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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4:59:54 作者: 蟹總
徐途挺喜歡這女孩兒:「小波姐,你是教什麼的?」
小波意外看向她,這稱呼出人意料,看徐途打扮另類,原本以為不是一路人,卻沒料到,她要比想像中好相處。小波說:「我教數學語文,有時候也教教自然和音樂……你呢?」
她笑笑:「還不知道。」
兩人站了會兒,徐途視線落在那幾個孩子身上,她們很開心,為了一塊薄荷糖笑笑鬧鬧。
「她們都是誰家的孩子?」
小波哦了聲,指指其中兩個大的:「小燕和秋雙,她們住的太遠了,每天上學要翻兩座大山,又都是女孩子。秦大哥不放心,就讓她們住在這。」
「那個是袁萍萍,」小波貼近了些,輕聲說:「她爸爸和劉芳芳的爸爸,被三年前碾道溝山體滑坡給埋了,成了孤兒,之後就一直在這兒了。但劉芳芳還有個爺爺,帶著她一直住洛乞村,沒有過來。」
「她叫秦梓悅,是秦大哥的孩子。你應該知道吧?」
徐途搖搖頭:「現在才知道。」
秦梓悅和同齡孩子比起來,顯得略微瘦小,皮膚蠟黃,蹲在那兒光看見一顆大腦袋,扎了兩個羊角辮,朝她嘻嘻笑,長相也不知隨了誰,機靈活潑,尤其漂亮。
徐途頓了頓:「那,秦烈和向珊……」
話剛問出口,那邊忽然有人打斷她,長桌旁的男人們站起來,天色不早,敲定了最終方案,準備回去。
阿夫又叫:「小波,過來。」
徐途看著,眼見小波臉色變得緋紅,抿了抿唇,撇下她低頭跑過去,阿夫眼睛一直追著她,直到她跑到身前。
兩人身高差距很大,阿夫目光低垂,眼中掛滿柔色。
他們不知說了些什麼,阿夫塞給她一個小紙包,又低語幾句,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談話被中斷,徐途要問的話最終沒問出來。
那邊飯菜端上桌,幾個孩子歡天喜地跑過去坐好。小波招呼徐途一聲,長桌旁圍了滿滿一圈兒人。
山里沒有什麼好東西,炒了一盤土豆絲,一盤青菜,中間是白菜燴豬肉。零星幾塊豬肉幾乎沒人動,小波分別夾給四個孩子。
徐途吃了幾筷子青菜,土豆絲她沒動,米飯還剩下大半碗,她放下筷。
秦梓悅坐她旁邊,大眼睛從飯碗溜出來,偷偷瞧她。
徐途撐著下巴:「好吃麼?」
小心思被發現,秦梓悅吐吐舌:「好吃。」
她笑著逗她:「那你好好吃飯啊,老看我幹什麼?」飯桌上沒人說話,氣氛沉悶,徐途輕輕點著桌面:「你吃過巧克力嗎?」
「當然吃過,」秦梓悅抬起頭,炫耀的說:「巧克力特別甜,媽媽每次過來都給我帶很多。」
秦烈筷子一頓,向這邊看過來,終究一句話沒說,又埋下頭去。
徐途說:「一會兒去我屋裡玩兒嗎?我那兒有好多巧克力。」
秦梓悅眼一亮:「真的嗎?」
「當然。」
小姑娘笑起來,露出白瑩瑩的牙齒:「姐姐,你那個真好看。」
徐途順她目光垂下頭,她胸前帶著機械熊的裝飾鏈,是有一年竇以去法國給捎回來的。
她拎著鏈子:「你說這個?」
「嗯。」
「喜歡送給你。」
小姑娘沒等答應,旁邊向珊柔聲阻止:「悅悅,好好吃飯,我教過你的,吃飯時候不能講話。」
秦梓悅很聽她的,就真的埋下頭認真吃飯。
徐途嘴角笑容收回來,裝飾鏈放回胸前,她起身:「各位慢用。」
「等會兒,」沉默一晚,秦烈難得開口:「你飯還沒吃完。」
「不餓行不行。」她說。
秦烈頭沒抬,夾一筷子菜放碗裡:「昨晚的話我不說第二遍。」
徐途挑挑眉:「那饅頭呢,你還送不送?」
出奇地靜了幾秒,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她,向珊手中筷子攥緊,不由抿緊唇。
秦烈卻像沒聽見,吃他的,睬都沒睬她。
徐途翻個白眼,扭頭,轉身回去了。
她走後,飯桌上氣氛更加沉悶,沒人說話,都埋頭吃自己的飯。
向珊坐在秦烈對面,她有些心不在焉,反覆瞟了他幾次,見秦烈放下碗筷,連忙起身說:「我給你盛飯吧。」
「不用,我吃飽了。」秦烈低著頭,翻出煙盒捲菸。
向珊尷尬縮回手,硬生生坐下,碗中食物沒了味道,口腔酸澀難當。
她不知怎樣彌補一些錯誤,挽回他的心。
幾年來,都需要藉助志願者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回到他身邊,離開的時候又會想,再冷硬的心腸也總有融化的一天,何況之前相伴的那些個年頭不容抹去,即使她做錯過,分開了,也有舊情。
時光是她最寶貴的籌碼,一場豪賭,她壓上了全部,就賭他對她的一點兒仁慈之心。
沒有交流,向珊埋下頭,默默將碗裡的米粒吃乾淨。
桌上人陸續離開,剩下小波和向珊收拾碗筷。
秦梓悅把最後一口飯塞到嘴巴里,著急和燕子秋雙玩兒,敏捷地跳下長條凳。
「慢點兒。」秦烈一皺眉:「悅悅,你先過來。」
秦梓悅用手背抹抹嘴巴,乖乖走過去。
秦烈掐著她腋下一提,將她抱坐在膝蓋上:「告訴你多少次不能跑?」他刮她鼻頭:「怎麼不長記性呢?」
小姑娘縮脖笑。他拿手指蹭了蹭鼻樑,斟酌良久才道:「以後要叫向珊阿姨,不能叫媽媽。」
「為什麼?」
「你清楚的,她根本就不是你媽。」
八九歲的孩子什麼都懂,秦烈對她身世未曾隱瞞,自打懂事那天起,她就知道和他們之間的關係。
秦梓悅睜著大眼,眼眶泛紅:「不是就不能叫嗎?」
「當然。」
「可你也不是我爸爸。」說著,小姑娘眼裡泛起淚光:「我能叫你爸爸,為什麼不能叫她媽媽?」
秦烈:「……」
她抽幾下鼻子:「媽媽為什麼不能留在這兒?你們為什麼要分開?不能像以前一樣,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嗎?」
秦烈啞口無言。幾乎每年見到向珊,這些問題她都要重複問。他深知一個孩子對母愛的渴望和依賴,即使沒有血緣,曾經共同生活三四年,這份感情早在孩子心理有了寄託。
他弓背坐著,視線跟進廚房,追著向珊看了會兒。曾經這身影他很熟悉。
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斷斷續續:「……我想……和你們在一起。」
秦烈驀地回神,幫她順背:「好了,悅悅,你答應過我什麼了?不哭……別激動。」
他耐心的勸著,秦梓悅深呼吸幾次,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那她會和我們在一起嗎?」
她目光滿含期許。
秦烈幫她戳去眼淚,小小的身軀坐在腿上,仿佛沒重量。
他終究忍不下心,模稜兩可的應了一聲。
黑暗完全降臨,夜晚變得寧靜深遠。
過很久,秦烈望了望院子裡某個房間,裡面傳出震耳欲聾的搖滾樂,這個晚上比往日吵鬧,但他耳邊只剩小姑娘不依不饒的說話聲。
音樂很久才停。
徐途抻個懶腰,起身在屋裡活動筋骨,走到鏡子前,她愣住了,被自己的鬼樣子給嚇到。
九點鐘,她帶上換洗衣物去洗澡。
外面靜悄悄,長桌上空燃著黃燈泡,隨風左右輕擺,整個院子也仿佛搖晃起來。
徐途趿拉著拖鞋往後院走,那裡是個用木板圍建的簡易浴棚,有燈光從窄小fèng隙透出來,水聲淅淅。
顯然有人在用。
徐途轉身要走,卻聽裡面有人提到她名字。她腳步微滯。
女人說:「看她打扮就像個壞孩子,悅悅,你平時不要和她玩兒,會被帶壞的,知道嗎?」
「那個姐姐人很好啊!」小姑娘聲調稚嫩,說話間還帶著濃重鼻音:「你不喜歡她嗎?」
隔半晌:「不喜歡。」她反問:「那悅悅喜歡嗎?」
「喜歡呀!」小姑娘脫口而出,又隔了幾秒,她試探的問:「我說了喜歡,你是不是不開心?」
女人半真半假道:「是啊,不開心!」
「那我不喜歡了,我也討厭她。」她立即說,聲音里蓄滿了討好和不安。
第7章
秦烈連續跑了些日子,去鎮上辦施工方面的手續,另一頭施工隊已經組建好,租來挖掘機和鏟車。村里人講究多,老趙在家琢磨好幾天,選了個大紅大火的吉利日子,在碾道溝附近放炮動工。
這天早上,男女老少急著往村口看熱鬧,修路方便眾人,老一輩日盼夜盼終於等到這一天。
洛坪貧窮閉塞,路途險峻,又在大山深處,很少與外界往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壯漢基本外出務工。
這次修路,秦烈叫了幾個可靠的年輕人回來,臨時組成了施工隊。
早晨六點,鞭炮聲驚天動地。
徐途還在睡夢中,她輕微的皺了下眉,翻個身,把枕頭抽出來壓在腦袋上。
擾人的噪音仍舊不息,不多會兒,又加進了鑼鼓和嗩吶聲。
她一把掀開枕頭,盯著雪白的房頂,眼神已經清明。在床上躺兩秒,徐途光腳跳下床,一把推開對面窗戶:「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歡快音樂蓋過她的吼聲。
「一群死鄉巴佬----」她放大分貝,又高聲喊。
完全起不到作用,徐途胸口起伏了幾次,撥撥頭髮,索性拿上臉盆去洗漱。
天色還未亮透,滿眼都是暗沉的青灰色,遠處山頭畫一線金邊,沒幾秒的功夫,太陽露了頭。
徐途收回目光,站那兒回憶了一下,想小波平時是怎麼壓出水來的。她從角落水缸舀了些水倒入井口,兩手撐住壓杆慢悠悠按著,井口的水沉下去,沒了反應。
她又去舀水,反覆試了幾次,直到額頭掛一層薄汗,一波波清泉才從出口湧出來,流入臉盆中。
「真特麼不容易。」她嘀咕一句,蹲在水泥台階上刷牙,穿白色棉質長衫,領口松垮垮,露著筆直的鎖骨。頭髮許久沒修剪,兩鬢遮住半個耳朵,根部已經長出一點黑色,有幾撮不老實的立著,是昨晚睡覺滾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