起床晨練的時候,又遇到那個男孩。他果然沒有搶到饅頭,左蒼狼只是看了一眼就沒再去管。在這裡,同情是一件多麼奢侈的東西。男孩比大家起步晚了兩年,但是「師父們」並沒有打算單獨教他些什麼。他只能跟著大家一起上課。然後在對練的時候被其他孩子欺辱。

    晚上,左蒼狼練完功,剛回到宿舍,就聽見有人敲窗戶。她把頭探出去,窗外竟然站著那個男孩。她問:「什麼事?」

    男孩把一個小布包遞給她,說:「裡面有鳳凰糙和青木香,是驅蛇的。」左蒼狼一怔,問:「你送我這個幹嘛?」想了想,又問:「你懂糙藥?」

    男孩說:「我家祖上都是大夫,你拿著吧。」左蒼狼將那個簡易的香包握在手裡,鼻端清香隱隱。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不能夠交談,更不能詢問對方的名字。因為一旦說話,就會有交情,就會把對方當作一個活生生的同類。左蒼狼知道這是個錯誤,但她還是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說:「我姓楊,我叫楊漣亭。」

    從此,左蒼狼就多了一個小尾巴,她不得不花時間教他一些武學基礎,並且幫他搶奪一些食物。來這裡兩年多,她有了一個同伴。楊漣亭祖上世代行醫,其父楊錦瑜卻出仕作了官。奈何一朝獲罪,滿門抄斬。慕容炎覺得楊漣亭資質不錯,將他救下,帶來這裡。卻沒有人在意,這少爺從小養尊處優,在這裡的環境裡,要怎麼活下去。

    左蒼狼每天替他搶食,天天教他練武。他倒還算爭氣,一日一日地趕了上來。兩個人很快形影不離。

    這一天,「師父」安排孩子們對練,正好將楊漣亭安排和冷非顏一組。冷非顏可不是個會手下留情的人。她出手快若閃電,楊漣亭哪裡是她的對手,頓時手忙腳亂、步步後退。左蒼狼眼看是不好,挽弓搭箭,一箭she出,冷非顏勃然大怒,手中長劍一揮,擋開箭矢,怒視左蒼狼。左蒼狼平靜地跟她對視,少年們早已習慣了察言觀色,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冷非顏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左蒼狼說:「不過是對練,沒必要非要見血吧?」

    冷非顏還要說話,那邊「師父」吼了一聲:「什麼事?!」

    她看了左蒼狼一眼,沒有再說話。這些人不是他們的爹,也不是他們的娘,沒有人會找他們為自己主持公道。

    等到離開小校場,楊漣亭說:「冷非顏很厲害。」左蒼狼不說話,他只好又接著說:「只怕她不會就這麼算了。」

    左蒼狼這才說了一句:「那是我的事。」她大步往前走,楊漣亭默默地跟在身後,沒有再說話。

    下午,「師父們」把大家帶出來。孤兒營藏在一座荒山里,他們經常在山上教大家布置陷井或者設伏殺人。左蒼狼和楊漣亭一組,正在布置陷井,突然耳後風聲逼近。左蒼狼一低頭,就見冷非顏劍若疾風從她頭頂掠過!

    她就地一滾,拉開距離。然而還沒來得及取下弓箭,冷非顏已經再度猱身而上。兩個人戰成一團,師父們並不打算過問。對他們而言,這裡多了誰或者少了誰,都不是要緊的事。

    左蒼狼被冷非顏劍光纏住,雖然二人入營的時間差不多,但是不論是天賦還是努力,冷非顏無疑都在她之上。冷非顏招招兇悍,不過片刻,左蒼狼右手已經見了血。

    冷非顏似乎也沒料到她能撐這麼久,更加步步緊逼。突然,身後有什麼聲響,冷非顏回頭就是一刀,然而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片粉塵!她冷不防被揚了一臉,心頭大怒,一劍揮出,將身後向她拋沙的楊漣亭刺了個對穿!

    然而這邊,左蒼狼已經脫困,長箭在手,對著她就是一箭。她閉著眼睛,揮劍躲避,然而左蒼狼箭矢力道強勁,三箭一出,最後一箭正中她胸口!冷非顏知道在這裡受傷意味著什麼,當下再不敢胡來,掉頭而去。

    左蒼狼收起弓箭,上前扶起楊漣亭。楊漣亭血流如注,他一手按著傷口,意識還算清醒,輕聲說:「我……我覺得我的傷並不嚴重……」他抬眼看左蒼狼,目帶企求:「只要給我找一點杜鵑葉子,我就能夠先止住血……」

    他在害怕,連聲音都在抖----這樣的環境裡,沒有人會想要一個重傷瀕死的同伴吧?左蒼狼假裝沒看出來,說:「嗯。」

    她找了些杜鵑葉子,楊漣亭將葉子嚼碎,敷在傷口,又撕了布條包好。左蒼狼把他扶起來,他推開她的手,說:「我自己可以。」

    他咬牙硬撐的樣子,倔強而堅強。左蒼狼跟在身後,什麼也沒說。然而第二天,他就發起了高燒。左蒼狼坐在他床前,看見他整個臉燒得通紅,嘴唇乾裂,有時候還說胡話。說胡話也沒什麼新意,就是不停地喊爹、娘、姐姐。

    左蒼狼給他帶了吃的,然而他人事不省,已經沒法咽下任何東西。左蒼狼走出他的宿舍,這樣高燒不退,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死了吧?

    他需要看大夫,再不濟,有點退燒的湯藥也行。但是在這裡……誰又看過大夫?

    左蒼狼往外走,其實完全不必在意,不過是死一個人而已。她站在一根圓形的木頭柱子旁邊,看見上面被蟲蛀出的小孔,想起他顫抖著說「我覺得我的傷並不嚴重。」

    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她抿著唇,下定決心一般走近那排嶄新的宿舍。屋子裡,幾位「師父」正在喝酒。左蒼狼站在桌旁,第一次發現求人真是很難開口。她竭力低頭:「師父,楊漣亭受了傷,一直高燒不退,請……救救他。」

    幾個男人聞言像是覺得自己喝醉了,有人哈哈笑:「你……就這樣求人?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姿態,這個也要我教你?」

    左蒼狼雙膝一屈,跪下:「求各位師父,救救楊漣亭。」

    男人大笑,有一雙手輕輕撫上她的肩頭,醉語呢喃:「你這樣闖進我們房間,又擺出一副這麼柔順的姿態……真是……很容易讓人誤會呀。」

    左蒼狼身體僵硬,就感覺那隻手順著領口滑進去。她微微顫抖,想要躲避,卻終於沒有動。那感覺像是一條鼻涕蟲爬過,留下冰涼噁心的粘液。

    一張臉帶著濃重的酒氣靠近她的臉,唇瓣吻過她的耳垂。那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乖乖,這樣就對了。來,再坦誠一點。」

    左蒼狼右手緊緊握住衣角,對於這樣的要求,她並不意外。這些「師父」是什麼樣的人,有多殘忍,她一直就知道。這裡餓死的孩子,就如同餓死的野狗一樣,連埋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片刻之後,她緩緩解開腰帶,露出白色的裡衣。幾個男人鬨笑,有人輕聲說:「還是不要太過了吧?」畢竟是殿下帶來的人,以後說不定要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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