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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4:59:54 作者: 蟹總
    秦烈面孔逐漸放大,他的氣息、他緊繃的腮線,還有他緊緊鎖住她嘴唇的黑眸,都在她的視野里越變越模糊。

    徐途的喉嚨輕輕翻滾著,隔了會兒,感覺到一隻手掌慢慢爬上她的腰----

    皮膚蘇麻,剎那間,水面像掀起千層巨浪,轉瞬將她吞沒。

    嘴唇相觸,秦烈嘴上柔軟,捏著她腰的手一緊。

    兩人全都睜著眼,在失焦中看彼此,誰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遠處忽地傳來幾聲狗吠,他立即戒備的看過去,兩人唇一擦,就此分開。

    野狗踱步過來,到湖邊飲水。

    秦烈收回手,瞬間恢復理智,一些現實橫亘在面前,剛才的舉止實在輕佻欠考慮。

    他撐臂起身,菸捲咬在齒間,背過身拿火兒點著,猛吸兩口,努力調整著生理上的反應。

    一根煙畢,他冷靜的說:「時候不早,收拾東西回去吧。」

    ***

    兩人到家的時候,飯菜已經做好。

    徐途埋著腦袋進門,臉上的熱還沒退去,小波和她說話也沒應,一頭鑽進房間裡。

    竇以快步跟上,腳沒等踏進去,門板「哐當」一聲,差點撞到鼻子。

    秦烈站在院子當中,蹭一把嘴唇,盯著那扇房門看了幾秒,臉色難辨,不知想些什麼。

    小波過去問:「徐途這是怎麼了?」

    秦烈微動:「沒事兒。」他說,「飯菜給她留出來一份。」

    桌邊向珊動作慢兩秒,將兩人的異樣收入眼底,又冷淡撇開,若無其事擺好碗碟,招呼大家洗手吃飯。

    飯桌安靜。

    吃到一半秦燦才回來,嘴裡哼著歌,看上去心情不錯。

    秦烈自打湖邊回來就沉著臉,瞥她一眼:「這麼晚才回來,你幹什麼去了?」

    秦燦發覺氣氛不對,小聲說:「劉春山鞋子磨破了……我就過去了一趟。」

    「大學老師教你補鞋了?」

    秦燦:「……」

    他放下碗筷,算了下日子:「你回來一個多月了吧,正好,我過幾天去鎮上,把你帶出去。」

    「哥!」她一急:「我不走,我……」

    秦烈睇過去一眼,秦燦立即閉嘴,飯桌上雅雀無聲,氣氛緊張起來。

    「哥,再待幾天行嗎?」她小步蹭過去,輕輕搖了搖秦烈的肩膀,大著膽子央求:「要不然月底?等大偉哥結完婚我就走。」

    「……」

    「求求你了,哥。」她這樣子越發像小時候,「就讓我喝杯喜酒吧,我答應你,回去就找工作,往後……往後好好深造好好賺錢,沒有重要的事不回來。你看行嗎?」

    秦烈神色緩和了些,抬抬下巴:「坐下吃飯。」

    秦燦吸吸鼻子,心中一喜,知道他這是答應了。

    第28章

    竇以無事可做,這幾天都看著徐途在教室里教小朋友。

    兩家父輩是世交, 竇以六歲就見過徐途, 那時她還是剛會翻身的小嬰兒, 韓佳梅讓他抱抱她,結果被徐途啃了一臉口水。後來她長大一些, 會走會跳, 總喜歡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跑,他看著她從一個小娃娃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兩人也算青梅竹馬。

    對於三年前徐家的變故, 竇以一清二楚, 韓佳梅的死對徐途打擊很大,之後她性情大變,酗酒抽菸,蹦迪混酒吧, 甚至高考缺考, 誰拿她都沒辦法。

    所以, 竇以是知道徐途不願再拿畫筆的。

    可當他站在教室外,透過窄小窗口,看她手捏粉筆,在黑板上描畫著已經生疏的線條時,詫異不已。

    陽光投進不算明亮的教室,在黑板上留下逐漸變換的光斑,徐途手腕搭在黑板上,微昂著下巴,嘴唇由於過度用力緊緊繃著,久久不動。

    下面孩子竊竊私語,有調皮搗蛋的揉了紙團扔過去,不輕不重落在她背上。陽光微晃,徐途眯起眼,手指僵硬的畫出一筆,粉筆攔腰折斷。

    竇以也不禁屏住呼吸,清晰的看到黑板上留下cháo濕掌印,他抬步過去,卻在進入教室以前被人攔住。

    秦烈拿手臂擋了下:「裡面上課呢。」離午間休息還有一刻鐘,他沒忍住,還是提前過來守著她。

    他汗濕的手臂碰到他衣角,竇以皺眉,伸手拂開,卻也沒繼續往前。

    他迅速退開一步,質問說:「你給她安排當支教的?」

    秦烈動作頓了頓,沒有回答,收回手,也站遠一些,目光不經意掃過他的裝束。

    「過去說話。」秦烈指向旁邊,也沒管他,避開教室門口,往遠處挪了幾步,透過第一扇窗,恰好能看見徐途的背影。

    秦烈看了會兒,竇以跟過來:「你要說什麼?」

    「沒話說。」

    竇以被噎了下。

    他插著手臂,目光仍舊鎖定裡面的人,淡聲說:「還沒下課,你要找人的話,等一刻鐘。」

    竇以極其厭惡他說話的口氣,忍不住諷刺:「徐叔可沒交代讓徐途來這兒教書,你倒是物盡其用。」

    「是她自己要求的。」

    「你現在怎麼說都行。」

    秦烈沒搭理。

    他說:「徐途不適合做這個。」

    秦烈笑了下,目光挪開幾秒,又重新落回她的身上:「適不適合,你和我都做不了主。」

    竇以雙手插著口袋,襯衫的袖子規整卷到肘部,西褲褲線筆直,只鞋子沾了些土。兩人並排站在窗前,齊齊盯著講台上那道小小的背影,竇以說:「等你了解她家情況,就不會這麼說了。」

    「該了解的都了解。」

    竇以詫異的看向他,只見他目光驀地柔和幾分,唇角淡弱的往上翹了下,弧度微乎其微。竇以下意識扭頭,徐途果然已經轉過身,也看見了他們,視線落在旁邊人身上,連個餘光都吝嗇賞給他。

    兩人對視片刻。

    秦烈嘴角的弧度早收回來,面部沒什麼表情,提醒她一般,朝她抬抬下巴。

    徐途一笑,緊繃的神經漸漸舒緩,沖他眨眨眼,從講台上重新撿起一截兒粉筆來。

    秦烈用口型說,繼續。

    徐途手放在小腹的位置,悄悄比了個OK的手勢。

    秦烈手指向下,點了點地面。

    她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抿嘴笑笑,扭過身,在黑板上繼續畫起來。

    他們旁若無人,暗自交流,秦烈一直站窗邊看著,沒有要走的意思。

    竇以在兜里攥成拳,這幾天的觀察,內心隱隱有了猜測。他問:「徐途媽媽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

    「在那之後,她沒再碰過畫筆,你也知道?」

    秦烈嗯一聲。

    他拳攥得更緊:「那你還讓她做這些?」竇以閉了下眼,側身說:「你這樣,是在逼她。」

    「她比你看到的更想改變現狀。」

    竇以冷嗤一聲:「還用不著你來提醒我。」他說:「我和徐途從小一塊兒長大,她讀我讀過的中學,用我用過的輔導書,吃過同一碗米飯,玩累了也睡過我的涼蓆。一年三百六五天,隔幾天總要見一面,我們認識十九年,從她出生的時候起。」竇以頓了頓,壓低聲音:「所以,你了解她,還是我更了解?」

    他說這番話,多少有宣誓主權的意思,秦烈聽著,沒什麼表示,嘴唇卻抿得更緊。

    竇以說:「過幾天我離開,徐途也走,倒時還要麻煩你送我們一趟。」

    這次,沉默了很長時間,秦烈沉聲:「是她的意思?」

    竇以道:「稍後我會跟她說。」

    之後便靜下來,秦烈沒再搭茬,不追問也不辯駁,抬起眼皮,看著掛鐘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餘光里,掛鐘下方站的少女比比劃劃,穿棕色背心和牛仔短褲,下擺紮緊,掐出很細的腰線,粉色發尾伴隨動作在頸後刷來刷去。

    秒針一秒也不停歇,時針和分針即將指向正中,秦烈手放下來,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垂頭卷了根,含在齒間,沒有點燃。

    他最後半句話沒留,轉身離開。

    鈴聲響起,教室里炸開鍋,孩子們取出飯盆和勺子,一窩蜂向外涌。

    徐途抹了把頭上的汗,目光立即順窗口追出去,竇以還是原來的姿勢站在那兒,旁邊空蕩,秦烈已經走了。

    徐途隔窗問:「他人呢?」

    「走了。」竇以將手拿出來,順牆邊走幾步進入教室。

    徐途渾身被汗水浸透,端起講台邊的茶杯一通狂飲。

    竇以目光落下去,那是個老舊鐵製茶杯,白色,鏽跡斑斑,旁邊還有個把手,徐途沾滿粉筆屑的手指穿過去,緊緊捧著杯身。

    她現在穿極正常的衣褲,皮膚曬黑一些,綁著小辮子,未著脂粉。和村民吃同樣的飯菜喝同樣的水,沒搞特殊待遇,看上去已經適應這裡的生活。

    來時是三月,現在八月份,不到半年的時間,她幾乎快變回他記憶中的模樣。

    竇以靜靜的看著她,心情複雜,很欣慰她有這樣的變化,但這轉變又似乎與自己無關,全受他人影響。

    「想什麼呢?」徐途問。

    她額頭還閃著水珠,髮絲一小撮一小撮的貼在上面。天氣雖熱,但絕對到不了她這種程度。

    竇以試探的問:「感覺還好嗎?」

    「可以吧。」她放下茶杯,微微笑著,並不見其他情緒,拍拍手掌的粉筆屑,又往褲子上抹兩把,「走吧,去吃飯。」

    竇以站著沒動,輕聲問:「剛才畫畫的時候,想什麼了?」

    徐途腳步滯了下,無所謂的說:「想起我媽的樣子了。」

    仿佛像一個魔咒,每當那些線條在筆端形成流暢的畫面,眼前總會浮現韓佳梅的臉,或含淚,或猙獰,或向那天一樣躺在血泊里----她的畫紙上。空洞而絕望。

    徐途又靠回講台邊,從兜里摸出一根煙點起來:「抽不抽?」

    「不抽。」他搖頭:「你不怕嗎?」

    她想了想:「怕著怕著就不怕了吧。」

    竇以心疼的揉揉她頭髮:「並沒人逼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兒。」

    「這就是我想做的。」她吸一口煙:「所以,還是要堅持一下。」

    「到什麼時候?」

    徐途眯著眼:「到我再想起她的時候,她不嚇唬我,會對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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