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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35:55 作者: 蟹總
    李久路猛然坐起,已是滿頭冷汗。

    剛才經歷的所有太真切,驚叫還在耳邊,她甚至懷疑是夢境還是現實。

    窗外黑如濃墨,沒有月光也沒燈光,屏息聆聽,根本什麼動靜都沒有。她呆坐一會兒,起身來到窗前,明明知道沒可能,心中卻好像還期待著什麼。

    已經夜裡十一點半,院子裡果然半個人影都沒有,她輕輕嘆了聲,靠在窗邊。老宅三樓的兩間房亮著燈,江曼和周克還在辦公沒回來,一樓的某間房也閃爍燈火,久路虛著眼睛看,那好像是老宅廚房的位置。

    李久路肚子應景地叫了一通,思考片刻,披上外衣,拿著手電筒出門了。

    廚房在一樓走廊的盡頭,為了保證老人睡眠,院裡規定十一點後全部熄燈,包括走廊的照明。

    黑暗將這條路拉得無限長,兩側房門緊閉,只有自己的腳步聲最為清晰。

    她來到門前,輕輕扭開門鎖。

    突然間,一陣涼風吹出來,廚房裡有什麼東西隨風飛舞。一張紙撲到眼前。

    等看清那是冥紙時,李久路嚇得往後猛退幾步。

    手電筒掉在地上,「咚」一聲響,緊接著凌亂的腳步由遠及近:「是我,是我,別怕。」

    「……姜爺爺!」久路驚魂未定。

    姜懷生看清是她,噓聲道:「大半夜的,你想嚇死我嗎!」

    李久路:「……」

    他看看四周:「丫頭,來。」

    關好門,姜懷生又去關窗戶,風被擋在外面,室內頃刻間安靜下來。

    李久路站門口沒敢動,本以為是江曼或者護工在做夜宵,哪想到會是這樣一番場景。

    長桌正中擺一張十寸黑白照,兩側各一根粗蠟燭,前面供奉三炷香以及糕點水果,還有一副碗筷,上頭冒著熱氣。

    李久路後背發涼,硬著頭皮走過去:「您一直在這兒?剛才您聽沒聽見喊聲?」

    「喊聲?耳朵不好,好像沒聽見。」姜懷生不斷往盆里添冥紙,笑著看照片中的人:「老伴兒啊,有客人來看你了。」

    李久路視線轉過去:「這是您妻子?」

    「一百天了。」他哀哀嘆息著。

    照片中的人還是年輕時的模樣,她眼睛明亮、笑容大方純粹,仿佛滿意釋懷地離開這個世界,不帶走一絲牽掛,卻不知給活著的人留下多少想念和悽愴。這種痛無法挽回。

    姜懷生孤身一人坐在那兒,像她就在眼前一樣,慢聲細語:「你看我在這兒也挺好,吃得飽,穿得暖,比咱倆以前的日子好過多了,你就放心走吧,別瞎惦記了……」

    他說著小聲哽咽起來。

    李久路鼻子一酸,趕緊轉移視線。

    「那是您做的?」

    桌子另一邊也擺副碗筷,燒成灰的黃紙味伴隨一股清香。

    姜懷生把最後一沓紙送進盆子裡,抹了把眼睛站起來:「清湯麵塊兒,我老伴兒以前最愛吃。」

    「聞著很香。」

    「我們那年代,能吃一碗麵食跟過年一樣。」姜懷生看著盆中的火慢慢熄滅,緬懷著過去,眼角慢慢爬上笑意。

    祭奠完妻子,他把廚房的燈打開,將那張黑白照片擦了又擦,然後小心翼翼收起來,「剛才沒嚇著你吧?」

    久路搖頭。

    「那要不要嘗一嘗?」

    「可以嗎?」

    姜懷生說:「就怕你吃不慣。」

    姜懷生給她盛了滿滿一碗,一老一小坐在桌子兩端,默默吃著。

    面塊兒里沒放一滴油,透亮的湯水上飄著雲朵似的蛋花,一點點番茄醬和鹽調味,清淡不膩,面也很勁道。

    久路抬頭瞄了眼:「您跟您妻子感情一定很好吧。」

    「戰鬥中建立的情義,你們年輕人不懂。」他的笑酸楚又自豪。

    「是種什麼感覺呢?」

    姜懷生放下碗筷,回憶良久:「記得第一次見面,整整一個排的醫護兵里,總感覺有位同志牽著我的目光走,然後我第一眼就看見她。同樣她也注意到了我。」他手抬起來,在空氣中比劃了下:「推動我們互相靠近的,像是一種力量……」

    吸引的力量?

    李久路心中微震,腦海里突然出現這五個字。

    她想到了馳見。記得和他第一次在游泳館遇見時,她目光像被什麼牽引,隔著滿池子的人群,她看見了馳見。

    而那刻,馳見也正注視著她。

    姜懷生說:「那時候全國已經解放,我十六歲,參加的是援助兄弟國的戰爭。幸好我們都活著回來了,後來參加工作,發現又被分到同一個廠,那時候沒有現在開放,又過好幾年,才在組織幫助下完婚的。」姜懷生手撐著膝蓋,嘆一聲:「剛開始日子太苦了,我們就坐在幾平米的屋子裡想未來,想像有個溫暖的家,再生一兒一女,將來子孫滿堂,游遍祖國大好河山。」姜懷生說到這頓了頓:「那時候啊,看著她,把兩人的一輩子都規劃完了。」

    這種想像,是從此以後的人生軌跡里,出現了你的身影。

    李久路腦海里的人影揮之不去,好像某一些時刻,她也這樣幻想過。

    原來吸引和想像真能詮釋男女之間的感情。

    有什麼變得很清晰,又讓她惶恐不安。

    這一夜回去,李久路失眠了。

    轉天起床快中午,迷迷糊糊過一天。傍晚的時候,她坐在書桌前眼睛發直,拉開抽屜,馳見借給她的泳鏡安然無恙躺在角落裡。

    久路怔然了好一會兒,好像忽然想到一個去找他的藉口。

    她猶豫一陣,終於打定主意,拿起泳鏡出門了。

    第24章

    「文人天下」的大門總是敞開的,中間掛著抽象圖案的棉帘子抗寒,撩開裡面還有一扇玻璃門。

    春節期間,胖子和萬鵬放假了,戈悅也回老家,外屋只有洪喻和一個陌生人。

    久路走進去,和那人打了個照面。

    洪喻給他扔了根煙:「等會兒馳見完活一起吃飯唄,哪兒有來了就走的?」

    「路過,忙著呢,看你這屋亮著燈,進來瞅一眼。」這人正是吳波,他將煙含在唇間,沒有點,邊說邊往外面走。

    「得,沒任務你就過來玩兒,不送了啊。」

    吳波擺手:「回吧,空了喝酒。」

    洪喻把對方送出門,放下棉簾,這才轉頭看久路。兩人雖有幾面之緣,但她生得乾淨漂亮,氣質也蠻獨特,讓人很容易就記住。

    洪喻問:「你找馳見?」

    久路抿了抿唇,點點頭。

    洪喻不禁上下打量她一番,她穿一件焦糖色中長款休閒羽絨服,小小的下巴藏在領部絨毛里,梳著馬尾,一雙眼睛分外明亮。的確是個很耀眼的女孩子。

    洪喻友好的笑笑,「先坐一會兒,我叫他。」

    他放下筷子,走過去,隔著麻布短簾敲了敲緊閉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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