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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5:17:39 作者: 酒時醒
    他數次取勝,都是這個道理懸掛心頭, 因為心存渴望去爭取, 他得到了名利地位權勢財富, 卻從沒有靠這條真理贏取過真情關愛。

    可見此話是假。

    母親的愛, 那是給父親的,沒有一絲一毫屬於他,孩童時尚且會哭, 會鬧,要博取母親的注意不難,但母親也只是念著他身上有父親的影子,希冀他成年後能再見一面思念已久的郎君。

    母親見到之後,便也去尋他的郎君了。

    他孑然獨立,舉目無親無念。嘗過那樣蝕骨絕望的滋味,人心便也慢慢硬如磐石。

    卻也只是血肉之軀,自從知曉有那麼一個遙遙會將他心底的磐石擊碎,便也渴望將整塊石頭都扔掉,那是心魔是見不得光的陰暗齷.齪,但他渴望遙遙能懂那些絕望死寂。

    卻又比誰都清楚,她哪裡能懂?

    她只是不經意間,被他窺探到,被當作畢生所求,又被迫承載了他所有的莫名其妙。

    最可笑的是,他生怕遙遙受到一點兒委屈,卻還想要將所有孤獨絕望加注到她身上,他陰暗的想,倘若遙遙也體味過那種滋味,是不是會愛他多一點,倘若,遙遙也跟他一樣,是不是也只能把他當作餘生僅有。

    一次一次的克制,是不想遙遙知道,一次一次的爭取,又是想她知道。

    遙遙是他的,滿心滿眼都是他一個宇文寂,不能被任何人分擔。

    而他宇文寂,就是一個貪得無厭的無恥之徒。

    什麼尊貴顏面,他通通不要了。

    這場無聲的戰鬥,終究是陰暗的自己獲勝,也意味著,磐石贏了,他即將面臨一無所有。

    雙重危機感陡然升起。

    他這樣無理蠻橫,強勢霸道的要求是低賤遭人唾棄的。

    遙遙受不住如此陰私偏執的愛戀。

    可這年的他已經不是孩童了。遙遙只是他的妻子,他們隨時都可能結束。

    宇文寂再次親手揭開另一個血淋淋的殘酷現實,他拼盡全力克制才維繫好的感情,怎麼也握不住,那張冰冷得沒有溫度的婚書,只是他用來寬慰自己的藉口,若遙遙不願,他留得住人,留不住心。

    偏他貪得無厭,連人帶心一起要。

    午時的微弱光影落在男人身上,他用玉冠高高豎起的發映襯出點點暗黑光亮,剛毅冷硬的側臉泛著冷,那雙望不到底的眸子,深沉幽邃,似要噬人。

    良宵就那麼看著他,神色一點點暗下,從起初的張狂到後來的絕望。

    她仍舊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但是開始心慌,心跳變得很急促,總覺有什麼要宣洩而出,那時候,她想到了前世那場連綿幾月的暴雨,將江都大壩衝垮。

    嘩的一聲,一切不復存在。

    這時,她看到將軍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大掌緊緊握住她雙肩,力氣大得嚇人。

    「遙遙,你到底,對我有幾分情意?」

    「我……」良宵囁嚅著,被他眼底的陰贄驚得心跳漏了一拍,剎那間腦中閃現無數念頭。

    避子湯的事,他都知道了嗎?

    然不待她深想,已先一步被推到右側的石牆邊上,男人傾身而來,將她整個人籠罩再懷裡,頭頂落下大片陰影,良宵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垂花門一旁,小滿揪心的瞧著,眼看主子受欺負,當即便要豁出這條小命上去,被匆匆趕來的老黑一把拽住。

    老黑壓低聲音警醒她:「別害了夫人!」

    小滿訥訥,由著老黑帶去了已經凋零得只剩下的枯樹枝的桂樹下,遠遠的瞧著她的主子。

    她的主子,正在經受一場進退兩難的考驗。

    大將軍的聲音刻意沉下去:「今日我若執意不許你出這道門,你該當如何?」

    「若要你在他們與我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回答我!」

    良宵怔然,抓住他衣襟的手不斷沁出汗液,分明那湯婆子已經在推搡之間掉到地上。但腦後是溫熱的。

    那是將軍的大掌,墊在她與石牆之中。

    這讓她莫名安心,分明眼前人已經變得十分陌生兇狠。

    可這樣的問題她沒法回答。

    可她再不說話,這個男人就要發瘋了。

    良宵緊張的吞咽一下,在徹底斬斷宇文寂最後一根弦時,顫巍巍的開了口:「疼嗎?你的手,」

    這石牆上全是凹凸不平的石子,硌到肯定是疼的。於是她努力放輕了腦袋往後壓的力道,也就不可避免的往他懷裡去。

    良宵想起將軍細心給她挑魚刺時,溫和喚她遙遙時,也就不是很怕。

    她在男人懷裡長長的呼了口氣,好端端的,她當真不知道將軍怎的會突然變成這樣,腦子一團漿糊,除了意識到他手疼,旁的一樣都想不到。

    也是這句疼嗎,將宇文寂自以為十分強勢兇殘的偽裝全然擊退。

    他都想好了,若遙遙執意要出門,若遙遙不選他,他今日就禁她的足,一個月,三個月,半年……

    一輩子。

    可這個女人是個憨憨傻傻的。

    順著他的話哄騙他都不會。

    可他沒得到回覆,依舊躁動難安。

    「良宵,」宇文寂連名帶姓的叫她,語氣冰冷:「回答我。」

    良宵只覺頭皮發麻,甚至後腦勺隱隱發痛。

    她只是出個門,和好友小聚片刻,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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