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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4:59:54 作者: 蟹總
    吉普到近前猛地剎停,車輪下的塵土一點點瀰漫上來。

    徐途拿手揮散,敲兩下窗戶算是打招呼。

    車上下來一個人,身材清瘦,穿著講究,麵皮養尊處優,缺少男人的陽剛粗獷,卻勝在正年輕,品貌端正。

    「怎麼你來了?」徐途臉上無驚無喜。

    竇以站那兒愣了半天,不禁來來回回打量她幾遍,眼中驚艷不已,她粉雕玉琢一樣的面孔,未沾脂粉,頭髮已經能束起來,頸邊落下許多細小的絨發,隨汗水貼在皮膚上。

    她眼睛清澈,唇邊帶笑,恍惚間,竟像回到多年前。

    竇以緩了緩神兒,笑嘻嘻說:「我大老遠的跑過來,你就干站著?怎麼說也給個熱情擁抱啊!」他說著張開手臂。

    「少來。」徐途拍開他的手,走去打開後備箱:「我要的東西帶齊了?」

    「一樣都不敢少。」竇以跟著過去,隨手抹了把車身,湊到眼前碾了碾,一口氣把指頭的灰塵吹散。

    阿夫看不慣他假乾淨,冷笑一聲,掐滅煙,不輕不重的撞開他,湊身上前幫著搬東西。

    整個後備箱塞得滿滿當當,兩個碩大的紙皮箱,邊角空位還塞了些散裝橡皮泥和圖畫本。

    竇以指使阿夫:「后座上還有兩大箱呢。」

    阿夫瞥他一眼沒搭理,那邊徐途問:「我的畫板呢?」

    竇以說:「在副駕上,我怕這破路,再給碰散了。」

    徐途越過他拉開車門,便見座位上放著有些泛舊的椴木畫板和支架,腳踏墊上還有一個畫材收納箱。

    正午溫度慢慢升上來,她鼻尖密一層細汗,眼前的東西熟悉無比,她甚至記得畫板邊角裂痕的由來。徐途吸一口氣,攥了攥拳,提起東西問竇以:「你吃完再走,還是現在就往回返?」

    竇以說:「我有一周假期,打算跟你在這兒待幾天。」

    途途提醒:「住的地方條件可不好。」

    竇以挑挑眉:「你能住,我就行。」

    徐途也沒再勸,把東西全部搬到摩托上,吉普停入糙叢,準備回去。

    遠處有個黑衣男人觀察良久,見她們要離開,緊跟著下了車,想穿過馬路追上去,恰巧前方駛來一輛車,在路中穩穩停下,擋住他去路。

    幾名警察開車門下來,有人帶上警帽稍微正了正,轉過頭,朝四周隨意掃了眼。

    黑衣男腳步滯住,做賊心虛的蹲下身,假裝綁鞋帶。車中又有人陸續下來,黑衣男抬眼偷瞄,除了警察,那一行還有三人,神情落魄的中年婦女和一對男女,男的人高馬大,劍眉鷹目長相不凡,下來先往齒間咬了一根煙,旁邊女的扎高馬尾,髮辮綁成麻花狀,站在男人身邊氣質冷然,身材一流。

    距離不算遠,黑衣男豎起耳朵聽了會兒,才知這幾人是來找孩子的。他鬆一口氣,站起身,抬步要往剛才的方向走,可一愣神兒,鎮子口空蕩蕩,哪兒還有那幾人的身影。

    緊接著電話也追進來,黑衣男手心冒了汗,畢恭畢敬道:「老闆。」

    那邊說了什麼。

    黑衣男匯報:「現在的位置是攀禹縣……離得太遠,沒看清那丫頭長相,不過跟照片對比,挺像……不是自己,旁邊還有個男人……可是,跟丟了。」

    那邊靜默幾秒,突然厲聲吼罵。

    黑衣男一抖,冷汗浸透背心,趕緊解釋:「不過老闆請放心,那小白臉車停這兒了,我在鎮口守著,他們一定會回來。」

    ……

    阿夫騎著摩托,帶兩人出了攀禹。

    車斗里統共四個大紙箱,空間狹窄,徐途和竇以擠靠著坐在最後面。

    竇以縮著肩,兩隻手交替夾在腋下,側頭看徐途一眼,忍不住揉揉她發頂:「我們途途越來越像女孩子了。」

    徐途「嘁」一聲:「本來也貨真價實。」她拿掉他的手:「你怎麼想起來這兒了?」

    「徐叔給我打的電話,問我最近有沒有空給送趟東西。」他笑說:「你的事,沒空也有空。」

    徐途斜眼瞥他,哼哼一句:「算夠意思。小然和王皓他們最近好嗎?」

    「你不在,沒意思。」他想起一件事:「對了,前段兒有人找我打聽過你,是誰你知道嗎?」

    徐途只感覺後背一涼,心跳亂了節拍,趕緊問:「他們問你什麼了?」

    「問我認不認識你,還問你去了哪兒?」

    「你怎麼答?」

    「我說認識、知道。但具體地方我沒告訴他們。」竇以皺了皺眉:「你怎麼會認識那種人?」

    她下意識問:「哪種?」

    「社會人。」

    竇以斷斷續續說了不少,徐途半句話沒聽進去,眼睛緊緊盯著不斷後退的路,除了石壁和雜糙,山道上半個車影兒都見不到。並沒有可疑的人跟蹤。

    徐途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仍舊憂心忡忡,事情過去這麼久,沒想到那幫人還是咬住不放,她心中憂慮難安,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

    「你千萬別說我在哪兒。」

    竇以:「為什麼?」

    「你別問了。」徐途皺著眉:「聽沒聽見?」

    竇以看著她,終是說:「你放心。」

    摩托進入碾道溝停下來。午休時間,大家正吃飯,阿夫跳下摩托,直接上手從偉哥碗裡撈了一把,扔嘴裡嚼起來。

    偉哥踹他。

    阿夫大笑著躲開。

    這地段比徐途來時改變不少,路中的雜糙和石塊已經清理乾淨,阻礙暢通的樹木也被伐掉,黃土翻新平整,一眼看過去坦蕩不少。

    徐途坐在車斗里掃了一圈兒,見路邊停了輛大傢伙,黃色車身,下肢連結銀亮的履帶板,前端動臂像男人有力的臂膀,靜置回勾,鏟斗中還粘著泥土。

    挖機橫在路中央,顯得格外龐大霸氣。

    徐途眼波一動,見駕駛室里側坐個男人,一腳蹬著門框,一腳落下來踩在履帶板上,手肘撐住膝蓋,正弓身吃飯。他不同以往,下面穿那條泛舊迷彩褲,卻赤裸著上身,像被水潑灑過一樣,渾身油亮。

    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操作如此龐然大物,眼前的畫面渾然天成,他好像無所不能。徐途心被敲打了幾下,有什麼驅趕著她,仿佛離他越近越能獲取安全感。

    徐途目光緊緊跟隨,恰在此刻,秦烈也掀起眼,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四目相對。

    徐途一笑,心急跳下車。

    竇以連忙起身,怕她落不穩,極其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肩膀。等兩人都站穩,他手仍舊沒有放開。

    秦烈看看旁邊男人,手中的筷子放下來,目光在她肩膀上落了兩秒,冷著臉移開眼,繼續埋頭吃飯。

    徐途自己過去:「吃飯呢?」

    秦烈垂著眼沒理。

    她抻長脖頸,踮腳往他飯碗裡瞧,腦袋快要扎進去:「吃的什麼好東西?」

    秦烈用食指懟著她腦門給推遠,飯盒放下,從後面取來背心,快速又有條不紊的往身上套,「東西取了?」

    他抬身的瞬間,徐途視線微垂,看見他小腹中央不算柔和的肚臍,以及上下貫穿的一簇腹毛。

    她輕輕嗓:「嗯。」

    秦烈重新端起飯盒,濕透的背心貼住身體,他拎起來抖了抖,看一眼不遠處站的男人,對方目光半寸不移地盯著這邊,眼中充滿防備。

    儼然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衣著光鮮,插兜而立,站在那群赤膊漢子中間,形象天壤之別。

    秦烈擦了把手臂上的汗,平聲問:「還帶個人回來?」

    徐途哦了聲:「他是竇以,我朋友,就上次送我……」

    「沒問你他是誰。」秦烈一眼就認出他:「幹什麼來的?」

    徐途說:「他送畫材過來,順便住一周。」

    「順便?」秦烈斜了下唇角:「住哪兒?」

    「咱院子裡啊,那麼多間房,和誰不能擠一擠。」徐途不見外的說。

    秦烈冷笑:「說得輕巧。你當客棧呢,想住就住。」他拿筷子攪兩下飯菜,側頭看她:「養你一個閒人還不夠,又來一個?」

    徐途被他噎了下,忍不住問:「你日子到了?」

    秦烈目光依舊,閉口不語。

    途途說:「脾氣這麼暴躁,痛經吧你。」

    秦烈一側臉頰凹陷了下,腮頂起來,像是在咬牙,視線冷峻地定在她身上,飯盒往旁邊一撂,幾粒米飯顛出來。

    徐途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迅速躥了出去,叫一聲:「阿夫哥,你好沒好,我著急回學校。」

    他沒動,挑起眼皮追著她背影。

    阿夫先跨上摩托,車頭調轉個方向,停下來。徐途一條腿跨進車斗,身後驀地伸過手來,竇以按著她的腰,另一手扶住徐途肩膀,將她送進車斗里。動作體貼又自然。

    秦烈目送他們離開,直到路盡頭剩下一個黑點。他端著飯盒,又拿筷子攪了攪,送進嘴裡,可總覺得不是剛才那個味兒了。

    下午,徐途把畫材發到每個孩子手中,村長老趙早就得知這消息,特意趕過來,代表洛坪村表示感謝。

    小學校里熱鬧非常,所有孩子聚集到操場上,幾乎每人都分到像樣的蠟筆或是水彩筆。

    劉芳芳坐在升旗台邊,懷裡抱著一盒蠟筆,三十六色,手指般粗長,迎著陽光,每一根的顏色都很飽滿。她笑眯了眼,愛不釋手。

    徐途到她身旁坐下,遞過去一沓圖畫本:「以後別用糙稿紙,不方便保存。」

    劉芳芳抬起頭,眼睛在陽光的照she下晶瑩閃亮,她抿抿唇,不好意思的接過圖畫本,小心翼翼捧在懷裡。

    徐途揉揉她頭髮。

    芳芳笑著縮了下脖子,靦腆的說:「徐老師,謝謝你。」

    她答:「不客氣。」

    小姑娘拿手指輕輕摩挲著圖畫本,昂起頭對她說:「徐老師,我知道你不會一直教我們,也會像其他老師一樣,走了也許再也不回來。」她頓了頓:「不過沒關係,我已經記住你的樣子了,以後每次畫畫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你。」

    徐途眼眶一熱:「我也會記得你。」

    芳芳低頭看看懷中的東西,再次揚起臉,鄭重說:「謝謝。」

    夏日的天空,如水般清澈,太陽西斜,染紅了遠處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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