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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27:42 作者: 含胭
更重要的是,我怕葉思遠會因了這件事,而毀滅。
我能想到的,可以拯救他的最好辦法,就是犧牲我自己。
葉思遠,只求你記得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只求你記得你對我做的承諾,只要我說,只要你做得到,你就必須去做。
你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連著我這一份。
我來不及想其他人、其他事,我年輕的生命即將終結,我知道這時間很短暫,閉上眼睛,我的身體已經觸到了堅硬的東西,幾聲悶響後,我就像一片殘破的樹葉,落到了地上。
耳邊出現了巨大的聲響,我的意識竟然是清醒的,反應了一陣兒才知道這聲響來源於我和糙坪的親密接觸。
我瞪著眼睛看頭頂的天空,還有四周圍的植物和高樓,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姿勢,腦子裡竟然冒出一個滑稽的鏡頭----有人拿著粉筆沿著我的身體曲線畫了一個白色的框,然後對周圍人說:「這就是死者墜亡的地方。」
最後,我被人蓋上了白布,裝進黑色的裹屍袋,拉去了殯儀館。
陳桔的一生,定格在19歲10個月零16天的那個下午。
我終於開始感覺到疼痛,來自全身的疼痛,由內至外,從頭到腳,我看到身邊出現了一個人,他拿著電話,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這個人有點眼熟,好像是葉思禾。
我的身邊迅速圍攏了更多的人,我能看到攢動的人頭,把天空擋成了很小的一個圈。有人大聲呼喊,有人小聲交談,可我只能一動不動地躺著,我不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在說什麼,我的腦子越來越混沌,周身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我覺得自己開始喘不過氣來,可還是不願閉上眼睛,不願就此睡去。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麼,是在等一個人嗎?他是誰?
天空越來越黑,四周越來越安靜,我憋著最後一口氣,繼續等待著。
他終於出現在我身邊,撞開密集的人群,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到我身邊,他一下子跪了下來,趴到了地上,他的臉離我很近很近,眼神里的悲傷和恐懼一覽無遺,我能看到他的嘴在動,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我盯著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看到裡面溢出了一些透明的東西,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我真想笑一下,抬手撫上他的臉頰,對他說:「別擔心。」
但是我動不了,一動都動不了,我想說話,可是才張了張嘴,嘴裡就湧出了一股腥甜的液體,汩汩地冒出,順著嘴角流下,我死死地盯著眼前那張越發慌張的臉,眼前一黑,終於喪失了意識。
我的腦海深處,存在著一座遊樂場,裡面有五彩絢麗的旋轉木馬,還有承載著太多夢想的摩天輪。在一大片糙地上,有一個年輕的男人,他歡快地奔跑著,一遍又一遍地喚著我的名字,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小桔桔……」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我記得他的身形,因為他的身形是那麼與眾不同。他的身邊是兩條飄舞著的空衣袖,一邊跑,他一邊回頭朝我笑,濃密的黑髮隨風飄揚,他看著四周,驕傲地告訴我:
「這是小桔遊樂場!你喜歡嗎?」
我當然喜歡,看著周圍閃閃亮亮的一切,我開心極了,只想衝上去抱住他,大聲地告訴他:「我喜歡!我喜歡!我非常非常喜歡!」
可是我總是追不上他,他跑得那麼快,我不禁抱怨起來:「你等等我呀!」
「不行,你來追我。」
「我跑不過你,我累了,想睡覺。」
「不許睡。」
「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沒去管他,直接躺在了糙地上,嗅著周圍清新的青糙香,我感覺愜意極了。
他走回我身邊坐了下來,說:「小桔,醒醒,不許睡。」
「不要,我好睏。」
「醒醒,醒醒,小桔,醒醒。」
「不……」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我的左手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觸感,不是有人牽住了我的手,而是----有人在溫柔地吻我的掌心,好柔軟,好溫馨,漸漸地,我的手上還有了一些濡濕的感覺,這是什麼?下雨了麼?
「小桔桔……」
他輕輕地喚著我,我卻沒有力氣醒來,真的好累啊,讓我再多睡一會兒吧。
這一覺,直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醒了過來。
四周圍一片白色,空氣中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耳邊還有儀器的「嘟嘟」聲,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並沒有認識的人,只有一個白衣人背對著我在忙碌著。
她轉過身,看到我後,眼神里透出了一絲驚喜,我看清了她是一個戴著護士帽和口罩的小護士,她俯下/身來,柔聲問我:「你醒了?」
我想說話,發現自己發不了聲,只能很輕微地點了點頭,但只是這麼一個小動作,就令我的頭劇烈地疼起來。
小護士連忙說:「你不要動,也不要說話,你還沒脫離生命危險呢!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聽得到的話,就眨一下眼睛。」
我眨了一下眼睛。
小護士的眼睛彎了起來,她立刻說:「太好了!我去找醫生來,你已經昏迷了一個多星期啦!」
居然有那麼久了?我完全沒知覺,依舊只是麻木地轉動眼睛打量四周,很快,我又覺得睏倦不堪,又一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清醒的時間很少很少,少到無法了解自己的情況,少到無法和任何人見面,少到我還來不及感受全身的疼痛。
等到我能摘了呼吸機開口說話時,已經是5天以後了。
我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爸爸。
爸爸明顯得瘦了一大圈,他穿著無菌服,戴著口罩,兩隻眼睛紅通通的,看到我醒了,他就哭了起來。
「爸……」我輕聲地叫著他,聲音又啞又澀,都不像是我發出的了,「你怎麼來了?」
「傻丫頭!你都這樣了,爸能不來麼?小諾也來了,在外面呢,等你好一點兒他再進來看你。
「他不是,要讀」
「現在是國慶節放假,他吵著鬧著一定要過來,傻丫頭……你……你怎麼那麼傻呢!你怎麼會做這樣的傻事啊!六樓啊!你都敢跳!你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向你媽交代!」
爸爸哭得更傷心了,我努力地笑了一下,說:「我這不是,沒事麼,你別擔心了,我活下來了。」
「什麼沒事!你知道你傷成什麼樣了嗎?你知道你斷了多少骨頭嗎?兩條腿、骨盆、右手都骨折了啊!左肩也扭了,肋骨斷了2根,還扎到了內臟,你肚子裡的內臟大部分都是挫傷破裂,大出血啊!還有腦震盪!要不是你掉到2樓時腿被別人家的晾衣杆擋了一下,你就直接摔死啦!醫生說再晚送醫院幾分鐘,你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救不活了,光是手術就做了好幾個小時呢!病危通知單不知下了幾張啦!這,這,這還叫沒事嗎?!」
哦……原來我傷得這麼重,但是,我挺過來了,不是嗎?
爸爸抹了抹眼淚,我平靜地看著他,等他微微平復後,我問出了一個從第一天醒來就想問的問題:
「爸,葉思遠呢?」
爸爸一愣,他抬眼看我,悶聲說:「別提他了,你還生死不明呢!他就和他媽出國了,說是學校要開學!我早說這個男人靠不住!你還非不聽,你為了他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他……」
爸爸繼續說著什麼,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心裡的感覺很奇怪,不是失望,也不是憤怒,不是埋怨,也不是疑惑,我竟然非常非常得平靜。
他已經去了義大利了,他沒事了,哦,這樣很好。
我動了動左手手指,上面似乎還留著他的氣息,他曾經陪在我身邊,我知道的。
我沒有再問起關於葉思遠的事,陳諾終於和我見了面,小笨蛋哭得稀里嘩啦的,他拉著我唯一能動的左手,說:「姐姐,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啊!你答應我春節時陪我去看元宵燈會的!你不能食言啊!」
「不會。」我對他笑,「國慶過了就跟著爸爸回家去,你都是初中生了,學習很重要的。」
「那你怎麼辦?」
「姐姐有人照顧的,你放心。」
我有24小時的頂級看護,聽爸爸說,是葉思遠家裡人安排的,醫藥費也全由他們承擔,這個時候我已經不想再考慮這些東西了,我知道我必須要好起來,竭盡全力地配合治療,我知道他一定在擔心我的。
爸爸衣不解帶地在醫院裡陪了我幾天,國慶假期結束,我勸他帶陳諾回家:「有人照顧我,錢也不用擔心,爸爸,你們就回去吧,不然美阿姨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