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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37:57 作者: 其君折枝
親眼目睹她死在他的面前,他只覺得汴京城的天從此再未晴過,就連空氣都帶著一股子壓抑窒息。
他根本沒辦法在那樣的地方繼續生存,正好那會杜太尉執政,他索性就帶著祖母離開了汴京那個是非圈。
「我先是被調任到了端州。」
「你知道的,當初我治水有功,端州的百姓都很看重我,在那,其實要比在汴京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要舒服許多。祖母也很喜歡那個地方,我在那送走了祖母,把她送回到汴京和祖父合葬後又接連去了幾個地方……」
蘭因在他平緩溫和的語氣中仿佛看盡了他的一生。
她看到男人是怎麼從一個沉穩的青年一點點變得更為成熟,她看到他周轉幾地,無論身處什麼地方都受百姓愛戴。
「我在那一世坐到宰相,也就是老師如今的位置……」寬厚的掌心覆在她的頭頂,徐徐晚風下,他輕柔的嗓音再次在她耳畔響起,「所以你不必覺得愧疚,我很好,我沒有因為你的離世就一蹶不振,我平靜地走完了我的那一生。」
他唯獨沒有和蘭因說,他最後那幾年是與青燈古佛相伴。
他在佛祖面前日復一日誦著佛經,六根卻始終沒有徹底清淨,無論是她的生忌還是死祭,他都會下山去看她。
他也沒有和她說他為什麼選擇那一間小寺廟了卻餘生,只因為那間寺廟正對著她的墳墓,他每日清晨起來就能隔著山脈看見她,他以那樣的方式陪著她,又或者說,他以那樣的方式執拗地讓她陪著自己。
他們的上輩子,其實就連一次體面的見面都不曾有過。
嚴明無數次與他說何必,放棄大好前程孑然一身在那麼一間小廟了卻殘生,傻子都比他聰明,他也覺得何必呢,可這世上之事,除了生死,人心也一樣難以把控。他不知何時把自己的心交付了出去,想收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看著她眼中難以抑制的水意,齊豫白動作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你的小舅舅給你斂了屍身,他把你葬在一個風水寶地,你的那些家僕在你走後也過得很好,時雨和松岳成了婚,你留下的那些鋪子,她經營的很好,每年她都會捐一大部分盈利投放到你曾經做過的慈善中,許多受過你恩惠的人都感念著你的好,還為你建了廟宇塑了金身。」
「至於蕭明川——」
齊豫白正想繼續往下說卻聽蘭因啞著嗓音說,「他不重要。」
也許剛醒來那會,她曾想過她走後蕭業顧情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可過去這麼久,她早就無所謂他們的結局了,他們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她只要知道她愛的人是好的就夠了。
齊豫白見她不想知道便也體貼地沒有再繼續開口。
他並不介意她和蕭明川的那一段時光,也不介意把他最後的結局說與她聽,他篤定即便她知曉後來他的後悔也不會回頭,就像如今這樣。
不過既然她不想聽,那就不說了。
「走吧。」
他替蘭因重新捋了下被風吹亂的鬢邊發,餘光瞥了眼站在不遠處躊躇著要不要過來的竹生,「她們應該聊得差不多了。」
蘭因跟著齊豫白出去,快出小道的時候,她忽然看著齊豫白說,「齊豫白,我以後會對你好的。」她欠他的那一世,欠他的那些情意和歲月,這輩子,她統統都會彌補給她。
此時的蘭因像極了一個執拗的小孩,幼稚卻真誠。
齊豫白卻看著她高興地笑了起來,他在這徐徐晚風下,凝望她執著的目光輕輕應好。
兩人繼續往外走,快走到月門的時候,齊豫白方才停下步子,他把一隻荷包遞給蘭因。
「什麼?」
蘭因接過後,有些愕然,晃了晃,能聽到東西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單從聲音聽不出來裡面是什麼。
齊豫白言簡意賅,「松子。」
「早上在鋪子閒著無聊給你剝的,那會忘記給你了。」他和人解釋。
蘭因想起從前和齊祖母坐在一道的時候,他也是一個人坐在一邊給他們剝松子,只是從前,她一次都沒敢拿過,這回……她輕輕笑了下,把荷包握在手中。
……
跟著外祖母回去。
大抵是見了老友,王老夫人這會精神奕奕,臉上一掃原先的疲憊,一面握著蘭因的手往家走,一面與她笑說道:「沒想到你和他們還有這樣的緣分,我原本還想著等在汴京住上幾日再帶你去見他們的。」
哪想到自己的外孫女竟跟他們成了鄰居,關係還十分不錯。
蘭因聞言想的卻是齊豫白先前說的那些話,是啊,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緣分?許多的巧合和意外其實都是有人故意為之,雖然她沒問他,不過想來這間宅子應該也有他的手筆,心裡覺得好笑,若不是這次停雲機緣巧合打破他們之間的屏障,也不知道這人要瞞她多久?她轉頭和外祖母說,「這陣子多虧了齊家祖母和……世兄,如若不是他們,只怕我沒法這麼輕鬆。」
雖然和齊豫白商量暫時不讓兩個老人知道,但言語之間,她對齊豫白早已生出偏頗之意。
她不知道外祖母怎麼看齊豫白,卻希望她能滿意他,如今對她而言,她和齊豫白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她自然希望外祖母能像她一樣喜歡齊豫白。
王老夫人早先時候就從時雨口中知曉今日鋪子的事了,聞言,她正要說話卻見遠處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馬車才停穩,蘇媽媽掀起車簾,瞧見她們立刻跳下馬車,也虧得她一把老骨頭還沒站穩就急急忙忙跑過來壓著嗓音急喊出聲,「老夫人,夫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