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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4:59:54 作者: 蟹總
    徐途看她這兩天情緒不好,也沒煩她,抬頭瞧了眼,又埋下腦袋。飯剛吃兩口,只感覺有雙眼睛一直盯著她,她尋著望過去,劉春山又來了,可能也覺得熱,這次蹲在對面牆角的陰涼里,全身污穢,眼白翻著,直勾勾盯著她。

    徐途在小板凳上坐片刻,瞅瞅飯盒裡的牛肉,撿塊兒最大的塞嘴裡,起身返回去。不大會兒,她又端著飯盒出來,直奔劉春山的方向。

    小波喊了她一聲。

    徐途沒回頭,抬起手臂擺了下。

    她半路拎起牆根放的鐵鍬,和他距離還剩一米就不走了,徐途並腿站著,垂眸看他幾秒。

    劉春山蹲在那兒,仰頭朝她傻笑。

    徐途不曉得他能否聽懂,威脅說:「事先聲明,你要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一鐵鍬拍死你。」

    劉春山還是笑。

    觀察片刻,徐途往前湊兩步,「給,」她把飯盒遞出去:「筷子是新的,飯我就吃了兩口,你要不嫌我髒,就將就吃吧。」

    劉春山看看飯盒,又看看她,並沒有接。

    徐途不由拔高音兒:「嘿,我就那麼一說,你還真嫌我髒啊,我還沒嫌你……」

    說著,她手上一空,劉春山突然給搶過來,嚇得徐途往後跳一大步,鐵鍬也迅速舉起來。隔半晌,見他終於吃了,這才慢慢挪過去,把鐵鍬杆抱懷裡,在離他半米的地方並排蹲下。

    劉春山狼吞虎咽吃了幾口,忽然把筷子一扔,抓起地上的黃土就往飯盒裡灑,嘀咕著:「加點兒料,毒死你……」

    徐途愣了愣,情急之下也忘記危險不危險,一邊擋他手一邊拽飯盒:「好好的飯菜,你撒什麼土啊,吃不吃,不吃還給我。」

    劉春山以為徐途跟他鬧著玩兒呢,拿半邊兒身子擋開,飯盒抱懷裡,只知道痴痴傻樂。

    秦烈從外面過來,沒等取到飯,目光就被那處吸引住。

    定睛一瞧,見徐途懷裡摟著根鐵鍬,盤腿兒坐地上,正跟個瘋子拉拉扯扯。

    他腳步驀地一滯,不由蹙起眉。

    小波看了看他身後,眼神里的失望藏不住:「秦大哥,你來取飯嗎?」

    秦烈一抬下巴:「那邊幹什麼呢?」

    小波說:「可能徐途覺得劉春山太可憐,自己那份兒沒吃,給他送過去,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就開始搶上了。」

    秦烈真沒料到她有那份兒心,停頓片刻,大步往那邊走過去。

    徐途半天也沒搶下來,劉春山的髒手伸到飯盒裡,把黃土和飯菜攪合到一塊,直接抓著往嘴裡送。徐途呆了呆,傾身阻止他,不小心那麼一碰,飯盒打翻,油膩的一坨全扣她手背上。

    「我靠!」她高聲叫。

    沒等動,面前多出雙大手,捏住她兩手腕,把她提起來:「跟沒跟你說過,離他遠點兒?」

    兩人同時低頭,見劉春山半趴著,正抓起地上的飯菜往嘴送。

    徐途咧咧嘴,沒吃都覺得牙磣。

    秦烈把她往前一帶,像對待調皮搗蛋的孩子般,推著往前走。

    徐途扭扭肩:「你還有同情心沒有?」

    「沒有。」

    徐途:「……」

    兩人返回去,徐途雙手放到水龍頭下沖幾遍,又拿香皂慢條斯理揉乾淨。

    一回身,見秦烈還沒走,努了下嘴,等他說話。

    秦烈問:「中午飯沒吃?」

    徐途挑挑眉毛,「吃啦。」她走過去幾步:「菜剛出鍋我就吃了,牛肉不好消化,有點撐。」

    她也不曉得為什麼說謊話,可能打心底不想聽他嘲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事與願違,她肚子不合時宜叫了兩聲,屋裡安靜,所以顯得格外清晰。沒等他說話,徐途臉頰先泛起紅來,抬手抓了抓半長不短的粉頭髮,腦袋扭向別處。

    秦烈看她幾秒,冷哼一聲,背過身來,把準備帶走的飯菜重新打開。

    徐途踮腳探頭:「你幹嘛?」

    秦烈沒理他。

    徐途拿手指戳戳他的背,見沒反應,又推了兩下,「你幹什麼呀?」

    「別動。」他向後聳了下肩:「我那份兒給你,吃了吧。」

    徐途心頭一顫,抿抿唇:「幹嘛給我呀?我都吃完……」見秦烈瞪她,隔半天才輕聲吐出最後一個字兒,卻抑制不住心裡發甜。

    她忽地想起剛來那日,半夜裡,碰見秦烈洗澡出來,管他要吃的他沒給,還明確規定了往後的吃飯時間。

    但那晚,他最終還是給她送來一個饅頭和白開水。

    愣神兒的功夫,秦烈已經收拾好準備走。

    「誒!」徐途叫了聲:「牛肉也不用全給我吧?」

    「我有土豆就行。」

    「那你不想吃肉嗎?」

    秦烈說:「我沒你饞。」

    徐途:「……」

    她動幾下嘴唇,暗暗罵他,豎起一半中指,見他回身,又若無其事地繞到腦後撓了撓。

    秦烈把她小動作全部收入眼裡,卻不跟她計較。

    「還有事?」

    秦烈說:「有些話不想再重複,也不是跟你鬧著玩,往後離劉春山遠點兒,他不傷人,但保不齊有個萬一。在洛坪這段日子,你最好循規蹈矩,平平安安,別給大家添麻煩,彼此相安無事,我也好跟徐總有個交代。」

    廚房忽然靜下來。

    秦烈這才意識到,那些話說出口,可能已經違背他的初衷。他有一絲後悔,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沒有收回的道理。

    徐途皺了皺眉:「就為有交代?」

    他一頓:「不然呢?」

    徐途沉默片刻,把手放下來:「去鎮上那晚也是?」

    秦烈眉頭漸漸蹙起來,在腦中揣摩她這話的意思。

    徐途笑笑,兀自說了句:「看來以前都是了。」剛剛萌發那麼點綺念,被人一桶冷水當頭潑下來,這才清醒,好像是她自作多情了。

    停幾秒,徐途又換回漫不經心的口氣:「我這人吧有個優點,叫不聽話,別人越不讓我幹什麼,我就越想反著來。」她端起面前的白瓷碗,打量片刻:「就像這碗牛肉,你給我,我就偏偏不想吃。」

    她說著,手腕一轉,將碗裡東西直接倒地上。

    秦烈略吸一口氣,咬緊牙齒盯著她。

    對視良久,他兩腮線條緊繃,拳頭攥緊再鬆開:「死性不改。」

    ……

    之後好一段日子,劉春山天天來,再給他飯吃,他還是會往裡面摻黃土,人倒是很好相處,除了傻笑勉強能說兩句話,有時候痴痴呆呆看著遠處,一臉嚴肅。

    徐途覺得他腦子並不是真有問題,可能以前受過刺激,給逼瘋的。她拐彎抹角打探,劉春山只笑,什麼都問不出來。

    轉眼到六月,一天上午,小學校里來了個年輕姑娘,穿白T恤和牛仔褲,扎高馬尾,面孔清透秀麗,一看就像剛出校門的大學生。

    徐途正和劉春山挨著打遊戲,她坐在小板凳上,兩個膝蓋抵在一起,劉海落下來,遮住眉眼。劉春山直接盤腿坐地上,抻著脖子,眼不眨的盯著她手機,不時拍手叫好。

    只聽有人喚了聲:「春山哥!」

    劉春山停頓片刻抬起頭,憨憨笑出聲:「燦燦!」也不理徐途了,蹬腿站起來,就直奔著人家去,嘴裡一個勁兒叫不停:「燦燦,燦燦……」

    那年輕姑娘一皺鼻,埋怨的說:「你都臭死啦,我不在,你怎麼又變這麼髒?」

    劉春山仍舊傻笑,那笑容又和往常有些不同。

    徐途撇撇嘴,就跟小時候被搶去新玩具一種心情,餵他那麼多天飯,至今都沒記住徐途姓名。

    她走過去,頗硬氣的問:「你找誰啊?」

    那姑娘這才把視線投過來,想想這地方有生人,八九不離十都是支教老師,所以笑著問:「你一定是新來的老師吧?」

    徐途頓了頓,挑著眉:「當然。」

    那姑娘誇讚:「能來這種地方,像你一樣既年輕又漂亮的,其實很少見。真是辛苦了!」

    徐途說:「不辛苦,應該的。」

    「那群孩子調皮吧,教他們累嗎?」

    徐途說:「還行。」

    那姑娘笑容親切:「請問你是教什麼的呢?」

    徐途想兩秒:「美術。」

    她話音兒剛落,大娘從屋裡探出頭:「途途啊,別玩兒了,摘菜。」

    徐途:「……」

    那姑娘一愣,反應幾秒,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

    大娘眯眼,定睛看過來:「呦,燦燦回來了啊!」

    好一會兒那姑娘才止住笑,沖大娘打聲招呼,轉回頭,伸出手來:「你好,我叫秦燦。」

    徐途臉紅得能滴血,一時間眼神沒處放,不情願說:「……徐途。」

    第16章

    秦燦今年23,正好比徐途大四歲,剛剛大學畢業,她沒找工作,收拾行李直接就回了洛坪。

    她是瞞著秦烈回來的,到攀禹搭了別人的順風車,在小學校和徐途待一小天兒,到晚上回家時,兩人感情已經溝通得差不多。

    村子沒多大,秦烈一早就知道她回來,見面也沒個好臉色,打聲招呼,直接拿上換洗衣服去後院沖澡了。

    吃飯時飯桌氣氛活躍不少,秦燦挨著徐途坐,對面是秦烈向珊和小波他們。那幾個丫頭圍著秦燦,小姨長小姨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好像都特別喜歡她。

    「悅悅,坐下好好吃飯,吃完再找小姨玩兒。」向珊把秦梓悅拉回來,接著抬眼往對面瞧,把一盤子菜往秦燦那邊擺了擺:「燦燦,嘗嘗蕨菜炒蛋,知道你愛吃我親自炒的,家裡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你看合不合口?」

    言語口氣,一副女主人做派。

    秦烈筷子頓了頓,掃她一眼,沒吭聲。

    秦燦直接皺眉,乾笑說:「可別這麼客氣,你到我們這麼窮的地方來,來者是客,怎麼還好讓你做飯呢?」她話中有話:「我們家條件差,你來這兒真是委屈了。」

    向珊臉色不好看,卻勉強笑笑,沒有說別的。

    秦燦接著說:「我哥就是糙,大男人也想不到這些。對了,向珊姐,你幾月份走?在這之前家務活可別做了,都由我來。」她說完偷偷瞧秦烈,後者置身事外,她便得意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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