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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35:55 作者: 蟹總
    陳英菊迎上去,笑逐顏開:「我小見來了啊!吃飯沒有?」

    「沒呢,外婆。」馳見弓身抱了抱她,討她歡心:「起早給您買水果,沒顧上呢。」

    他手裡大包小包,手指被帶子勒得充了血。

    陳英菊笑著埋怨,「又買這麼多亂花錢,院裡什麼都有。」

    「過年了。」馳見笑著:「您怎麼站這兒啊?」

    「哦,我和小丫頭貼窗花吶。」她炫耀地說,回頭向後指了指:「那笨丫頭…哎,人呢?」

    馳見抬眼看,窗邊已經沒有人。他其實進來第一眼就看見了她,她踩著小凳,窗外陽光灑滿身,明淨的走廊上,那一抹亮色驅走了他身體裡的寒意。

    她穿紅色真的很好看。

    李久路逃到109房間去,進門後心還砰砰跳不停。

    姜懷生正擺弄他那台舊收音機,姜軍昨晚要接他回家,兒媳婦和孫子都來請,但他死活就不走。

    他被她嚇了一大跳,假裝嗔怪:「你這孩子,就不能穩當點兒。」

    「對不起,姜爺爺。」久路抿抿唇:「我過來貼窗花。」

    姜懷生一努嘴兒:「桌上呢,貼吧。」接著又低頭倒騰收音機去了。

    李久路走到桌子前,裝模作樣的塗膠水,她心根本沒在這兒,不經意回想剛才他在走廊出現那一瞬間。她不是自欺欺人,知道那一陣陣心悸代表什麼,也不是躲他,她只是還沒找到一種舒服的狀態和他相處,也怕氣氛尷尬。

    「塗到桌上了。」

    久路一抖。真是怎麼尷尬怎麼來。

    馳見以為她沒聽見,咬著香蕉:「你塗到桌上去了。」

    「哦。」

    她抽出紙巾抹乾淨,垂下眼,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氣味。

    久路沒回頭,但她知道兩人離得應該挺近,溫熱的鼻息吹在頰邊絨發上,她覺得耳朵很癢,也很熱。

    「你……昨天幹什麼去了?」

    「啊?」

    馳見說:「我昨天在院裡待一整天,江主任說你不在家。」他身體錯開一些,手掌撐著桌面,探頭看她:「躲著我?」

    久路抿住唇,視線一偏,看見桌上那隻大手,他手背被凍成不均勻的紅色,關節泛白。

    「說話。」馳見拿肩膀頂頂她。

    「哦沒有,我去游泳館游泳……」

    「游泳館過年期間不休息?」

    「……」

    「真他媽能撒謊。」馳見嘀咕了句,懶洋洋直起身體,手中的香蕉三兩口吞進去:「貼玻璃上?」

    「……」久路說:「對。」

    「哪邊兒?」

    「兩邊都貼。」

    馳見把她給擠開,接過窗花。窗戶前面有張桌子阻隔,如果她自己來需要站上去,可馳見腿長手長,前傾身體就能夠的著。

    他找准一個位置:「看看歪不歪。」

    「好像不歪。」

    「站遠看。」他扭頭指揮。

    他好像也沒糾纏她躲著他的問題,氣氛慢慢變融洽。李久路向後退了兩三步,不自覺放鬆下來,「再高一點兒。」

    「這樣?」

    「太高了,稍微往下點兒。」

    「這回行不行?」

    「又低了。」

    馳見「嘶」一聲,不耐煩道:「到底高還是低?」

    他以前說話那種口吻回來了,語氣透出一點嫌棄、一點煩躁。李久路暗自彎彎唇角,「可以了,位置剛剛好。」

    姜懷生不知何時出去的,房間裡只剩他們兩人,那台舊收音機扔在床上,沒調準頻道,發出呲呲雜音。

    久路走過去,往另外一張窗花上塗膠水,目光微偏,再次落到他的大手上。

    她忍不住問道:「你手很冷嗎?」

    「怎麼,想給我暖暖?」

    久路白他一眼。

    馳見笑笑,忽然攤開手掌,輕輕擱在她光潔的後頸上。

    一股涼意襲來,那處的皮膚好像突然失去感知能力,不知是冰冷還是灼熱。愣兩秒,李久路縮著肩膀往旁邊躲,可他手臂太長了,她躲一下沒躲開。

    他欠揍的說:「這麼一比較,還真是挺涼的。」

    手心觸感溫暖嫩滑,窄窄一截,仿佛一隻手就能圈過來,馳見下意識捏了捏,在她掙扎以前主動放開。

    久路說:「你現在當玩笑,等歲數大了,關節疼得動不了就知道後悔了。」

    「這口氣挺像咱外婆。」

    「誰跟你咱。」久路頂完他就及時閉嘴,這幾個字的語氣充滿鬥嘴嫌疑。

    馳見手臂盤在胸前,轉個身,靠在桌邊歪頭看她。

    久路避無可避,只好說話沖淡這種氣氛:「剛才那位姜爺爺,他走路一瘸一拐你看見了吧,他膝蓋不好,就是年輕的時候上戰場,在雪地里趴了一夜給凍壞的。」

    「真的嗎?」他好像並不擔心,閒閒的問。

    李久路看他一眼,扭回頭不吭聲。

    「那我穿多點兒。」馳見裝乖扮巧,欺近道,「你以後記得經常提醒我。」

    以後……

    這個詞忽然微妙了起來。

    她驀地想前幾晚與姜懷生的對話。

    ----那時候啊,看著她,把兩人的一輩子都規劃完了。

    馳見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麼呢?」

    「沒。」她緩過神回來,把窗花遞給他:「塗好了。」

    馳見一整天都混在老人院,不遠不近的跟在李久路屁股後,她做什麼,他也跟著做什麼。本是普天同慶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所以他那點小心思也不留痕跡。

    吃過晚飯,護工把調好的幾種餡料和麵粉搬到活動室,老人們齊動手,歡天喜地的包起餃子來。

    時針恰好指向八點,幾位主持人盛裝出現在電視屏幕里。沒參與勞動的老人坐在小桌旁,吃糖果嗑瓜子,外面偶爾響起炮竹聲,升到半空的煙花驟然綻放,點亮半邊天。年味兒已經十分濃郁了。

    馳見和李久路分別坐在陳英菊的兩側。

    漸漸的,他發現外婆有些反常,明明一整天都很開心,這會兒窩在座椅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馳見剝開一顆糖果:「外婆,吃顆糖。」他哄小孩兒一樣柔聲道:「您不開心?」

    「沒有啊。」她把糖果含進嘴裡。

    馳見孩子氣的「嘁」了聲:「我要不了解您,真就不孝了。」他逗她說:「說吧,有什麼要求?」

    陳英菊看看窗外,默默嘆了聲:「也不知道你馬奶奶現在怎麼樣了,大過年的,她一個人在醫院裡可怎麼過。」

    馳見和李久路對視一眼,他道:「就為這個?」

    陳英菊說:「也不知道她晚上吃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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