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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27:42 作者: 含胭
    我再一次幫葉思遠擦洗他的小小遠,他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借著燈光,我終於清楚地看到了他殘缺的身體。

    葉思遠靠在床背上,他的肩膀很寬,肩膀外側部位有一點肌肉,但是下面連著的殘肢,卻比正常成年男性的臂圍要細許多,末端尖尖的,傷口癒合得很好,粉色的疤痕已經很淡。也許是因為他截肢時年紀還小,身體還未發育的緣故。

    他的右臂殘肢要長一些,大概有7、8公分,左臂殘肢只有5公分左右,細細小小的兩截肢體懸在身體兩側,配著他整個人高大的身軀,英俊的面容,看起來顯得特別殘酷。

    而且,我發現,葉思遠的左右殘肢內側都受傷了,在黑密的毛髮遮擋下,可以明顯地看到傷口。

    右臂尤其厲害,破了幾道口子,流過血,已經凝結,這都是白天爬鈴鐺峰時被鐵鏈磨破的。我心疼極了,拿熱毛巾小心地替他捂傷口,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葉思遠看著我,說:「小桔,你怎麼哭了?」

    「你這個笨蛋,受傷了也不和我說,你是不是打算什麼都不和我說啊!」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不是的,真的不怎麼疼。」他溫和地對我笑。

    我止住眼淚,坐在他身邊,用手指撫過他左臂殘肢底端那道淡淡的粉色傷疤。他側低著頭,一直看著我的動作,我有些怕弄痛他,手上一直不敢用力。葉思遠抿著嘴唇一笑,輕輕地抬起了他的左臂殘肢,摩挲著我的指尖,我終於握住了它,那裡的皮膚很細嫩,小小的肢體握在手裡的感覺,非常奇異。

    我小聲問他:「葉思遠,那時候,你是不是很疼?」

    他一愣,許久之後,點頭說:「恩,很疼,整整一個月,我都疼得在床上打滾。」

    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他急了,說:「這都多少年啦,早就不疼了,要是知道你會哭,我可不告訴你。」

    我一邊哭,一邊說:「葉思遠,葉思遠,以後你要是再受傷,千萬要記得告訴我,千萬不要瞞我,知不知道?」

    「一定,小桔,一定,再說了,我哪有那麼容易受傷。」

    我哭得很厲害,葉思遠腰腹用力,就從靠著床背變成了直坐起身體,他親吻了我的眼睛,用他的臉頰擦碰著我的臉頰。我聽到他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他說:「小桔,小桔,你不要哭,每次你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知道,我沒有辦法幫你抹掉眼淚,所以,小桔,請你不要哭,好嗎?」

    我也不想哭啊,可是我停不下來,我抱著葉思遠的腰,腦袋靠在他胸前,索性狠狠地哭了一場。我把哭聲都壓抑在喉嚨里,只讓眼淚肆意地宣洩出來。

    我終於看到了葉思遠的身體,我終於體會到了他的悲傷和無奈,10年前的葉思遠,還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小小少年,在某一個黑暗的日子裡,他遭遇了厄運。從那以後,他漫長的一生,只能用這具不完整的身體去度過,做所有的事,他只能靠常人無法想像的方式去完成。

    我問老天,這樣的命運為什麼要降臨到葉思遠身上,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他的傷,我該用怎樣的方式才能去撫平?

    或者說,讓我陪著他一輩子,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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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葉思遠擁在一起,窩在鈴鐺旅館狹小的單人床上,睡了一夜。

    這一夜,我睡得非常非常好,手臂攬著葉思遠的腰身,腦袋靠著他的腦袋,聽著他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我陷入了甜美的夢鄉。

    睡得正熟的時候,我感覺有人在輕輕地踢我的腳,我揉著眼睛醒過來,看見身邊坐在床上的葉思遠,我問:「怎麼了?」

    他說:「小桔,4點半了,我們去看日出吧。」

    「呃?」我有點懵,才想起自己是和他說過想一起去看日出。雖然我完全沒有睡醒,整個人又痛又累,但是看著葉思遠興致勃勃的樣子,還是趕緊起來開燈穿衣服。

    睡了一晚,我們又一次看到彼此赤/裸的身體,還是不太好意思。尤其是葉思遠,他光著身子下了床,快速地帶上褲子和那根小鉤子,幾乎是用逃的逃去了洗手間。

    我坐在床上,覺得自己全身酸痛,一半是因為前一天爬山時的折磨,一半是因為幾個小時前的床上運動。我身體的某個特殊部位脹痛得難受,我不知道葉思遠的身體會不會有什麼不適,總之我自己就像是被狠狠甩過的布娃娃一樣,差一口氣就要散架了。

    我穿上衣服褲子後,走去洗手間看葉思遠,我靠在門框上,看他已經穿好了長褲,正把夾著牙刷的右腳擱在洗臉台上,壓低身子刷著牙。刷完牙,他用右腳給自己洗臉,最後夾過毛巾把臉擦乾。他的腿可以抬得很高,他的身體幅度可以拉得很大,他只用左腿站立著,穩如泰山,我感到震撼,又覺得佩服。

    他做完以後,我走進去,從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腰,然後往左邊彎下/身子,鏡子裡就看到了我微笑的臉。

    葉思遠沒有穿上衣,洗手間裡燈光挺亮,他的手臂殘肢醒目地出現在鏡子裡。他收攏肩膀,殘肢就輕微地動了一下,葉思遠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說:「小桔,我是不是很醜?」

    「哎呦!哥哥~~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索性伸手撫上了他的兩邊殘肢,說,「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麼說了,都跟祥林哥一樣啦。」

    他沒反應過來,問我:「祥林哥是誰?」

    我哈哈地笑,說:「祥林嫂的哥!認識不?你可真囉嗦。」

    他笑笑不語,又抬頭朝鏡子裡看去。葉思遠的身材其實是很好的,他看起來雖然有點瘦,實際上身體還是很結實的,寬寬的肩膀下,從胸到腰腹臀這一塊,倒梯形的身段就像是T台上的模特,胸肌、腹肌結實勻稱,卻又不顯得太過糾結。而且他的腿又長又直,腿型完美,穿起那種挺括面料的衣服時,特別的有款有型。

    只是,他沒有雙臂,這是永遠沒辦法彌補的缺憾了。

    我對著他鏡子裡的眼睛,忍不住問:「思遠,你能用假肢嗎?」

    他也從鏡子裡回望我,說:「我有假肢的,但只是起到裝飾作用,一點兒實際用處都沒有。」

    「啊?」我不太明白。

    「上肢的假肢和下肢的不一樣,下肢只是走路什麼的,你肯定也看到過。而上肢……人的手臂功能、手指功能是非常複雜的,假肢還是能難取代。我有試過用假肢拿杯子、拿勺子,根本練不好,還不如我用腳做來得利索。……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我的殘肢太短了,如果再長一點兒,戴上假肢也許還有點用,尤其是國外那種仿生假肢,我看視頻里他們練得就挺好,可惜不適合我。」

    他說得很平靜,我聽著卻難受,我說:「行了,你洗完了趕緊出去穿衣服,我也得洗臉刷牙了。」

    把葉思遠趕出去以後,我迅速地洗臉刷牙梳頭,我看著鏡子裡,自己依舊年輕的臉,突然意識到,經過前一晚,我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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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葉思遠一起走去觀日出的平台,離鈴鐺旅館並不遠。

    雖然已經五月初,山上的晝夜溫差還是很大,白天熱得可以穿短袖,晚上穿著兩件衣服依舊覺得冷。

    天仍然是漆黑的,平台上視野很好,抬頭可以看到整片的璀璨星空,天際的顏色並不均勻,深藍、藏青、墨黑混成一片。我擁著葉思遠的腰,找了個面向東方的好位置,靜靜地等待日出時刻的來臨。

    我們班的同學昨天都玩得比較晚,早上很多人都起不來,來看日出的除了我們以外只有5個同學,其中兩對是情侶,還有一個是攝影發燒友。

    我被山風一吹,覺得有些冷,不禁哆嗦了一下,葉思遠低頭看我,說:「小桔,把我衝鋒衣的拉鏈拉開,你躲進來。」

    我立刻就拉開了他的外套拉鏈,鑽進了他的懷裡。葉思遠對我來說非常高大,我抱著他的腰,能體會到他身上微熱的體溫,我把腦袋擱在他的胸口,可以聽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聲。

    我們不再說話,大家一起屏息等待,那壯麗一刻的到來。

    東方的那座山峰後,原本還是一片黑暗,漸漸的,浮現出了一絲青白,那青白色慢慢擴散,逐漸地連綿成一片。就在我們還陶醉在這片柔和、純淨的光影中時,一抹淡紅色突然躍入眼帘。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遠方,聽到葉思遠在我頭頂輕輕地說:「小桔,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我微笑起來,就看到那抹紅色很快地擴散開來,把山峰後的天空都映成了赤色,峰頂周圍的雲層也被這些絢爛的光影照耀得像燃燒的火球,看起來就像是神話世界裡的幻境。

    我們等待著,等待著,下一刻,就有一絲極亮的光線出現在那抹紅色的底部,那光線,就像是被束縛了幾千幾萬年,此刻衝破了阻礙,勢不可擋地散發出來,那刺眼的光令我們都眯起了眼睛,又一次感嘆起大自然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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