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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24:08 作者: 漫漫步歸
    他不想死,自有記憶以來便是如此。不管是被謝五爺一家救治前還是遇到謝五爺一家之後,他都在努力的活著。

    即便如今,他也想活著。或許正是因為曾經性命攸關的經歷,也或許是因為他這一生最初那段有記憶的日子便是看著生命在消逝,所以他格外惜命。

    這珍惜,不止有他自己還有別人的。

    所以,在下定決心做這件事以前,他選擇灌醉徐和修獨自上路,在最終做這件事前,把鎮南王妃送走了。

    他不想死,可這世上總有一些事必須去做。

    在他原本的計劃里,這封地會成為一片火海,滿目狼藉。有無數人會死於西洋槍炮的炮火之下,可人算不如天算。

    突如其來的地動與山洪徹底打破了他的計劃。想像中你死我活的相鬥沒有出現,天災之下,萬物如螻蟻。

    他蜷縮在洞裡,等著被人發現,不管那時候他是不是還活著。

    大抵此時著實是除了蜷縮等待,無事可做,他幽幽嘆了口氣,莫名的想到了張解素日裡最喜歡說的話。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餘一無窮變也。」

    不管怎麼算,總有一絲變數。這種話往日裡他想來印象並不深,不過今日卻當真感受到了所謂的其一變數的感覺了。

    不過這樣的變數,對他而言倒也不全然是壞事。

    也罷!機關算盡到最後卻連機關都根本沒有來得及動過,如此倒也算是各隨天命了。

    再次幽幽嘆了口氣,想到地動山洪來臨的那一刻,站在他面前不遠處的真真公主驚慌失措的眼神。

    她曾視世間萬物為螻蟻,那些公主府的下人僕從,皇城大道上阻攔她的官員禁軍,這鎮南王府上被她拿來試槍的鳥獸的生與死都不過在她的一念之間。

    彼時,她是掌握這些她眼中「螻蟻」性命的主宰者,眼下自己卻成了天災之下的螻蟻。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也不知天災之下,這位曾經猖狂一時的真真公主還能不能活著。

    謝承澤的思緒從真真公主身上剝離開來,想起了被他安排離開的鎮南王妃。

    他找到鎮南王妃時早已成人,短短一段路程的同行有些許親近,卻離完全接受這個母親尚遠。

    鎮南王妃並沒有對不起他,他亦是如此,這段母子之情終究只能說是造化弄人了。

    若是這一次還能活著,他會試著去接受鎮南王妃。

    還有謝家,謝五爺救他離開火坑,謝家養育他多年,這份恩情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償還,若是這輩子不行便只能下輩子償還了吧!

    和修那個傻小子當時因應當是嚇壞了吧,依著他的性子,醒來之後必然會去尋喬大人,喬大人……想到這個年幼相識的女孩子,謝承澤心情有些複雜。

    時隔多年,他並沒有認出她來,而是看著她同解之相識相知,待到意識到她就是曾經那個年幼相識的女孩子時,她早已與他不再相干了。

    如此……也好。比起背負了太多秘密的自己,解之更適合她,也會珍惜她一生的。

    聽說解之已經回去了,他們會成親吧,然後生一對聰慧可愛似極了他們的兒女。謝承澤不由莞爾,幽幽嘆了口氣。

    他蜷縮著,昏昏欲睡。

    天災之下等待救援的人會是什麼樣子的?他曾經隨同大理寺官員前往災禍地,看到那些被拘在小小的洞裡,等著被人發現的百姓。

    有些僥倖活著等到了,有些被發現也早已成了屍體……

    他不會因為缺少食物餓死,卻會先一步因為缺水而死,那時候他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吧!謝承澤彎了彎唇角,睜眼也是黑乎乎的一片,也許閉上眼睛就不會餓了。

    一切各隨天命。

    不過不管生與死,和修他們一定不會讓他留在這洞口裡,沒準死後逢年過節還會為他上柱香……

    ……

    驟然出現在視野中的亮光有些刺眼,謝承澤睜開眼看著出現在洞口的將士,愣住了。

    「謝大人,快出來吧!」搬動毀去的房舍救人的將士說道。

    謝承澤:「……」這還不到一日的工夫呢!他就獲救了?

    還在發呆中的謝承澤被將士拉了出來,站在廢墟之上看著從廢墟中被救出來的百姓。

    「鎮南王封地不富裕,」指揮救人的將士指著廢墟之下不斷被扒拉出來的百姓,說道,「不過窮也有窮的好。」

    屋舍低矮破舊,沒有那些雕欄玉砌加諸於其上,人也不會被深埋,地下河道乾涸,洪水沖入鎮南王封地被分流走了大半,倒也陰差陽錯的成了一件好事。

    那些死後的事看來是暫時不用考慮了,他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好活,也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不過,在此之前……謝承澤轉向救人的將士,問道:「你們可見過真真公主了?」

    既然天災之下萬物平等,真真公主也在萬物之列,況且她的身體狀況遠勝於常人,想來也應該活著吧!

    沒想到他這話一出,正在指揮救人的幾個將士神情便怔住了,頓了片刻之後,為首那個將士輕咳了一聲,抬手一指指向廢墟之下鎮南王封地最高處的城門,道:「公主……已經死了。」

    謝承澤順著他的指向抬眼望了過去,在看到豎在城門最高處高旗上的黑乎乎已成了焦炭的身影時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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