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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37:57 作者: 其君折枝
    齊豫白不是別人。

    若是別人,她或許會害怕,可是齊豫白,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委屈自己的妻子。

    她沒辦法接受這份情意的原因只有一個,她……配不上他。「他這樣好的一個人,本該擁有一段更好更完美的姻緣,為什麼要讓他和我這樣的人牽扯到一起?」

    「主子!」

    停雲蹙眉,她想反駁,可蘭因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她看著停雲說,「我知道他和齊祖母不會嫌棄我嫁過人,他們是這世上除了外祖母以外對我最好的人,我若是嫁給齊豫白,他們一定會把我當珍寶一般疼愛。可我……」她啞聲苦笑,「我自己過不去心裡的坎,我嫁過人,和離的事還鬧得滿城風雨,恐怕現在還在誰家的飯桌被人評判指點,甚至,我可能還生不出孩子。」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輕。

    她看著窗外,聲音如窗外的風一般縹緲,「齊豫白一身清名,他該走他的光明正道,被人敬仰被人嘆服,而不該因為我被人議論指點。」

    她上輩子已經壞他清名毀他前程,這輩子怎麼能讓他重蹈覆轍?

    蘭因也是才發現,原來真的愛一個人能讓人卑微到這種地步,他的喜歡讓她既歡喜又難過,歡喜自己心悅的人也喜歡她,難過自己為什麼沒有在最好的年紀遇見他。

    醒來至今,蘭因從未對一事感到後悔。如今卻忍不住想,既然老天讓她重新活一次,為什麼不讓她重生到嫁給蕭業之前,讓她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地和齊豫白在一起。

    可她又想。

    真要是回到嫁給蕭業之前,她和齊豫白恐怕也是路過不相識,終究是一場妄念。

    「主子……」

    停雲雙目殷紅,她在為蘭因難過,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

    軒窗大開的書房內忽然變得很安靜,只有窗外不知疾苦的雲雀依舊嘰嘰喳喳歡快叫著。

    過去很長時間後,蘭因方才一點點抹乾淨臉上的眼淚,甚至連淚痕也都被她仔細擦拭乾淨,就仿佛她從未哭過,也從未動情過。她睜開眼,原先的軟弱和不堪不復存在,她又變回從前那個理智驕傲的顧蘭因,她彎腰,親手扶起停雲,看著她淚眼盈盈的樣子,蘭因握著帕子擦拭掉她臉上的眼淚,而後在她通紅雙目的注視下,柔聲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如今這樣就挺好的。」

    「人活著不是一定要和誰在一起才是好的,我有你們就挺好。」

    「主子……」停雲紅唇微顫,還是不忍,她自幼跟著蘭因,豈會察覺不出她此時是在強顏歡笑?

    蘭因笑笑,攔了她的話,「去替我準備東西吧,這幾日你留在家裡看著,齊府那邊每日湯水和夜宵還是不要落下,齊祖母那邊也替我去說一句,如果……」她抿唇,停頓半晌方才繼續說道,「如果齊豫白問起,不要與他說今日的事,更不要讓他知道我也喜歡他,就和他說我在忙,等忙好,我就回來了。」

    希望那個時候,她可以像從前那樣平靜面對他。

    停雲看著她眼中的堅持,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垂下眼帘,啞著嗓音輕輕應了一聲「是」。

    蘭因目送她離開,直到停雲遠去,她就像是被卸去一身精力般癱坐回椅子上,耳邊似乎還在環繞著停雲先前說的那些話,「齊大人他喜歡您,他是喜歡您的」……

    那一句句話仿佛在啃噬著她的靈魂,讓她在這驕陽似火的夏日竟渾身發冷般一點點用力抱緊自己。

    *

    早朝結束。

    齊豫白卻沒有離開,他和他的老師龐相走在一起。

    路上已經沒多少人了,龐相側頭看向身邊的青年,青年一身緋色官袍,拿著玉笏的手修長有力,他沉聲問他,「你真的想清楚了?」

    「嗯。」

    齊豫白垂眸,「想清楚了。」

    龐相聞言,臉上的神情立時變得十分複雜,既有驚喜亦有擔憂,他看著齊豫白說,「敬淵,你得清楚這條路並不好走,杜太尉爪牙遍布大周,陛下有時都得避他鋒芒,我是已經身處旋渦抽不出身,可你還有選擇的餘地。」

    如果齊豫白不是他的學生,他自然驚喜他的加入。

    他被寒門貴子視為標杆,又因當初治水防洪深受百姓信任喜愛,有他的加入,對於他們日後想扳倒杜太尉可謂是如虎添翼。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他一直想要他進政事堂的原因。

    可偏偏他是他最喜愛的學生。

    他膝下無子,齊豫白對他而言,既是學生,亦是半子,他又怎麼能明知前方困難重重,還要拉他入這個旋渦?所以這些年,每次齊豫白拒絕他的時候,他反而鬆一口氣。

    他為天下大義邀他入局,卻又不希望他真的入局。

    齊豫白豈會不知老師心中的糾葛?

    可他也清楚。

    「天下若想太平,杜太尉必須得死。」他語聲淡淡。

    這是他上一世就明白的道理,只是上一世他在蘭因死後遠走他鄉,並未直面汴京官場,可如今他既要護身邊人安寧,便是前面刀山火海他也得往前走,要不然真等杜太尉把持朝堂,天下必定大亂。

    餘光看到老師面上的複雜,齊豫白溫聲寬慰,「老師不必擔心,這世上如我輩之人還有許多,有他們在,大周的天總會晴的。」

    「天會晴的……」

    龐相低聲呢喃,須臾,他到底未再糾結。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抬手拍了拍齊豫白的肩膀,臨了要走出宮門的時候,他方才開口,「你突然有這樣的變化,可是因為那位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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