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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4:59:54 作者: 蟹總
徐途心中異樣的動了下,秦烈性格涼淡,一般時候都生人勿進,好像從未對她說過這麼多話,況且話題涉及到他的至親和過去。
她有一種感覺,好像他給她打開一道門,通往了他的世界。
天氣陰涼,徐途拇指酸痛,她送到唇邊吮了吮,輕聲問:「那後來她爸媽……?」
「一起事故。」秦烈並沒隱瞞,側過眼看著她:「那年秦梓悅三四歲,剛記事兒。」
「什麼事故?」
「洪陽新城有個朗庭酒店,你知道嗎?」
徐途皺著眉,「不知道,新城我很少去。」她想了想,總覺得這名字特熟悉,在哪兒聽過或見過,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秦烈說:「她爸媽死於五年前朗庭酒店那場事故。」
他剛說完,「砰」一聲悶響從門邊傳過來,兩人側頭看去,劉春山毫無預兆地犯病了,他扔掉籃子,胸口劇烈起伏,腦袋一下一下撞向門框,嘴中低吟不斷。
徐途連忙起身阻止,劉春山手上沒輕沒重,將她往後狠狠一推,秦烈及時接住,兩人向後連退了幾步。
劉春山跳起來,發瘋般衝進了雨里,眨眼功夫就跑沒影了。
話題中斷,沒有繼續聊下去。
秦烈進屋看了眼秦梓悅,小姑娘睡得香甜。他問徐途:「你去床上跟她擠一會兒?」
徐途瑤瑤頭,靠著門框抬眼看他,柔和的光線從上面灑下來,她臉孔分外好看,頭髮長長了許多,冒出的黑髮柔順健康,粉色部分聽話的貼在脖頸上,這麼看來,也沒之前那樣乖張古怪了。
秦烈舔舔下唇:「有話要說?」
停幾秒,徐途問:「我們以前見過,你還記得嗎?」
她問完便靜下來,雨聲掩蓋住一切雜音,秦烈默默和她對視,然後說:「不太記得。」
他沒料到徐途會提這個問題,不及細想,隨便給了個答案。
「真不記得?」徐途眼神研判的盯著他,「可是,我在秦梓悅房間裡看到一幅水彩畫,下面落款是我的簽名,還明確標有時間。你有印象嗎?」
秦烈眼神波瀾不驚,抄著口袋靜默地看著她。
徐途說:「那年我十五歲,剛剛參加中國青少年繪畫比賽回來,得了二等獎,全家人為我慶祝,我記得,那天你好像在。」她不知怎麼,想起一些陳年舊事:「徐越海應該挺開心,還把我以前的作品拿出來跟你顯擺,一時興起,非要你選一幅帶走。」
徐途看著他:「你選的就是那幅畫。記起來了嗎?」
她當時穿簡單的白毛衣和牛仔褲,一把長發全部束在腦後,露著光潔飽滿的額頭,臉頰像冰雪娃娃一樣潤透,笑起來稚氣未脫,還帶著可愛的嬰兒肥,乖巧聽話地站在徐越海旁邊。
徐越海說,叫秦叔叔。
她就羞澀的笑了下,乖乖的喊秦叔叔好。
秦烈勾了下鼻樑:「好像有這麼回事兒。」
她聲音很輕:「那副畫你一直留著?」
秦烈輕描淡寫:「悅悅挺喜歡。」這是實話,他那日受邀前去用餐,的確是心不在焉,和向珊處於冷戰期,她說去參加單位組織的旅遊,已經幾天幾夜沒回來,留下高燒不退的秦梓悅,獨自躺在家中。心情欠佳,還要強撐著應酬,徐越海把成堆畫稿擺在他眼前,畫的什麼他沒走心,隨便挑了張帶回去。
那天徐途留給他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覺得小姑娘家庭優越,挺漂亮。
再次見到她是一年以後,她儼然變成攀禹初見那幅扮相,爆炸頭,煙燻妝,穿鉚釘外套和乞丐褲,渾身上下流里流氣,沒有一樣討人喜歡。
所以,從那時候起,他對她全無好感。
秦烈一時想得出神,反應散漫,表情看上去沒太走心。
徐途忽然覺得無趣;「不說了。」她直起身:「我進去看看秦梓悅。」
她要走,秦烈攔了下:「你現在還畫畫嗎?」
徐途聳聳肩:「不畫了。」
秦烈沉著眼看她。
徐途舉起右手拇指往他眼前晃了晃,不在意的說:「一拿起畫筆就抖得不行。」
秦烈驀地頓住,突然想起她經常吸吮手指的小動作,沉默良久:「怎麼回事?」
徐途說:「徐越海搞外遇,我媽得了精神病,不小心被她給砍的。」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淡淡笑著,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講別人的事情,一切都與她無關。
一陣夜風吹過來,她頭髮向後飛了下,露出整張白皙的小臉,眼睛黑亮,好像含著水分。
她昂頭微笑:「你看什麼?」
風熄了,她頭髮落回來,卻有幾根立在頭頂。
秦烈繃緊唇,忍不住伸手把那幾根髮絲壓下去,游移片刻,安慰孩子般,將手掌蓋在她頭頂,動作並不輕柔,卻沉甸甸。
徐途鼻尖驀地一酸,千萬種情緒湧上來,心中脆弱的防線差點被擊垮,她努力壓制著,笑著揮開他的手:「這樣不能長高個兒,你知不知道?」
秦烈掌心一空,攥緊拳。
他目光深邃的鎖住她,濕淋淋的雨水好像澆在他心頭,在胸中沸騰一陣,轉化成蒸汽蒙住眼前的世界,只有她最清晰。
秦烈輕輕咽了下喉,手指碾磨一陣,猶豫再猶豫,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第20章
她臉上的笑倔強又執拗,掩蓋住所有壞情緒。
冷風夾著雨絲吹過來, 她縮著肩, 鼻尖凍通紅, 靠在牆壁拐角里,體積顯得越發嬌小。
這個夜晚非比尋常, 沒有月亮, 眼前的一切都暗淡無光,但那個弱小的輪廓卻深深刻在另一個人的心裡。
秦烈沉默不語, 身體靠向後面牆壁。他從兜里摸出剛才的煙盒, 沒剩幾根, 打火機順裂口插在裡面,外皮那層塑料膜早就不見,沒幾分鐘已經被他揣皺了。
秦烈拆出來一根,用指肚將煙身捋直, 拿火兒點著, 青灰色的煙霧融入雨幕里。
徐途手伸過來:「我也抽一根。」
秦烈躲開, 手臂抬高几分,目光如炬地斜睨著她。
徐途踮腳夠了夠:「煙是我的。」
他舉著手臂:「好像是我花的錢。」這麼一提,秦烈反倒記起來:「你欠我那三百塊錢,打算什麼時候還?」
徐途皺了皺眉,想起前一段去攀禹的確花了他的錢,回程遇到兩個蠢貨,還被他半路扔在碾道溝。
「大男人的,記性就是好。」她臊了他一句,從兜里掏出幾張票子,數出三張遞過去。
這原本是之前管竇以要的,當初還東藏西掖,怕對方是個狠角色,以備不時之需。見到後才發現是她想多了,角色是狠了點兒,卻多半時候不屑管她,只盼時間一到,順利交差。
想到這裡,徐途又有些氣悶:「拿好了,多的不用找。」
秦烈大大方方接過來,捏著紙幣,拿指肚在盲點上摩挲一陣。
「我說你夠了啊!」徐途直身,不禁瞪著眼:「在這兒侮辱誰呢?怕假的?怕假的還給我,我給春山哥折飛機去。」
秦烈菸捲咬在齒間,唇角一揚,默聲笑了笑,低下頭把錢揣進口袋裡。
她眨眨眼:「就收了啊?」
「還得說聲謝?」
「夠大氣!」她豎起拇指,「要不然說,個頭和心眼兒成反比呢,一點都不假。」
秦烈又笑了下。
徐途抿著嘴,看他唇角那抹淡笑,陰鬱的心情似乎也好轉不少。她伸手:「把煙還我。」
張嘴說話的功夫,徐途眼前一晃,唇肉磕了下牙齒,有個硬邦邦的東西被他抵進嘴巴里。
「唔……」她摸了摸下唇,很快,鼻中躥上股刺激氣味:「什麼啊?」
秦烈說:「檳榔。」
徐途立即苦著臉,舌頭動兩下,噘起嘴,把那枚果實含在雙唇間。
秦烈拿手指著她:「敢吐個試試?」說著身體壓了過來,把她堵在牆壁之間。他壯實的身體遮住光線昏黃的廊燈,寬闊肩膀的邊緣有一道柔和模糊的金邊。
背光的緣故,她看不清他面部表情,身上卻有一種沉沉的氣息,堵在眼前,氣場格外迫人。
徐途後腦勺輕抵牆壁,心臟砰砰亂了節拍,他粗糙的食指距離她鼻尖不足兩厘米,能聞得到一股香皂味兒和淡淡的煙糙味兒。她睜著大眼看他,嘴唇動了動,無聲將檳榔裹入口中。
秦烈看她兩秒,離開些:「嚼著試試,比煙味道好。」
「能戒菸嗎?」
「不能。」秦烈說:「檳榔能使人興奮,幫助發汗,過去高山地帶常拿它抗寒,也能消除緊張之後的疲勞。」
徐途舉一反三:「是怕我感冒嗎?」見他面色不虞,又緊著轉移話題:「牙齒會不會變黑?」
「少量不會。」
「會不會得口腔癌?」
「少量不會。」
徐途:「……」
秦烈移出她的視線,眼前重新恢復了光明。
這時候,屋子裡響起細弱的呼喚。
秦烈聽見,迅速掐了煙進去。
秦梓悅悠悠轉醒,睜開眼是陌生的環境,恐懼無比,帶著哭音兒喊爸爸和媽媽。
見秦烈進來,張開手臂一把將他抱住,口中嗚咽不斷。
秦烈安撫了半天,終於穩住她的情緒,重新躺回床上,還緊緊抓著他的手。
秦烈問:「你是怎麼下山的?」
「我在樹林裡迷了路,怎麼走都出不去,我特別害怕,就坐在石頭上哭。」小姑娘癟癟嘴:「後來碰見那個髒叔叔,就是總去我們學校的那個。他平常都不嚇唬我們,我覺得那個叔叔是好人,就跟著他回來。半路上又困又累……結果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兒了。」
秦烈給她掖好被角:「現在哪裡不舒服?」
她搖頭:「媽媽呢?」
秦烈眉頭皺了下,沒直接回答:「外面下雨,等小一些我們再回去。」
小姑娘乖乖應一聲,突然想起什麼,臉色變了變:「爸爸,你看見徐途姐姐了嗎?」她要起身:「我是和她上山的,她不認路,會不會也丟啦?」
「她沒事兒。」
「真的嗎?」秦梓悅懷疑的問,餘光見一顆腦袋夾在門框和門板之間,她定睛看去:「徐途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