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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17:39 作者: 酒時醒
有人便想起了:「當日王嫂子還指著人家罵呢,說什麼江都城來的破落戶,瞧瞧,這不就活似天上神仙下凡來歷劫,歸期到了,又重回那黃金窩咯。」
「聽這話說的,咱們這地界哪裡像是容貴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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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喧鬧,擾不了小院子裡的安靜。
因著要回城,良宵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辰時後用過晚膳便要啟程了,來時沒帶什麼,歸時自也無需收撿。
她把最後剩下的幾支值錢首飾推到劉大娘手上,「快收著,這段時日全憑大娘照顧了。」
劉大娘不肯要,轉為抽出一兩支來給這位夫人戴上,「您是天生好命有福氣的,老婆子也跟著沾了光,我兒近日謀了新差事,活兒輕鬆俸祿又多,一家子足夠過活了,哪裡還要您的東西啊,只盼您與軍爺好好的,生個大胖小子,富足一生。」
說罷,眼眶竟濕了。
離別時分,雖不是什麼血脈親人,朝夕相處的也生出些情分。
但終歸是要揮手作別。
良宵與宇文寂上了馬車,老黑坐於橫樑上,外加一車夫,一行人就此淡出十里巷。
眼瞧一路風景極快略過,良宵卻越發惆悵,昨夜的期待留到今日,竟多了幾分畏懼膽怯來。
宇文寂將車簾放下,「你這身子虛,別著涼。」
「嗯。」
「回去了也不開心?」
「沒。」
見她言語冷淡,宇文寂心裡便有些不順意,分明昨夜還是小話嘮一個,小嘴兒巴巴的說,天南海北的說,今日又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倒不知是不是故意給他甩臉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裡還想著和離。
於是他坐到良宵身側,抬手攬住她的肩,聲音還算是溫和:「遙遙,你在想什麼?」
「沒——」
「嗯?」察覺她又想敷衍了事,宇文寂抬手,兩指端住她下巴,往左一抬,黑眸深邃的望著,聲音沉了沉:「沒?」
良宵一囧,勉強彎了唇角,「真的沒,昨夜沒睡,現在睏乏得很。」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同他說話。
宇文寂才放了手,轉為將人擁到懷裡,「睡會,到了我叫你。」
「好。」
此行該要一兩日,良宵便放心的靠著那溫熱的胸膛睡去。
哪知才閉眼不過半響就驚醒過來,「路上會不會出事?」
宇文寂一愣,「出何事?」
良宵訥訥,重新把臉埋進他懷裡。
她就是心裡不踏實。
路途比來時顛簸,好在天氣晴朗,無風無雪,越靠近江都城就越好走。
良宵的不安是多慮了,第三日午時未到,馬車便順順噹噹的駛進了城門,百姓夾道歡迎,街頭還有縈繞著喜慶的鑼鼓聲兒。
接近年關,又恰逢大將軍風光歸來,是好日子。
將軍府。
灰塵已掃,新仆已至。
王媽媽領著府里百來號下人齊整的站在門口,遠遠的瞧見馬車行過來,忙揮手招呼拿鞭炮那小廝。
熱烈的爆竹聲除去這場劫難的晦氣。
良宵迷濛睜開眼,雙耳早被宇文寂捂住,待聲音停了,男人才掀簾,俯身低低道:「遙遙,我們回來了。」
「嗯。」她更怯了,支起無力的身子,倉促往外看了一眼就別開臉,「宇文寂,我……」
「我抱你下去。」
「不用。」良宵及時往外邊移了身子。
頃刻間,寬敞的馬車內陷入一股詭異難言的靜默。
宇文寂微微皺了眉頭,不由分說的拿過她的手,大掌緊緊包裹住,再一次音色沉沉的問:「在想什麼?」
良宵正要開口,聽見外邊一道哭訴聲便頓了口。
原是小滿,三四月不見,可把小滿焦心壞了,這廂急忙跑到馬車旁,哭著道:「夫人,夫人,您怎麼樣了?快給奴婢瞧瞧,身子可無恙?」
良宵抽開手,傾身出來,眼眶濕潤,搭著小滿的手下了馬車,站定後才笑著沖她搖頭:「一切都好,傻丫頭快別哭了。」
「您瘦了,臉色也不好,說話聲音都是輕飄飄的,好什麼好啊?」小滿抹乾眼淚便要扶著主子進門去,「奴婢給您準備了沐浴熱湯,廚房那邊也準備了膳食,郎中也早早請來府上了,咱們回去吧,啊?」
良宵頓了頓,有些猶豫的回頭看去。
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她身後幾步外,冷峻的面龐上沒什麼表情,對上她猶疑的眼神便信步走來,揉了揉她的頭,「去吧,好好休息。」
見狀不對,一邊的王媽媽也熱情道:「對對,夫人快跟老奴進屋,遙竺院都收拾好了!」
「就是吶,您之前釀的桂花酒都飄香了,前日收拾院子時奴婢們給您挖出來,正好好放在小書房的櫃格里呢!」
「夫人快跟奴婢們進去吧?」
幾人擁簇著她,個個揚著笑臉問候,瞧著欣喜極了,周身拂過冷風,到她身上卻似夏日熱風,暖到了心底處。
良宵心中百感交集,淚水無聲滑下,這一聲聲的話兒,像她從前大鬧將軍府時、又像她逃跑被抓回來那時,大傢伙的苦苦相勸。
她腳下的步子也緩,一步一步的,到底還是邁進了將軍府的大門。
身後,宇文寂凝著那抹纖瘦的背影,負在身後攥成拳頭的大掌緩緩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