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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37:57 作者: 其君折枝
而此時這雙猶如黑玉一般的眼睛正靜靜地凝望她。
不是第一次接觸他這樣的眼神, 但今日蘭因看著這雙眼睛,心裡也不知怎得竟驀地一顫,她這一世從未和齊豫白這樣單獨相處過,這樣封閉的環境讓她不由自主想起前世,想起那段曾經被她努力遺忘的記憶。
原本以為過去這麼久,那一段不堪的記憶,她應該已經記不清了, 可仔細想想,於她而言,雖然時隔兩世但其實也不過一月光景, 何況那段記憶太過深刻, 哪裡是說忘就能忘的?只是平日被她按著未曾想起才覺遺忘, 如今想起,便發覺許多事,她還是記得很清楚, 她記得他遒勁有力的手臂,記得自己頭昏腦漲時曾雙手纏掛在他的脖子上,也記得他在她耳邊用清冷低啞的嗓音說,「顧蘭因,清醒點。」
顧蘭因,清醒點。
那是那一世,第一次有人和她說這樣的話。
她從來都是理智的。
甚至在很多人眼中,她的理智讓她看起來過於冷漠。
唯獨那次,她失去理智,她在清醒時讓他走,卻又在失去理智時拼命纏住他,許多細節,她其實已經記不大清楚,她只記得那是羞恥且混亂的一天。
在那個廢棄的佛堂中,門窗緊閉,她被情-欲折磨根本出不去。
那日齊豫白就像一棵不會說話的樹靜靜地背對著她守在屏風外,而她躺在床上……
等她清醒過來,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從未有過的羞恥讓她根本沒有辦法面對齊豫白,她循規蹈矩了十多年,卻在那日丟盡臉面,還是在一個外男面前,巨大的羞恥讓她在那日終於忍不住掩面而泣。
那應該是她十三歲離開外祖母后第一次哭。
被母親苛責的時候,她沒哭,被蕭業冷落的時候,她也沒哭,沒想到卻在齊豫白,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面前落下眼淚,可她即使是哭也是小聲的,更像是對命運不甘卻又無力掙扎的反抗……
「今日之後,我會離開汴京。」那日齊豫白站在屏風外聽見她的哭聲曾這樣與她說。
有那麼一瞬間,蘭因的心中曾閃過一抹自私的念頭,她想如果齊豫白要是真的能離開,那麼今日發生的一切就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了,她也不用擔心日後面對他時無地自容。
可她怎麼能這麼做?
為了自己的名聲和臉面,就要毀了他的前程?她沒這個臉。
「不用,」她坐在床上,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擺,啞著嗓音頭也不抬與他說,「我相信大人。」
雖然那是他們第一次搭話,可她相信齊豫白的為人,這個男人但凡有一絲壞心就不會只是靜靜地守在外面,護她安寧。
可惜的是。
那日他們誰也沒能及時離開。
想起往事,蘭因已沒有前世的不安和處於眾矢之的的難堪,她只是面對齊豫白有些心亂如麻,明知道他不知道這些事,可她……
她走得緩慢,但花廳才多大一點地方,總有到頭的時候,離得近了,蘭因餘光掃見他被鮮血染紅的左肩,臉色立刻就變了,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她用力握住手中的藥瓶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到腦後,定了定神後和齊豫白說,「竹生和天青都不在,我……來給您上藥。」
後面半句話,她說得有些輕。
來之前,齊豫白沒想到蘭因會親自給他上藥,此時看著近在咫尺的蘭因——
他當然希望能與她親近,可他更不想讓她為難,他知道她一向循規蹈矩,自是不舍用她的愧疚來滿足自己的私慾。
「你把藥放下,我自己來就好。」他放軟嗓音與蘭因說。
蘭因一聽這話卻是立刻就皺了眉,「您自己怎麼弄?」看著他身上左肩那塊的青衣都快變成暗紅色了,她柳眉緊蹙,深吸一口氣後與他說,「請您先把衣裳脫了。」
天知道她說出這番話時,心跳得有多快,可無論心跳怎麼快,蘭因始終都與齊豫白對視著,仿佛這樣就能彰顯她說這番話時的決絕。
齊豫白與她對視半晌,知道她心意已決,沉默片刻也未再多言。他輕垂眼帘,伸手去解腰帶,修長的手指剛落到腰封上,他就感覺到屋中的空氣在一瞬間變得凝滯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去看站在身前的女子,見她纖弱的身形緊繃,那張清艷的小臉也繃得厲害,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執拗地看著他,沒有轉頭,仿佛是怕他以為她不肯。
看著這樣的顧蘭因,齊豫白的心軟得不行。
不知幾個呼吸過去,仿佛過去很久,又仿佛才過去一小會的功夫,蘭因聽到齊豫白說,「好了。」
驟然聽到這一句,蘭因心弦一緊,握著藥瓶的手指也猛地收緊,她心跳如擂,可她不敢露出半點端倪,輕輕應了一聲便僵硬著臉低眸看去,原本以為會看到齊豫白的上半身,沒想到男人只是露出受傷的半邊肩膀。
這一份體貼讓蘭因無端鬆了口氣,原先緊繃的心弦也忽然放鬆了許多,只是在看到那個血窟窿以及肩上布滿的血污時,她心中的愧疚和心疼便再次縈上心頭。
她顧不上和齊豫白說什麼,抬腳便朝他走去。
她並非沒有處理過這樣的傷口,可此時,她也不知怎得竟有些無從下手,還是齊豫白瞧見她面上的愧疚和不安,溫聲與她說道:「別怕,只是瞧著駭人些,你先拿帕子擦下再上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