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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4:59:54 作者: 蟹總
    他有些意外的睇向她,不禁從上到下掃了她兩秒:「你懂?」

    「抽過兩次。」

    「都不是。」秦烈收回目光,朝前抬抬下巴:「便宜貨,十塊錢一斤。」

    徐途順著看過去,前面只有那間雜貨鋪,門廊的燈比別處亮不少,從上方擴散下來,打出暖融融的顏色。窗台下擺著兩個黃麻袋,裡面菸絲已經冒了尖兒,上面斜插個紙牌,寫道:純天然菸絲,10元一斤,買一斤送半斤。

    還真是便宜貨。

    徐途問:「好抽嗎?」意圖很明顯。

    他答:「還行。」

    以為他沒聽懂,她又問:「味道沖嗎?」

    「還可以。」

    徐途滯了幾秒,直白的說:「給我也來一根。」

    那人卻無動於衷,把金屬盒收入口袋,看向別處,半垂著頭吞吐煙霧。

    她盯著他,半晌,低哼了句:「倒是會裝聾作啞。」

    等一根煙抽完的時候,秦烈鎖了車,起身往雜貨鋪方向去。他叫了老闆,有個裹大衣的矮瘦男人走出來,彼此熟悉,站門口聊了好一會兒,對方給他稱菸絲,末了又抓一大把塞進去。

    徐途下意識摸摸口袋,她的煙放竇以車上沒拿來,兜里只剩一個塑料打火機。她深深吸氣,從行李箱上跳下來,也跟著過去。

    老闆注意到她,忍不住來回打量她兩眼,笑眯眯問:「想買什麼呀,小妹妹。」

    秦烈朝她的方向偏偏頭,沖老闆道:「一起的。」

    「哦哦,原來認識啊。」

    徐途沒看他:「有煙賣嗎?」

    「有的,有的。」老闆把她讓進去:「屋裡有。」

    這間雜貨鋪空間非常小,容納不了幾個人,靠牆勉強放一排貨架,賣一些麵包火腿滷蛋之類普通食品,只有結帳櫃檯下面擺著煙。徐途大致看了看,小地方,統共沒幾種,她平時抽的這兒沒有,點點櫃檯:「有成條的嗎?」

    老闆抻脖子看了眼:「紅塔山啊。有。」

    「來兩條。」

    「好嘞。」他應一聲,弓身趴桌子下翻出來,擱在桌面上。

    徐途撕開外面的塑料膜,拿出一盒拆包裝。

    老闆說:「小妹妹,一共一百四。」

    徐途銜一根在唇上,側頭衝著窗口:「一百四。」

    秦烈看進來,眼神交匯,確定她是在跟他說。

    「我沒有。」

    她陰陽怪氣的笑笑:「怎麼,不管飯,煙捨不得給,百十來塊錢也沒有?」

    兩人隔著窗口對視片刻,秦烈先別開頭,鼻腔里發出一個短促氣音兒:「錢給阿夫買菜了。」

    「看來徐越海給你的錢還不夠。」

    秦烈沒吭聲,翻出一顆檳榔扔嘴裡,拿背對著她。

    「你大爺。」她暗罵一聲,憋了一晚上的悶氣出不來,把嘴裡的煙惡狠狠塞回煙盒,往櫃檯一拍,「不買了。」

    老闆驚呆:「那可不行,小妹妹,你都拆封了呀。」

    「沒有錢。」

    老闆一雙眼滴溜溜在兩人之間亂轉,他明明看秦烈兜里有幾張紅票,藏著不給,想來關係也沒近到哪兒去。目光又落回她身上,這小妹皮膚雪白,毛孔細膩,一身的香氣,明明就是養尊處優從城裡來。她說沒錢,誰相信。

    他把拆開那條香菸往前推了推:「這麼著,小妹,」他說:「這種事情我們小地方碰見得多了,煙你拿去抽,你身上有什麼用不上的,補償補償我就行。」

    徐途挑挑眉:「拿什麼補償?」

    老闆視線滑下來,落在她的左手上,她掌心壓了一部手機。他半開玩笑說:「就手機吧,反正進山了也沒信號。你和阿烈認識,我吃點虧,再多送你一條煙。」

    「呵,你可比他大方多了。」

    老闆聽不出好賴話,得意道:「那是。」

    徐途定定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對方直發毛。她手肘撐在櫃檯上:「不都說農民伯伯勤勞勇敢,智慧純樸嗎?今天總算見識到,是夠智慧了,和著心眼兒都長自己身上了。」她手掌捧著下巴頦,往外看一眼:「有一個算一個,合起伙兒來騙錢呢吧?」

    她語調輕輕緩緩,嘴邊掛著淡笑,眼很大,光黑瞳就占據了三分之二,房間本就昏暗,稀缺的光被她眼睛全部吸了去,裡面仿佛藏著許多靈氣,輕輕眨兩下,目光無辜又邪氣。

    老闆尷尬清清喉,「開玩笑,開玩笑呢,這盒送你抽,其他的我當散煙賣就是。」

    徐途說:「呦,這便宜我可不敢占。」話停片刻,她忽然收了笑,一腳踩上旁邊凳子,從襪筒里抽出兩張紅票,扔過去:「找錢。」

    老闆:「……」

    徐途挑釁的瞟一眼秦烈,他正扭頭看著,咬肌一下一下緊繃,緩慢嚼著檳榔,置身事外瞧了會兒熱鬧,沒做任何反應。

    她拿著煙出去,賞了一句:「鄉巴佬。」音調提高,也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

    晚八點,街上攤販散的差不多。阿夫開著摩托回來,後面裝了滿滿一車菜,他隱約覺出氣氛不對,也沒好意思多說話。

    秦烈問:「買齊了?」

    阿夫應一聲:「向珊還沒過來呢?」

    「沒有。」

    「天越來越黑,咱走夜路不太安全了。」

    秦烈想了想:「車過不來,她就沒法兒過來。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接一趟。」

    峽嶺關口離攀禹不算遠,十幾公里的路程,開快點,來回將近一小時。

    夜風刺骨,徐途漸漸抵擋不住,她把皮箱翻開,想找件衣服禦寒,翻來翻去,裡面都是夏裝,沒有一件能頂用。她火氣蹭蹭往上竄,起身踹了腳皮箱:「還他媽等多久?」

    阿夫一愣,「快了。」他下意識說:「要不我的給你穿?」

    「用不著。」

    阿夫知趣不吭聲,兩人沉默等著。

    小鎮仿佛瞬間陷入死寂,燈泡滅了,半個人影都沒有。風聲呼嘯,不知過多久,鎮口終於傳來摩托馬達聲。

    徐途縮肩坐著,看他們慢慢靠近。

    他車後坐了個女人,雙手環著他的腰,貼得極近。

    女人身上,正穿著那件皺巴巴、看不出顏色的外套。

    第4章

    向珊坐在摩托后座上,身前和側臉緊貼秦烈脊背,下巴埋進領口,車停了,手臂仍舊環緊他腰身,不舍放開。

    周圍黑黢黢,除了車燈,根本沒有其他光源照明。

    徐途眯起眼,努力打量車後坐的人,高馬尾、細長眉眼,屁股下堆疊著紅色衣料。

    她沒什麼反應的收回視線:「怎麼走?」

    秦烈一腿支在地上,摩托沒熄火,車把一歪,微弱光源照亮她的臉。

    向珊模模糊糊看到她長相,略一愣怔:「是你?」

    徐途這才對上她目光:「呀,是你啊!」她故作驚訝的笑說,「我說呢,在這等一晚上,也值當了,原來是個漂亮姐姐啊。」

    不提她話里的陰陽怪氣,光這聲稱呼就足夠刺耳,向珊反感的皺皺眉,沒有接話。

    「你們認識?」阿夫撓撓後腦勺。

    「路上見過一面。」向珊敷衍答道,臉頰終於離開秦烈的背,昂起頭問:「我們現在回去?」

    顯然是舊相識,聲調柔和不少。

    秦烈挺挺背,這細微動作還是令向珊一陣僵硬,前胸到底和他隔開空隙,手指鬆開,改為抓住他衣服。

    他對阿夫說:「你帶著她走,我在前面開路,你跟上。」

    阿夫應聲,一抬腿跨上車,朝後偏偏頭,「快上來。」

    徐途愣了愣,看看滿車斗的菜葉子和土豆,問秦烈:「你叫我坐哪兒?」

    「找地方坐。」秦烈掃了徐途一眼,同時扭動車把,在嗡嗡引擎聲中,從她面前徐徐開過。

    車尾燈迅速閃了兩下,徐途憋氣跳上車,一屁股坐在那筐土豆上,身體一僵,尾骨硌得生疼。她半撐起來,呲牙咧嘴低咒一句,把兩顆礙事的土豆泄憤般拋出車外。

    摩托上路,速度極快,帶起陣陣冷風,沒多會兒便駛出了攀禹縣。

    半路阿夫把外套脫給徐途,這次她沒拒絕,馬馬虎虎往身上套,前襟一免,往後靠了靠,躺在蔬菜葉上,竟找到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

    驀然抬起眼,便被漫天星海驚艷到,她短促的喔了聲,表情怔然,更說不出話來。

    天空黑得純粹,廣袤無垠,遙遠仿佛看不到邊際,繁星鋪天蓋地,密集得仿佛沒有fèng隙,閃耀著璀璨的光芒。途途眼中熠熠,卷翹睫毛在鼻樑投下小小陰影。

    他們行在路上,竟如同浮塵那般渺小。

    她深深吸氣,鼻腔衝進一股清冽的山間氣息,竟暫時忘記一路來的不快。

    「還挺美。」她小聲說。

    前半程路很好走,徐途裹著衣服,腦袋歪向一側,幾乎昏昏欲睡。沒多久,車斗左右擺動幾下,她額頭狠狠磕在欄杆上,突如其來這麼一下,徐途瞬間清醒,還沒做出反應,身體失重般往上拋起來,又狠狠跌下去。

    阿夫側頭,抱歉說:「前面路不好走了,你坐穩。」

    她揉一把屁股:「還多久?」

    「二十來分鐘吧……坐穩。」

    車身又是一抖,這覺沒法兒睡,徐途直身坐起來,借著月光打量周圍,她看出不同。原本還是迂迴盤旋的平坦山路,現在坑坑窪窪,布滿碎石和雜糙,兩旁壁立千仞,視野一下子變窄了。

    「這什麼地方?」她拍拍阿夫的背。

    阿夫說:「碾道溝。」

    「非走這兒嗎?就不能走大路?」

    「去洛坪就這一條道兒,」阿夫側著頭說:「現在算好走,還沒趕上下雨天呢,稀泥路沒處下腳,摩托輪子都得陷進去。要碰到大暴雨,下個幾天幾夜,山體滑坡泥石流,什麼意想不到的情況都能發生。」

    「怎麼沒人修路?」身下土豆被顛起來,她摸到一顆,表面生出長長的白色毒芽,已經不能吃。徐途像剛才的幾次,順手扔出去。

    她沒聽到阿夫是怎樣答的,身側的人突然呵斥:「你扔什麼?」

    徐途原本背對前進方向,視野所及是走過的路。秦烈一直在前面,卻不知何時落後一步,跟在車斗側後方,車燈照亮前路,他面目全部隱在黑暗裡,語氣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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