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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33:53 作者: 城下煙
「調試環節出了問題,」舒林簡說,「爆炸,大火,燒了兩個多小時。一死兩傷。」
「後來的安全責任認定,主要責任在我父親身上。」舒林簡輕笑出聲。
「嗯,就是在源海工業區。後來重新翻建,又被廢棄的那座廠房裡。」
「我母親在我還沒一歲的時候,就和我父親離婚了。」
「因為他所有的心思,好像都放在了那些不會說話的化學符號上面。」
「我後來再也沒見過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舒林簡聲音有些輕。
「我當年就聽說,舒家人都是好人。」舒林簡彎了彎唇角,「你爺爺奶奶,對那幾個死傷員工的家屬,都給了筆可以吃上一輩子的撫恤金。」
「只是那筆錢,我一分沒拿到。」舒林簡扯了扯唇角,「我父親有兩個兄弟。他們說,當年家裡為了讓我父親念大學,舉家借債,是他該還的時候了。」
「不過,他們後來,應該也用不上那筆錢了。」舒林簡挑了挑眉。
「有時候我也會想,當年放過你,對你來說到底是饒恕還是懲罰。」舒林簡頓了頓,抬睫看著舒念彎了彎唇角,「甚至有時候會想看看,如果是你的話,會變成另一個我,還是仍舊是你。」
舒念終於有了些反應,看見自己擱在膝蓋上的指骨,微微曲了曲。
「大概我兩歲之後僅剩的那點人性,」舒林簡說,「都用在你身上了吧。」
如果還有的話。舒林簡想。
舒念沒有言語,安靜地聽他說完。像是,在聽一個遙遠的,和她無關的故事一樣。
當年的過往,燃盡在那場人禍里,舒念無權置喙。
等他說完,舒念什麼也沒說,起身,往外走。
「念念。」舒林簡叫住她,難得語氣裡帶了點掩不住的急迫。
舒念頓住腳步,沒回頭。
「再叫我一聲小叔叔吧。」舒林簡緩聲說。
會見室里靜謐,只剩屋頂的電流聲。
「我不會原諒你的。」閉了閉眼睛,頓了好久,舒念說,「小叔叔。」
她再也不可能變回小時候的那個舒念,但她終可以和過去的自己和解。道別。
看著小姑娘不再回頭,脊背挺直離開的背影,舒林簡卸了一口氣,抵進椅背里,笑了笑。
手腕間金屬碰擦的輕響,敲在空蕩的會見室里,清晰又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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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看守所,舒念站在不遠處的馬路牙子上,愣了好久。
直到終於覺得有點腿酸,才眨眨眼睛,伸手去摸口袋裡的手機。
沒什麼猶豫地點開通訊錄,找到紀放的號碼。
電話響了一聲,對面就接了。卻沒說話。
舒念聽著手機里的電流聲,和自己胸腔里跳得有些快的心跳聲。
「紀放。」舒念叫他。
「嗯。」紀放輕聲應。
「我......」舒念說,「想問問你。」
紀放:「嗯。」
「那個照片裡的人,」乾淨平整的拇指指尖,輕輕摳了摳食指指側,舒念微鼓著側頰輕呼了一口,說,「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胎記?」
紀放捏著手機,聽著她在電話那頭的細微響動,突然有點鼻酸。
「你沒發現,」緩了緩,紀放說,「那個人的『胎記』,樣子是差不多,卻比我身上的小,顏色還重嗎?」
還真沒仔細看的舒念:「......」
「哎,」紀放輕嘆了一口氣,「我和甄楠任清識他們幾個,小時候就在一個學校。小學那會兒,我們就有游泳課了。」
「阮姝那時候,也和我們一個班。」紀放挺無奈地說。
舒念:「......」所以是照著小時候的紀放......畫的?
「還有她放的那支手機,」紀放見她不說話,反問,「你估計沒看吧?」
「......」舒念咬了咬唇,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馬路牙子上蹭了蹭,嘀咕道,「我為什麼要看。」
「......」聽著小姑娘輕,但理直氣壯的語氣,紀放嘁笑了一聲,不和她計較,接著說,「那視頻里床邊,還有雙鞋帶都來不及解的鞋子呢。」
舒念:「?」
「老子的結,」紀放氣道,「獨一無二!」
舒念:「......」那你真是好厲害啊。
其實生日那天,桑檸故意讀給她聽的那條江城警務通,舒念就大概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了。
只是,她答應過紀放,有些事情想問,就要問出來。
「你......還有什麼別的,想問的嗎?」紀放見她不再說話,試探著,低聲道。
舒念捏著手機,頓了好久,才帶著些小心的,輕聲問:「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紀放的聲音,突然又有點兒啞,卻是笑著說:「念念,轉身。」
舒念一怔,緩緩轉身。
男人捏著電話,站在身後間隔的行道樹下,看著她,嘴角微揚。四季皆春的香樟,映得他眼梢拂出紅意。
見她轉身,紀放收了電話,站著沒動,張開雙臂。
初春的風,裹挾著終於從雲層後漾出的午後陽光,散漫暖意吹著小姑娘的髮絲,蹭得人心尖微疼,輕癢。
紀放接住這個第一回 主動撲進自己懷裡的小姑娘,緊緊抱住。
「紀放,」舒念抱著他,額頭抵著他心口,哽聲低語,「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